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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慕蓉 劍尖霎時而至,指向她潔白的玉頸,少年內力紮實,劍法渾厚有力,未有一絲飄忽靈動,劍勢來得猛烈,劍尖卻疼停在她頸前一寸。 女童未曾移開一步,也沒有眨過一眼,也只有那一瞬間,少年以劍士的本能看出她雖然曾有過一絲害怕,卻沒有任何退縮的動作,他不禁對她有些佩服,不再如此輕視。 "你叫什麼名字?"一向不與人攀談的他,還是初次主動問起人名。 "我沒有名字。" "沒有名字?"女童坦然的眼神,令少年無法判定話中真偽。 他嘴角一彎,恢復玩世不恭的模樣,撇唇一笑。 "我明白了!小丫頭肯定是諸侯世家的閨女,只有未來的夫婿能給你問名。不問也罷!倒是你,一個女孩兒在這裡幹什麼?不怕遇上豺狼虎豹?"她先前的表現,讓他在不如不覺中連帶話語都客氣了些。 "我不是小丫頭。"她重申一次。 少年聳聳肩。無所謂,小鬼都不會承認自個兒是小鬼的。 "徹兒!" 聽到這喚呼聲,少年收起不正經的神情,將劍回鞘。 來者是一個相貌威嚴的中年男子,年紀約在五十上下,容貌不老,卻已是滿頭白髮。 少年尚未回話,女童卻像是識得中年男子,微微一福,喚道:"伍先生。" 少年驚訝地見女童嫻靜施禮,那從容的神態,實在不像一個小丫頭。 "徹兒!"中年男子不怒而威地輕喚,似在責備少年的無禮。 "義父。"少年將目光轉到中年男子身上,拱手請安。 "你便是伍先生的義子刑徹?"女童一臉詫異。 "小丫頭,刑徹不是你叫的?"少年斥道。 姓伍的中年男子微蹙起眉,說道:"不許無禮!這位姑娘是義父請來的貴客;姑娘,我這孩兒粗野慣了,莫與他一般見識。" 刑徹斜眼一瞪,更是好奇地打量這女童了。 他的義父伍子胥,乃是吳國大夫,當朝第一國相,可謂文韜武略、名動公卿,連吳國那巍峨的合閭大城都是義父一手規劃而成。 義父在他眼中如泰山之巔,巍峨高大無可取代,他想不通,為何義父會對這小丫頭如此有禮? "義父,您請這小丫頭來做什麼?" 伍子胥歎了一口氣,道:"徹兒,平素義父教你的道理都不記得了嗎?開口閉口稱一位及笄的姑娘小丫頭著實太過失禮,再說你也不過年方十六,大不了這位姑娘多少年紀!" 少年大驚失色,聲音同樣失色,"什……什麼?義父您說她,……她是十五歲的姑娘了?" 少女聞言,冷冷睇睨他一眼。 "姑娘別同這孩子見識了!筵席已備,請隨老朽回府吧!"伍子胥趕緊對著少女陪不是。 "義父,這小……"刑徹趕緊將到嘴的"小丫頭"吞下肚,續道:"這位姑娘到底是請來做什麼的呀?" 伍子胥板起臉孔,停下腳步。 "這位姑娘是義父特地從楚國請來對我講道的。徹兒,你年紀不小了,心性卻如此浮躁,義父命你也一同來聽道!" "喝……什……什、什麼?講……講道?!她究竟是誰?有本事給義父您講道……"刑徹驚愕得口齒不清。 "這位姑娘是守護南方諸國的南方聖巫女。徹兒,你記住,往後見到聖巫女如見為父,不可失禮。" 看到刑徹幾乎要口吐白沫的神情,少女只是微微一笑,隨著伍子胥身後而行,留下一臉錯愕的他呆立原地。 第一章 吳國伍上卿府 殘月再見到白髮蒼蒼、卻一點也不算老的伍先生時,已是三個年頭後的事了。 吳國大夫伍子胥,貌不驚人,只是一個中年書生的模樣,聽說當年伍家遭遇滅門,他匆忙逃亡,聽到家人被國君賜死後,年紀輕輕的他傷心得一夜白頭,後來才有"白頭神相"之名響徹各國。 再論他與其他人不同之處,便是那從未鬆懈過的眉頭。 伍子胥聽人傳報南方聖巫女來訪,連忙整衣出迎,欣喜之情顯於臉上。 "伍先生。"殘月巧笑倩兮,姿態優雅地福了一福,卻在看清伍子胥的面貌之後,心中有些難過。 近年來不得勢的伍先生,短短三年更顯蒼老。 她不知不覺有些心酸,自古以來,忠良之臣似乎都難保晚年安逸。 "姑娘一向可好?"伍子胥從容的風度無人能及,想必年輕時的他也是神朗非凡的人物。 