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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寄秋 她仰著頭促狹地說道:「當然是下床,難不成要在床上等蛋孵成雞嗎?」 「下床幹麼?你的殘腳並不允許你做太多不合宜的事。」祈上寒眉心微皺,看著她利落地撐起身子。雖然口中說著嚴辭,他的手卻不由自主地扶著她走向陽台,眼中的柔情一閃而過,連他自己都沒察覺。 「台灣的夕陽真美,難怪我們老大一再慫恿要我們到台灣定居。」她的工作讓她鮮少久居一處。 「你們老大?幫會老大或是親手足?」絕無私心,他是為盟內兄弟安危而問,他總是這麼告訴自己。 「兩者都不是。」想起狐狸老大,吉蓮忍不住地輕笑。「她很狡猾又大膽,勇敢聰慧,是我的偶像。」 他感到莫名的酸氣湧上來。「你似乎很……喜歡『他』?」他心中有一種奇怪的想法渴望聽到反話。 「當然喜歡,她是我心目中的惟一英雄。」所以她矢志追隨狐狸老大近十年光陰。 「你的英雄觀也未免太膚淺,『他』做了什麼偉大的功績,值得你崇拜?」他很不是味道地嘲弄。 「多了呢!她不只一次解救我的性命,還改變了我的一生。」吉蓮陷入遠久的回憶中。 當年,她是聖瑪麗學園的五年級學生,相當於台灣學制的高二生。有一次隨身為外交官的父親出國訪問,在一次劫機中意外結識血狐狸。 那一次血狐狸正巧由台灣赴美,準備接受一些初級的情報訓練,在得知機上有恐怖分子劫機欲飛往哥倫比亞後,立即準確地做出判斷,利落的擒住數名劫匪。 她驚訝地向父親打探,才知此人與自己年歲相同,但表現出的鎮靜與智慧,卻遠遠超過她的年紀。 一年後得知聯合國總部,有意招攬一批人員特訓,她知道名單上有血狐狸,立即不顧家人的反對去報名,所幸自己的電腦專才得以被青睞,獲選和血狐狸同一組。 經過一年嚴苛密集的訓練後,她的父母在一次恐怖分子的行動下喪命。血狐狸自願組成反恐怖小組,並獲得聯合國主席的贊同,從此全力對抗邪惡。而她,也成了反恐怖小組的一名幹員。 哼!盲目的英雄情結,祈上寒心底有股澀澀的感覺充斥。「那是你認識的人面不夠廣。」他完全是酸葡萄心理。 「哦!是嗎?」她抬頭瞧他。「從二十歲開始,我的足跡早已遍佈五大洲三大洋,認識的人比螞蟻還多。」 「你到底是誰?來自何處?」她像是一個謎,他曾命手下去查探,答案始終令人失望。 「我就是我,來自外地的過客。」不是她有意掩蓋,而是身份不宜披露。 「當真如你所說得那麼簡單,只是來還東西?」他不相信天底下有這種人存在。 「是你們想得太複雜,世界何其大,怪人特別多。」吉蓮覺得自己還算正常,其他那些夥伴才是……怪。 「你們那個……老大……『他』……愛你嗎?」他覺得那個老大像很刺,刺得他渾身不舒服。 她狐疑地瞄瞄他彆扭的臉,心想他臉上的紅潮八成是窗外的霞光造成的。「為什麼不愛?她總是以身護我,使我免於受傷。」她除了這只腿外,身上沒半點傷痕,因為傷痕都跑到狐狸老大身上。 該死。祈上寒在心裡咒罵著,無法理解此刻心中那一波波痛楚是從何而來。 「哎呀!小姐,你受了傷怎麼還站在外面吹風,台灣的天氣可還涼得很。」蒼老但有力的聲音拉回兩人的思堵。 「張醫生,麻煩你看一下她的腿。」祈上寒抱起她回床上躺好,以便接受醫生的診治。 「醫生?」吉蓮不解地抬眼望他。「我的腿應該沒有問題。」她想頂多再十天就可以拆石膏了。 「這叫沒有問題?」祈上寒用指背敲擊她的石膏。「傷患要有傷患的樣子。」他看她一點都不懂得照顧自己,溫柔之情又不自覺流露。 「笑話,我從美國上飛機,然後下飛機到瑞士,再從瑞士飛到台灣,然後搭車到貴府,還不是沒怎麼樣。」她覺得他真是窮緊張,就算只剩一隻腳,她照樣可以東跳西跳,何況只是拐著一隻討厭的石膏腿,在速度上快不起來而已。 一股陰霾之氣凝聚在他臉上。「你是說你拖著傷腿橫越三個國家? 「不行嗎?