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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頁 慕蓉 "姑娘高智,令人佩服。" 吳王親近奸臣小人,遠離良臣賢相,一顆心又懸在傾國傾城的西施身上。 事到如今,殘月只能說,吳國已是無可救藥。 現處戰爭仍頻的年代,自幼家破人亡,連父母生得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即流離失所,成為孤兒。 戰爭也許是存在於人性中不可抹滅的一部分,這種根深柢固的天性,是她無力阻擋也毋需阻擋的。 她來,也不是為此。 "先生何不聽我一勸呢?先生辛苦了大半輩子,明知未來仕途之路難行,恐怕會有不測之禍,何不歸隱山林,過過閒雲野鶴的生活?"若無能傾救全部的性命,她至少也得努力保得恩人周全。 "人的精力有限哪!老夫一生顛沛流離,真的累了!名利如流水,只想在有生之年盡盡人事,但求臨死那一刻無怨無悔罷了!若有不測之禍,天意如此,老夫也認命!"離鄉背景何嘗為他所願?但他早已無家無國,只是浮萍一片,無處落葉歸根。 "伍先生……"這算不算是擇善固執?眼前的伍先生,不管是不是擇善,固執卻是絕對的。 伍子胥輕描淡寫地打斷她,"姑娘遠道而來,尚未用膳,肯定餓了吧?你瞧瞧我,人老了當真反應也差了,老夫即刻吩咐備膳。"他溫和而堅定的語氣,代表著心意已決。 然而她當真無力回天嗎? ☆ ☆ ☆ ☆ ☆ ☆ ☆ ☆ ☆ ☆ ☆ ☆ ☆ ☆ 三日後。 伍子胥換下朝服,孤絕的身影倚告著廊上樑柱,注視著廊下山水,兩眼無神。 遠遠即見到他的身影,殘月走近,盈盈施禮。 "伍先生。" 他回神,帶著微笑道,"姑娘,老夫今年五十有九了,你說這算是活得久還是短?" 他的笑容飽含暖意,眼神卻顯得無奈,瞧在殘月眼中,只是更加忐忑不安,答不上話。 她知道伍先生今晨上朝,見他此刻神色如此,許是君臣兩不歡了。"伍先生是忠臣,但絕非討人歡心的臣子,只憑一片赤忱忠心,恐怕不是這樣如君之意。 這才是殘月最擔心的。 所謂伴君如伴虎。能在君王身側如魚得水,不能只憑忠心與遠見而已,以命相伴,憑的只有智慧。 冷靜如她,也不由得微微顫抖,直問:"先生當朝忤逆了吳王嗎?" 伍子胥再次以讚賞的眼神回視,卻不答話,只是微笑。 "伍先生又是何苦呢?"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啊! 他的臉上無風無波,只是平靜的說:"外頭暖陽徐風,天候甚好,老夫想見見門外景色,姑娘可願陪伴我這麼個老頭子?" 殘月搖搖頭,笑道:"願意,不過我陪的'老頭子'可一點兒都不老。" 兩人相視而笑,暫時忘記國家興亡與個人的死亡榮辱。 日照翠地,只有風情萬種。 奴僕將大門開敞,府外一片茵草翠生,流水涓涓,秀麗的景致卻遭遠遠而至、紛亂無章的馬隊破壞。 二十來匹駿馬奔得很急,踏破嫩草無數。 領頭之人一身甲衣戎裝,帶領約莫二十個兵卒,看起來很威風,他的表情也很威風。 在吳國,此職稱做"卒長",在他身後二十來人就稱為"卒兵",卒兵衣著打扮與卒長類似,差別在於頭戴的冠不同。 卒長見到伍子胥立於門前,立即翻身下馬,朗聲道:"大王有令,自即日起,伍上卿府上下不得進出,有請伍大夫回府!" 此人大聲嚷嚷,一副旁若無人的模樣,爾後就在人家門前吆喝發令,猶入無人之境,命令眾兵在伍府四周分點站崗。 