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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凌玉    


  「仇爺,您進來這裡做什麼?男人不能進產房的,快生出去吧,您在這裡沒有任何幫助的。」產婆蹙起眉頭,第一次看到這麼不聽話的丈夫,她只差沒有開口罵仇烈在雁歸樓裡礙手礙腳。

  仇烈完全罔顧其它人的勸說,他坐在床沿,看著床上咬牙忍受疼痛的芙蓉。她的汗水已經濡濕了長髮,連身上的單件綢衣都被冷汗浸濕,看來狼狽不堪,因為劇烈的疼痛,她的頭激烈擺動著。

  「芙蓉。」他無能為力的看著她,為她感到擔心。黝黑的手伸到床頭,扳開她緊握床頭柱的指,握著她的手。當她反握時,他有些詫異,嬌小的芙蓉竟有那麼大的力量,握得他的手掌幾乎淤青。

  「你--出去--」她勉強睜開雙眼,透過臉上汗濕的發,嘶聲說道,不願意讓他看見此刻的情景。

  劇烈的疼痛席捲而來,她因為用力過度,彷彿聽見全身的骨頭鄱在嘎嘎作響,身子像是已經被打碎般,每一個地方都在疼痛著。但是當仇烈在她身邊時,她死命的咬著唇,不敢發出尖叫,怕他會感到擔心。她緊咬著唇,直到溫潤的唇被噬出些許鮮血,那些疼痛讓她神智昏沉。

  但是,好痛啊,他怎麼還不出去?她快要忍耐不住了。疼痛像是浪潮般,一陣又一陣的湧來,淹沒她脆弱的柙智。

  仇烈的身子也在顫抖著,緊握著她的手,擔憂卻又無能為力。他無法這樣拋下她,只想守在她的身邊。看見她唇畔的血跡,他的心彷彿被一把利刃刺穿,他伸出手抹去那些血跡。

  「芙蓉,不用忍耐。」他顫抖的說道,聲音裡全然沒有平日的威嚴,只剩下濃濃的擔心。

  她還在硬撐,咬著唇搖頭。但是過多的疼痛,累積到後來竟變成憤怒,她感到胸臆間的怒火,不懂他何不聽她的話離開這裹。有他在一旁,她反而更加難受。想到這些疼痛的起因全是因為他,她的怒氣更加的沸騰,睜開眼睛瞪視著他。

  「芙蓉,叫出聲來。」他還在說,握著她的手打算陪她到最後。

  「該死的!」芙蓉再也忍耐不住,陡然間激烈的咒罵著。

  眾人有瞬間的呆滯,不敢相信一向溫柔而有教養的她竟會說出咒罵的言詞。

  她拉下仇烈的頸子,憤怒的在他耳邊尖叫,直到他的腦中嗡嗡作響。按著她開始咒罵著,說出一長串令所有人挑眉的句子。

  茶蘼搖搖頭,讚歎著妹妹的學習能力。從小良好的教養,讓她們言行舉止都是謹慎小心的,但是仇家堡畢竟還是以平民居多,沒有京城裡的繁文縟節,罵人的言詞相對的也就精釆許多。看來芙蓉在仇家堡這些日子來學了不少這類的詞句,因為此時疼得失去理智了,全都一籮筐的罵出口來。

  仇烈震驚的瞪大眼,不敢置信的看著芙蓉。但是會罵人總比苦苦忍耐的好,他笨拙的拍撫著她,表達出他的關心,但是只輕拍了兩下,芙蓉的拳頭就如雨點般落在他身上,他無法阻擋,只能任由她打著。

  每一個拳頭胡亂的打在仇烈身上,每一擊都發出巨大的聲響,伴隨著芙蓉的尖叫聲。她喊叫著,全力攻擊這個罪魁禍首。「都是你、都是你。」她疼得咬牙切齒,已經沒有理智了。

  「仇爺,我想你還是先出去的好,免得芙蓉產下孩子了,你也受了內傷倒地不起。」茶蘼勸說著,看出妹妹此刻的拳頭可不是花拳繡腿。女人在受到疼痛時會被激發出驚人的力量,仇烈要是再不閃躲,可能就要被那些拳頭打得遍體鱗傷。

  「出去!出去!」芙蓉也猛力推著他,像是無法忍受看見他。

  仇烈別無選擇,只能狼狽的落荒而逃,被眾多女人推出雁歸樓。堂堂的定遠將軍,被一群女人呼來喝去,沒有剩下半分的威嚴。他站在雁歸樓門口,還有些惶惑的張望著,心中不斷浮現出最糟糕的未來,心裡的焦急難以言喻。他不能想像沒有她的日子。

  不過身上傳來的疼痛,倒是讓他安心不少。芙蓉的拳頭十分有力,其中一拲還讓他的臉上掛綵,至今還感覺到疼痛。看來她的體力還不錯,這幾個月來的調養讓她的身子變得強壯。

  仇烈宛如遊魂般走回偏廳,坐在主位上。隔得那麼遠了,他還可以聽見芙蓉的尖叫聲,其中還間雜著咒罵他的聲音。整個仇家堡裡不停迴盪著她的聲音,僕人們緊張兮兮的準備著,不敢接近偏廳。