三年未見,他幾乎難以一眼認出眼前的大姑娘便是昔日雅氣未脫的少女,所謂女大十八變,如今的她可也是亭亭玉立。 "多謝先生掛念,小女子一切安好,適才先覲見吳王,又見過西施娘娘,才來拜見先生,讓先生久候了。" "想必姑娘有話要說,但說無妨。" 伍子胥明白這少女說話向來留三分情面,聽她主動提起吳王,便知她有話要說,所以也不多迂迴試探,識人清明一面可顯示出他的睿智確實過人。 "館娃宮的富麗堂皇與千人塚的淒涼蒼景、西施娘娘的絕世美貌與上國大王的好大喜功,這樣強烈的對比,令小女子大開眼界了。" 她與伍子胥是亦師亦友的忘年之交,才會如此放心地直言不諱。 南方聖巫女的最高巫術為"攝魂術",修習此術最耗"悟力",但自她學會為他人設下結界的"戒靈術"後,始終無法突破學會最高的巫術"攝魂術"。 因她自小體弱多病,銷蝕心神,於是遲遲無法開通最後的智能,帝巫女大人知她所苦,便指引她一條明路,這條明路,就是伍子胥。 三年前,她遵照帝巫女大人命令,特地赴往吳國與伍子胥一會,兩人一見如故,教學相長,她果然靈智大開,輕而易舉的習成"攝魂術",並且不再維持著女童模樣,慢慢身子圓潤了些,也修長了起來,雖然自幼體弱長不了多少肉,卻也有十八歲少女應有的身段。 相對於其他少女視為理所當然之事,她心存感謝,伍子胥在她心目中,與其說是忘年之友,不如說是恩人。 就在十來天前,她驚覺吳國之勢將有驟變,並且有可能危及伍先生,於是快馬加鞭,連夜飛奔至吳國。 一到吳國,她並沒有先見伍先生,因為感應到吳王有見她的念頭,便放了消息給當朝權臣,爾後也順利進宮,覲見了吳王。 吳王正為寵愛的西施娘娘捧心病而著急,連忙請她入宮看望愛妃。 西施果真是顧盼之間楚楚動人的天仙美女,也因此她感覺到,儘管吳王曾經意氣風發,但現下好逸惡勞、貪戀美色的他,只可能為國家帶來滅亡。 她不在乎吳國興滅與否,而然,吳國國勢無可挽回,伍先生即便有通天之才,也只能鬱鬱終生,這才是她所擔心的。 在見伍先生之前,她得先探清真正的局勢。 上天賦予她特殊的能力,並不代表她通曉人性,所謂人性,只有與人相交才能探知。 "唉!大王惱我,恐怕是不會再聽我一言。"伍子胥這聲歎息不為自己,只為黎民百姓,王不納諫,他也只有鞠躬盡瘁、死而後已。 "吳王為何要惱先生?"她問道。 "大王度過大半戎馬生涯,現下只有安享晚年之念,我一番進言,自然違背了聖意。" 殘月起身,拾起幾上一隻豹子造形的青銅鑄器把玩手中,慧黠的智光在她水濛濛的眼眸裡清澄的閃亮著。 "聽說豹子相準獵物後,必會裝腔作勢,然後伺機而動。" "想不到連姑娘也看出來了?" 此女年紀雖輕,卻不現內裡光華,應對進退掌握得宜。可惜身為女子,若能當朝為官,必有一番作為。伍子胥又是一歎,不由得想到自己的兩個孩子。 他膝下有兩子,親生兒子伍封承襲父風,小小年紀便學富五車,可惜性情稍嫌軟弱,對國家大事更是雲淡風清,不肯為政。 義子刑徹果毅敢為,以他的能力,原來是能夠得到大王重用的,可惜他處事不夠圓滑,更加不願遭人使喚,加上自幼苦練武藝,已然練得一身本事與傲骨,天下之間,也唯有身為義父的他能夠說得動他幾句。 枉費他一番心意,卻教出兩個不受教的孩子。如今吳國正處用人之際,跟前好不容易有合適人選,卻不堪舉薦,怎能不讓他歎息? 他處處為國為民,卻沒想到一點──即使他舉薦,吳王也不一定重用。 "姑娘說得不錯,吳國最大的敵人,不是鄭、楚兩國,而是越國,然而真正可怕的敵人並非越王句踐,而是越王身旁的軍師範蠡與文種。" 殘月卻有不同的見解,"先生這話說得有理,但也許不全然是如此。昔日越王為保全性命,甘為吳王的馬伕,住在骯髒的馬廄,只求吳王的信任……他能忍人所不能忍;恐怕天底下也沒幾個人及得上了;雖說范蠡與文種智謀卓絕,也得有英明的君主賞識,而越王句踐就是一個這樣的君王;這樣說來,越王句踐不但為人堅毅,更有識人之能,也非泛泛之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