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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黑潔明 有些膽子較大的人,不信邪的在大白天集結成群,一同進入風雲閣內查看,卻見滿屋子蜘蛛網,到處都是灰塵,不像有人進入過。但不知是否因為久未有人居住,滿園林木異常茂盛、雜草叢生,感覺涼意甚重,大白天裡,卻似乎有些陰風慘慘的。 查看了半天,找不到有人出入的痕跡,大夥兒只好掩住心中發毛的感覺,強笑的結伴從大門出去。 就在眾人踏出風雲閣時,走在最後頭的人忍不住回頭一看,卻驚見方才沒人的屋中陰暗處竟站著一名白衣人,然後他瞧見了那張恐怖的臉,還未驚叫出聲,風雲閣大門就在無風狀態下,「砰」的一聲關了起來。 「鬼啊!」他失聲大叫,一群人被叫得心驚膽戰,也不知是誰先開始附和的,反正眾人喊成一團,紛紛拔腿狂奔。所有人回到家中後,沒人敢承認是自個兒膽小,皆繪聲繪影的描述當時情況有多恐怖,說到最後連自己都深信不疑。 從那天起,便再也沒人敢進風雲閣裡了。 第八章 久無人至的風雲閣後巷中,今日突然來了位遮遮掩掩的姑娘。她見四下無人,便偷偷摸摸的溜進風雲閣後門內。 「喝!嚇我一跳!」一入門,她便差點撞到幾月未有人修剪的樹枝枝芽! 她雖及時煞住了腳,但戴在頭上的斗笠卻被樹枝勾落,一張俏麗的臉蛋露了出來,原來這姑娘便是戚小樓。 她撿回斗笠拍落其上的塵土,嘴裡唸唸有詞的往前走,「鬧鬼?哼!笨蛋才信。若真是鬧鬼的話,還需等三個月才出現嗎?」 突地一陣陰風吹過,小樓不知不覺緩下了腳步,莫名打了個寒顫。她邊走邊打量著四周,雖然心底有些害怕,嘴裡還是逞強的幫自己打氣,「沒關係,就算真的有鬼,也是風雲閣的鬼,不會害我的,不會有事的。」 她嘴裡咕噥著,雙眼四飄,只覺得才幾月沒來,風雲閣竟成了廢墟,瞧起來怪陰森的。 左彎右拐,好不容易到了如風小築,小樓站在屋子前,遲遲不敢開門進去。 聽聞風雲閣鬧鬼的事後,她便決定要來看看,而且私底下希望小鬍子人就在這兒,只是不知為何要躲起來;就算不是怕,也該是和他有關的人。她不相信那些瞎起鬧的人說的傳言,她寧可自己來這裡親眼看看,希望能找到點線索。 可是,要是她猜錯了呢?要是這鬧鬼的事根本不是人搞出來的呢?如果裡面真的一點人跡也無怎麼辦? 她舉起了手要推門,卻又在最後關頭將手收了回來;右手舉起又放下、放下又舉起,就這樣猶疑不決的重複許多次。 過了半晌,她終於一咬牙,抓著胸前玉戒,鼓起勇氣,下定決心推門進去。 天光隨著門扉的開啟而照進室內,身後林木被風吹得沙沙作響,幾片綠葉從她身旁低卷而過,落在滿是灰塵的地上。 踏入室中,小樓吸進不少被風揚起的塵煙,忍不住掩鼻輕咳。 揉揉過敏的鼻子,她邊咳邊四處搜尋著人跡,但眼下所及,一桌一椅皆積了厚厚的灰塵,角落爬滿了灰白的蝴蛛網,一隻壁虎慢條斯理的在牆上爬著,走走停停,像是衡量前方有無危險似的。 她走進內室臥房,床榻上錦被折疊如舊,一旁紅妝桌台上,銅鏡前仍有著一把綠梳篦。 她拾起它抹去滿滿的塵埃,憶起他常常一時興起便幫她梳發……那般甜蜜的情景還歷歷在目,為何如今風雲閣卻是人去樓空? 人去……樓空…… 可是她的心並不空,全都塞滿了回憶和傷痛。 「為什麼?」所有的思念和希望全因一室明顯的塵埃落了空,一聲啜泣逸出芳唇,滴滴珠淚滾滾而下,小樓將梳篦和玉戒緊緊抓著,緩緩的蹲下身來哀哀切切的低聲哭泣,彷彿再也無力承受更多。 無聲無息藏身在暗處的冷如風,一顆心像是被她緊緊揪著;他差點便現身上前,卻在最後一刻被理智制止住。 他不能……他不能過去,只能任她的哭泣折磨著她,也折磨著自己。 他瘋狂的想上前擁住她好好安慰,告訴她他在這裡,告訴她他並沒有死,告訴她別哭了,他會永遠在她身邊。 但他看著她顫動的雙肩,聽著她傷心的嗚咽,卻只能躲在暗處的陰影中,咬著牙關,緊握著雙拳,其他什麼也不能做。 什麼……也不能做…… 日頭西移,久久之後,小樓才止住了啜泣,緩緩站起。 