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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黑潔明    


  似是在夢中聽見了他的聲音,她安靜了下來。

  冷如風見狀卻更加心疼。她是否從三個月前便一直睡不安穩?是否夜夜噩夢連連?就如同他為她感到憂心害怕,是否她也擔憂著他?

  一絲小小的希望在心底升起,但他隨即打散它,突兀的收回在她頰上流連不去的大手。

  不,他不能這樣著想,不能再想她仍會愛上如今這樣醜怪的他。

  他狼狽的從床邊退開,在還未改變主意前,匆忙離去。

  「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一早起來見小樓滿臉笑容,一反前幾日的愁眉不展,藍石城不禁好奇的詢問。

  「啊?我有在笑嗎?」小樓邊撈著浮在酒蹲上的酒渣,邊詫異的回頭看他,渾然不知自個兒臉上一副笑意盎然的模樣。

  「你這不是在笑,難不成是在哭嗎?」他搖搖頭,為她的反應感到好笑。

  「呢……」小樓頓時羞紅了臉;總不能說她是因為昨晚夢見了小鬍子,所以今早心情才這麼好吧?這話說出來多丟人啊!

  她又不好明言,忙尷尬地轉移話題,「藍大哥,你不是要去交班了嗎?我幫你弄了些飯團,你帶著吃吧。」她拿起一旁濾過殘渣的清酒和早準備好的飯團,急急的遞給他。

  「你還好吧?臉這麼紅,是不是發燒了?」藍石城遲鈍的被小樓推著往外走,一臉擔心。

  小樓聞言臉更紅了,她敷衍的道:「我沒事啦!你快去交班了!」

  「真的沒事?」他很懷疑。

  「真的沒事!你快去開城門,若遲了時辰就不好了,大家都等著做生意呢。」

  小樓正色的保證。

  「那好吧,你自個兒小心點,別著涼了。還有,別太順著爹,要他少喝點酒。」他又叮嚀了幾旬,才轉身離去。小樓微笑的在門邊揮手,等他人漸行漸遠,她才鬆了口氣。

  呼,真是受不了這二愣子。難怪他二十好幾了還沒娶媳婦,遲鈍成這樣,想娶媳婦可難了。

  現在才剛過寅時,日頭剛剛升起,小樓在門前掩嘴打了個小小的呵欠,眼角卻突然瞄見對街有位姑娘癡癡的望著藍大哥已遠去的背影。那姑娘幽幽的歎了口氣,一轉頭就見小樓睜著大眼望著她。

  那姑娘臉一紅,忙急急的轉進對門去。

  小樓看得都忘了把嘴合上,差點因此掉了下巴。

  哇,不會吧,藍大哥這樣木頭也有人喜歡他?

  她記得對門的人家是姓何做木工的,手藝不錯,好像有個女兒叫……什麼來著?

  那名字好像和花有關……

  叫桃花嗎?不對。

  小菊?也不對。

  芙蓉?牡丹?玉蘭?不對不對不對!那姑娘到底叫什麼名字去了?她明明有聽人提過的。

  小樓敲敲腦袋,又望望天空,然後瞧瞧對門,很努力的想著。

  突然,她看見對門牆裡冒出來的枝芽,忙一拍手大叫﹕「啊,我想起來了,就叫何青梅嘛!害我想了老半天。」

  牆上的老貓被她一叫,差點嚇得掉下來;小樓驚覺自個兒聲音太大,忙摀住小嘴,笑咪咪的溜進門去!

  太好了,改明兒個問問藍大哥的意見,再叫師傅到對門提親去。要不然青梅姑娘若被人定去,她看藍大哥要再想娶媳婦兒就難囉。

  她這邊笑咪咪的進門,卻差點氣壞了躲在一旁的冷如風。從剛才他就灌了一肚子的酸醋,恨不能飛身過去將那幕小媳婦兒送相公出門的畫面給破壞掉。

  見她笑得如此開心,他可半點也高興不起來,妒火熊熊之下,也沒聽清楚小樓之後說的話,滿腦子想的,就是如何將她擄回去。

  但猛一望及戴著手套的左手,頓時所有的酸氣都化為苦澀,蝕骨啃心。

  奇怪,她最近老覺得有人在看她,但每次回頭細瞧,卻半個人影都沒有。

  是她太過敏感了嗎?

  小樓擦洗著酒缸,突然就回頭向後看!

  沒人。

  她揚揚眉,繼續低頭做著擦洗的工作,然後不一會兒,她又猛地轉過頭來。

  還是沒人。

  她皺眉緩緩回過頭來,這次立刻回頭再看!