  一大甕酒罈子重重的被放在桌上,沈故宇用刀子挑開壇口的宮廷封泥,霎時間壇內竄出濃濃的酒香。「坐在那裡發愁也不是辦法,你喝點酒壓壓驚吧!」看見好朋友不知所措的樣子,他很邪惡的感到有趣,嘴角有著不怕死的笑容。

  他跟在仇烈身邊多年,這人不曾在戰場上畏縮過,甚至還被旁人傳說成沙場上的惡鬼,怎麼在芙蓉生產時,惡鬼竟成了膽小鬼。

  仇烈接過盛酒的大碗。仰頭一飲而盡,許多的酒汁淋在他的衣衫上。

  沈故宇嘖嘖有聲的取笑著,搖頭歎息他的粗魯。「珍惜點,這可是我從貴爺那裡換來的宮內好酒。」

  「她不會有事。」仇烈自有自語著,想要說服自己。從來穩握刀柄的手此刻竟抖得厲害,難以端起酒碗。他的心全繫在芙蓉的身上,想起兩人最初的相見,以及這些歲月來的溫存。上蒼不應會如此殘忍,在他好不容易尋找到她時,從他身邊狠狠的將她奪走。

  那些飛短流長,那些文人的迫害,以及眾多民眾的傷害,都不能從他懷中將她奪走。他不應該懷疑她的堅強,這些日子來,他不是一再見識到她外柔內剛的脾氣嗎?

  「我不擔心芵蓉,產婆的經驗豐富,而大夫前不久不也替她診斷過,說她的身體被調養得很好。」沈故宇好整以暇的喝著酒,感興趣的看著仇烈,那抹微笑沒褪去。像是看見什麼有趣的景況。「我倒是比較擔心你,瞧你嚇得臉色蒼白。我怕等芙蓉產下孩子,你也被嚇得昏過去了。來,多喝些酒,時間很快就過去了。」他又替仇烈倒了一碗,存心把這個失去理智的男人灌醉。

  殞星也探進頭來,手上拿著仇烈前不久替他做的一張犀角弓。他坐在沈故宇的身邊,好奇地把頭湊近酒杯,嘗試的喝了一口,一張小臉因為濃烈的酒而皺成一團。「哇,好苦。」

  他抱怨著,沒有緊張的模樣。

  「小子,有沒有替你娘感到擔心?」沈故宇笑著問。

  「不用擔心,娘她的身子很好,前不久發現我偷偷騎馬出去玩,她還挺著肚子追打我。」殞星摸摸頭,想起先前被打得很痛。到仇家堡後,娘變了很多,不再像以往時常傷心流淚,他雖然被打得有些疼,但是卻喜歡這樣的娘。「不過當然啦,是我故意慢慢跑,讓她追上我的。」

  「看,仇烈啊,殞星都比你勇敢許多。」沈故宇倒了一杯酒給殞星,要他繼續喝。

  殞星不服輸,咬著牙又喝了一杯,但是烈酒一入口照樣讓他吐著舌頭喘氣。

  芙蓉的尖叫聲又傳來,仇烈緊張的從椅子上跳起來,握緊雙拳看向雁歸樓的方向。她叫得那麼淒厲,是不是生產過程有了什麼問題?他想要前去探看,卻又惦念著芙蓉先前猛力推他的模樣。她是不是不願意讓他看見那一切?但是如果在他離開時她出了什麼事情,他該怎麼辦?

  眾多的疑問在他腦中盤桓不去,偏廳裡其它兩人看在眼裡,都覺得有些好笑。

  隕星有些怕沈故宇要他再喝那些苦苦的酒,手腳俐落的從椅子上跳下來,甩著那張犀角弓,往門外走去。「爹,你就放寬心吧,娘不會有事的。你在這裡好好喝酒,等著抱我的小弟或是小妹吧!」他愉快的走出偏廳,心想著大概出去晃一圈回來,就可以看見新生兒了。

  仇烈還在原地踏步,地上厚重的邊疆地毯都快被他磿出痕跡來。半晌之後,殞星所說的話才慢慢的滲入他的腦海中。他停下腳步,看著殞星逐漸遠去的身影,心裡還有些懷疑,不知道自己剛剛是否聽錯了。

  殞星喚他什麼?

  爹?

  ※※※

  像是經過了好久好久,她在疼痛的海洋裡漂浮著。身子裡的神經繃得好緊,過多的壓力在體內積壓醞釀,一直到某個關鍵時刻,像是有一把利剪,剪斷了那繃得死緊的疼痛,她的力氣陡然間虛脫,疼痛在轉眼間停止。

  因為過度的疲累,她深深的沉睡。不知睡了多久,她才悠悠轉醒。身子仍是疼的,四肢百骸像是被輾過般,每一處鄱在疼痛。她勉強半撐起身子,發現雁歸樓已經被整理乾淨,先前如戰場般紊亂的場景消失不見了,連她身上原本汗濕的綢衫都被替換上乾淨的罩衣。身子雖然疼,但是疲累已經消失大半,她大概睡了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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