她抹去臉上淚痕,再次依戀的環顧了下四周,方轉身離去。 「二爺……」望著小樓遠去的身影,靳雷不忍的開口。 「別說了!」他全身緊繃,突兀地打斷靳雷。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放鬆下來抱歉的回頭看著靳雷。 「她……現在過得很好,我不能再去打擾她,你懂嗎?如果我還是以前的我,我一定會帶她回去。」他深吸口氣,伸手拿掉臉上的面具,滿眼痛苦的直視著靳雷,「但如今你看看我這副德行……有哪個女人能忍受有這樣的丈夫? 就算她能忍受,我也不能。」他不想讓她看到他這副模樣,不想她夜半醒來時,因看到他的左臉而受到驚嚇,更不想的是……她的同情! 他不要看到她眼中閃著同情,他不要她因為同情而和他在一起,最後從同情轉變成怨恨……他不要她因為同情而毀了她的一生。 他寧願她記得他從前的模樣,記得她嫁的是長安城裡最意氣風發的冷二爺冷如風,而不是現在這個左手半殘不殘、顏面殘缺,只敢躲在陰影處的鬼。 所以他在來長安的途中就決定,他只要躲在暗處,偷偷的保護她、看著她,這樣就夠了。 這樣就夠了…… 看清他眼中明顯的傷痛,靳雷沒再說話,只又靜靜的返到一旁。 入夜的藍家酒坊仍飄著淡淡酒香。 窗外草叢裡蟲兒細細作響,窗內燈火邊飛蛾縈縈環繞。 酒坊後的木屋裡,美人出浴中。 小樓套上了罩衣,一邊拿起干布擦乾長髮,一邊走出浴間,回自個兒房中。 一踏出熱氣騰騰的屋子,一股寒氣便迎面撲來;雖是初春時節,外頭仍是有些微寒。 夜空中,星光點點。 她不知不覺停下腳步,抬首仰望天上星辰。長髮仍濕著,沾濕了罩衣,她仍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瞧著夜空。 不遠的暗處,一雙黑瞳透著不悅和擔憂。冷如風藏在陰影中,對小樓的散漫感到生氣。 先別說天氣有多冷、寒氣有多重,光她不守禮教只著罩衣的站在黑夜中這點,就千不該、萬不該了。再加上她長髮未擦乾,在這樣的時節裡,她還有閒情逸致看星星!她再這樣站下去,定會著涼的。 該死的,她為什麼就是不懂得照顧自己? 正當冷如風在這頭憂心忡忡時,小樓似是有所感覺,忽然轉頭朝這兒看來。 「誰在那邊?」小樓皺眉,挑著眼朝暗處瞧去,但啥也沒瞧見。奇怪,方纔她明明覺得有人盯著她看。 冷如風在樹上,閉氣凝神,動也不敢動一下,搞不懂她的知覺怎會突然靈敏起來。 「沒人嗎?」她狐疑的自言自語,但那裡的確只有樹影幢幢! 算了,可能是她弄錯了。 小樓收回視線,終於察覺到罩衣被長髮沾濕了,背後有點涼涼的,她趕忙繼續擦著長髮,回自個兒房間去。 夜深了,他仍守在屋外。從窗上的剪影,他看到她擦乾了長髮,看到她在梳發時的毫無耐心。當他聽到她對著自個兒的長髮咕噥些不雅的言詞時,他不禁莞爾;那讓他不由得想起從前他替她梳發時,她既嬌且羞又幸福的模樣。 他愛她如絲般的秀髮滑過指間的感覺,但如今,那是再也不可能的奢求。 半晌,她吹熄了燈火,窗上失去了她的形影,彷彿也掏空了他的心胸。 他胸口一陣疼痛,渴望再看到她的一舉一動。但夜真的深了,她熄了燈,上床就寢,沉沉睡去。 夜涼如水,大地也沉睡著。冷如風獨坐樹頭,一個時辰後,他決定要冒險摸進屋去。夜闖香閨這種事,他成親前常常做,只是今非昔比;再且如今他想要的並非偷香竊玉,只是想近點看看她,如此而已。 無聲無息的溜進屋內,他杵在床邊望著她可人的睡顏,如此近的距離讓他想伸手碰觸她柔軟的臉頰。但他強忍著,直到他發現她睡得並不安穩。 她在睡夢中仍緊皺著雙眉,表情充滿著不安和恐慌。 不一會兒,小樓竟開始微微掙扎低語著﹕「不要,不要丟下我……」她一直重複這些話,到了最後還演變成啜泣,緊閉的雙眼緩緩流下淚來。 見她如此,冷如風終於忍不住伸手拭去她眼角的淚水,低首吻了下她的額頭,在她耳邊低聲保證:「別哭,我不會丟下你的。別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