我們老大受了槍傷還可以生擒一流的殺手,我只不過是……」她並不認為有何不妥。 「只不過你是笨蛋!你們老大是豬,你也要跟著當豬嗎?命是你自己的。」祈上寒聽她動不動就提到她的老大,實在教人氣悶。 莫名其妙被罵,她已經很不悅了,還牽連她親如姊妹的老大也遭池魚之殃,頓時吉蓮一股氣直衝腦門。「沒錯,命是我自己的,想要怎麼浪費是我的事,用不著你這只多管閒事的大猩猩插嘴。」 祈上寒也惱了。「不知好歹的臭女人,要不是看你還有利用價值,我早就一槍斃了你。」 「誰怕誰,有本事扣扳機呀!我不怕威脅。」她又不是沒見過血腥場面的乖乖女。 「別以為我不敢。」他將一把手槍握在手中,保險栓卻遲遲不扳動。 兩人僵持了半天,祈上寒敗下陣,冷著一張臉收起槍。「總有一天,你的伶牙俐齒會害你喪命。」 「真有那麼一天,我會從地獄發訃聞通知你。」她才不畏懼死亡。 「你……」他真的快被她氣炸。「給我小心點。」撂下這句話,他忿然地大步離開,非常用力的甩上門,使得門外牆上一幅紅梅頑石圖「鏗鏘」的掉落。 「這個男人有毛病呀!發什麼脾氣嘛,就只有他會用槍嗎?我是不屑與他一般見識。」吉蓮滿腹慍意地喃喃自語,直到張醫生的聲音響起,她才意會到他的存在。 「小姐,你的膽子真大,連祈天盟的老大都敢惹火。」他著實為她心中吊個大水桶擔憂。 從他父親那代開始,就是祈天盟內的專屬醫生,傳到他這一代亦免不掉繼承父業。據他近三十年的經驗,祈天盟中就屬祈上寒最冷僻、最難親近,從小就是一副深沉老練的模樣,連他都畏忌三分,不敢多置閒言。 吉蓮反過來安慰他。「他那個人哦!只會做做樣子嚇唬人,其實只是紙紮的老虎。」 張醫生詫異地說道:「祈先生的個性如何,我比你更清楚,你太善良了。」他不理解怎麼會有人認為祈上寒是紙老虎。 善良?她好久沒被冠上這個字眼。「醫生,你看走眼了,要是他真的凶狠,剛才就算不開槍,至少也要賞我兩拳,哪像他吼兩聲就沒下文。」 這倒也是,不過……「你還是太大膽了,女孩子就要溫柔婉約點,這樣才能找到好婆家。」他勸說著。 天呀!都什麼時代了,他還活在中國裹小腳的年代。吉蓮感到不可思議。「多謝醫生你的善言,我的追求者遍佈全世界,不勞你操心,現在地男人都迷戀像我這樣的女人。」所謂男人的弊病,得不到的總是最好,她愈是冷臉以待,他們愈是緊咬不鬆口,步步相隨。 「是嗎?」張醫生不信地瞇著眼。「對了,我該看看你的腿,是哪個醫院哪個醫生治療的?」 「萊斯特伯恩博士。」她把享譽全球的醫學博士搬出來,而他正是她的主治大夫。 「伯恩博士?」那個外科及腦科權威?「以他的醫術,實在用不著我多此一舉。」他自知自己及不上伯恩博士的醫學素養。 「本來就沒事,大概再過個幾天就可以拆下來了,麻煩你多跑這一趟。」對於老人家,吉蓮一向抱持敬意。 「沒有的事,我是先去看了天小姐,然後再過來看看你。」他感慨同樣是美麗女子,卻有天壤之別的個性。 天小姐?難道是那個昏倒的白玉娃娃?雖說是無意,但是在道義上,她還是挺過意不去的。「你說的那位大小姐,是不是下午暈倒的那位,長得很像洋娃娃?」 她自己更像洋娃娃,張醫生不好意思當她面直言。「是的,就是她。」 「她還好吧;怎麼那麼不經嚇?」吉蓮覺得她真應該養在無菌室裡供人欣賞。 「天小姐從小體質就弱,一點小感冒就容易並發支氣管炎、肺炎的,怎麼醫都醫不好。」連他都自歎無能。和她同體質的女孩,只要長時間用心的調養,通常很快地就會恢復健康,惟獨她,怎麼調理怎麼補,還是一副瘦巴巴的羸弱貌。 「我可不可以去看看她?」禮貌上,吉蓮覺得自己該去探望一下,順便致歉。 「不,不行。」張醫生急著阻止,她不怕祈先生發脾氣,他可膽怯得很。「呃!我的意思是她還在休息,不宜見客。」 「怎麼?怕我傳染怪病給她不成。」怪哉,看他急得滿頭汗,又不是什麼大事,她想,只是探病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