  「誰呀?是誰在那裡?出來!」她丟下濕布,雙手扠腰,一副母夜叉的模樣。

  四周靜悄悄的,小樓雙眼滴溜溜的一轉,左瞧瞧、右看看,真的沒人出來。

  正當她要放棄時,突然間,門邊有了動靜,只見隔鄰的小黑狗咬著骨頭,快快樂樂的從門口經過。

  「去!原來是只笨狗。」她翻了個白眼,撿起濕布又開始工作起來。

  冷如風俯在樑柱上,看著她自個兒在下頭玩著抓鬼遊戲,實在是覺得很好笑。

  他懷疑她根本也不確定是否真有人在看她,只是想將人騙出來而已。

  但若她這樣簡簡單單就能將他唬住,他就不叫冷如風了。

  洗好了酒缸,小樓便去後頭向藍老頭報告。

  「師傅,我酒缸洗好了。」她一探頭,見藍老頭正在檢查昨日南方酒商剛送過來今年紹興那兒新酒的品質,便上前詢問﹕「這次的水準好嗎?」

  藍老頭一臉嚴肅的開了壇新酒,倒了一小杯來喝,過了會兒才道:「還不錯。」

  小樓眼尖的瞧著幾罈酒裡竟有一壇看起來髒髒舊舊的,沾滿了泥,她好奇的指著那罈酒,「師傅,怎麼這罈酒沾了那麼多泥,是不是掉到地上了?奇怪,如果是掉到地上,怎沒打破?」

  「那不是掉到地上。」真是服了這丫頭!藍老頭沒好氣的回答,「那是紹興特產的女兒紅。」

  「女兒紅?我怎沒聽過?」她蹲在地上打量著這蹲酒。

  「女兒紅是不賣的,那是當地人家在生女娃兒時將當年的新酒封壇埋於家中地下,直至女兒成人出嫁,乃將當年的酒挖出宴請親友。」

  「是喔。那師傅你怎會有?」

  「今年初春我在紹興的師弟嫁女兒,所以才派人送來女兒紅。」

  「喔。紹興的姑娘家真好,家裡的人還會專門替她釀酒。」

  藍老頭瞄她一眼,「那也是有錢人家才釀得起的。別胡思亂想了,等會兒我去第一客棧收帳,若是有人來提貨,就要他明日再來,別開門,知不知道?」

  這丫頭的臉孔在長安商圈裡可是有不少人認得,若讓有心人傳了出去,怕會惹來不少麻煩。

  「知道了。」小樓知道事情輕重,便乖乖點頭。

  沒多久藍老頭地出了門,整間酒坊便只剩小樓一人。

  今日艷陽高照,她心情不錯的將屋裡的被子拿出來曬曬太陽,然後哼著歌,掃掃地、擦擦桌椅,一個上午便這樣過去了。

  過了午時,突然有人上門提酒。她隔著門打發了三位,要他們明日再來。

  但到了第四位,那人卻死不肯走,還賴在門口大呼小叫的。

  「大爺我辛辛苦苦的從范陽趕來提酒,你這娘們一句不在就想打發,開什麼玩笑!開門,開門!」那大老粗火氣十足的敲著大門鬼吼鬼叫。

  「他們人就不在嘛!」小樓聞言,氣惱的衝回去。

  誰知門外沒多久又來了另一批人,聽聞了先前那范陽的大老粗說的話,也跟著起哄要她開門。

  跟著有人要大家靜一靜,然後在門外溫言對小樓道:「姑娘,你開門讓人提酒,咱們幾位兄弟不會坑你的。小弟是房丞相府派來的,幾位大臣正等著飲酒,煩請姑娘通融通融,事後我會向藍師傅說明的。」

  這伸手不打笑臉人,小樓想想若這樣鬧下去也不是辦法,何況她剛剛從門縫偷偷瞧了瞧,門外並沒有她識得的人,心想應該沒關係吧,於是便開了門讓人進酒坊提貨。

  那范陽來的大老粗沒好氣的直瞪著小樓,不過在提了酒後也乖乖的走了。

  只是小樓沒想到的是,她不認得那些提酒的人,卻有幾位覺得她很面熟!

  第一個想起來的,便是那房丞相府的下人。但他直覺太武侯爺的千金早已隨著冷二爺一同失了蹤,不太可能出現在長安才對,便以為她只是長得有點像而已,回府後又忍不住向旁人提及,說是見著了一位和冷二爺的媳婦很像的姑娘。誰知這事兒卻讓一旁有心的人聽了去,趕忙回報自家主人。

  「爺,此事該當如何?」

  「寧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派人去把那藍家酒坊的姑娘殺了。」酒酣耳熱之際,那大臣不動聲色的低聲下今,口吻輕鬆得像是捏死一隻螞蟻。

  風雲閣已滅,冷如風已死,只要那丫頭也死了,就不怕她去找她爹求救,一切便真的風平浪靜。他這邊這一派將大權在握,到時權位、名利、財富,哪樣不能手到擒來!

  不是他卑鄙,對冷如風暗算偷襲,只是冷如風太不識時務了。長安城裡多數官員皆有把柄落在冷如風手中,早已對風雲閣忌憚已久;此次不動手,難道還真讓那狗頭軍師出了長安,從背後捅他們一刀不成?

  只有死人才能閉上嘴,讓秘密永遠是秘密!

  花錢請殺手暗算冷如風的是他沒錯,但長安城裡,除了那仍在苟延殘喘、躺在病床上的魏征,哪一個人不是對此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連聖上也只是震怒一、兩個月就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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