上卿一職為吳國最高的官階,在吳國可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如今竟然隨便一個卒長也可以上門來侮辱。 儘管伍子胥面色自然,殘月卻感覺得到身側的他身子微微一顫。 這當真是情何以堪? 只覺有一股說不出口的苦澀梗在心頭,她輕聲道:"伍先生,外頭風大,你知道我身子向來不中用,最受不得涼的,恐怕這下子我要打擾你的興致,咱們進府吧!" 這話說得婉轉,照料的卻不是她的身子,照料的是伍子胥那顆破碎難堪的心。 好一個聰慧的女子,更難得的是生有一顆玲瓏剔透心。 伍子胥甚是感動,他點點頭,正耍轉身時,眼前那如茵綠草間突然出現小小的黑點,由遠而近、由小漸大。 那是一人一馬,兩者都是一身玄素。 黑馬比府前軍馬大上許多,毛色通體黑亮,肌裡結實,奔走時頗有節奏,行雲流水,煞是好看。 馬上的騎者戴著看不見臉的帷帽,黑色勁裝則凸顯出他的修長,當黑馬在府前急拉急停時,他只是居高臨下,以一種卓然的氣勢睥睨府前一干兵卒。 "站住!取下帷帽,報上名來!"卒長見來者如此倨傲,心頭一氣,暗自打算要給他一頓排頭吃。 與其說男子漠然以對,不如說是傲然以對。 "大膽!本軍爺在問你話,你聾了嗎?"隨手抽出馬鞭一揚,卒長使勁揮出。 看準來勢用子雙手一拉扯住鞭尾,兩人當場較勁起氣力。 時間一久,漸漸地,卒長一隻手支撐不住,連忙加上另一手,換成雙手握緊鞭頭,只見他拉得滿臉通紅,腳底甚至在地上磨得沙沙作響,卻仍動不了馬上的人半分。 男子冷哼一聲,說道:"何必這麼辛苦?這就奉還給你!" 對方突然鬆手,卒長不及收勢,"砰"的一聲,登時跌個四腳朝天,發出"哇"的慘叫。 兵卒們見平日作威作福的長官吃癟,悶笑在心頭不敢笑出聲,只得硬生生吞下。 卒長狼狽的爬起來,狠狠地瞪了快要憋到沒氣的部屬一眼,喝道:"幹什麼?還不動手?" 兵卒們這才團團將騎馬的男子圍住。 卒長不忘擺出威風八面的模樣,大聲斥道:"哪來的混帳東西?!竟敢對王師無禮!" 聽到"王師"兩字,幃帽內的表情只是好笑,直到瞥見門前的伍子胥,他才翻身下馬,圍住的兵卒竟也不敢阻擋,自動讓出一條路。 卒長見狀,大喝一聲,"給我圍住!好大的狗膽!今日本軍爺要他進得來、出不去!"兵卒們不敢抗命,只好再向前圍堵。 "是嗎?我偏要進得來、出得去,你又能如何?"男子頓時停下腳步,回身冷冷地道。 一群好吃懶做、豬頭豬腦的傢伙!上頭的人叫坐下不敢蹲下,空生了個男人樣的娘娘腔,連馬兒都不一顧的軟腳蝦,居然敢跟他叫陣? 好笑,真是很好笑! 他原是不想理會,現在倒有興趣瞧瞧,這群豬頭軟腳蝦有什麼本事留住他。 一手抬起,他伸向背上的劍柄,不料手指才剛搭上劍首,就傳來伍子胥溫厚的嗓音── "住手,徹兒,不許生事。" 徹兒?這名字哪裡聽過……還真是好耳熟。 就這此時,眾兵互相對看一眼,看到對方與自己眼神中相咖訝異與驚恐,證實了眾人心中的想法。 眾人立即退了一大步,吞了吞口水。 他就是以玉劍敵利劍、以一敵六的刑徹?吳國第一劍士? 而那柄未及出鞘的劍,就是鑄劍名師歐冶子所鑄名劍"湛盧"。 去年秋未,伍大夫攜義子刑徹入宮覲見吳王,正巧六名身懷絕技刺客入宮行刺,而刑徹憑吳王腰間的一把玉具佩劍即將六人擊斃。 如此神技震驚吳國,朝野一片歌功頌德,大王特意召見,本有意對刑徹封官拜爵,留在宮中伺候,豈料他竟然一口回絕。 吳王料不到刑徹拒絕,臉色十分難看,總算伍子胥急智,連忙以"自古劍士愛名器,魯夫不願成功名"為刑徹開脫。 吳王自詡泱泱大國,大仁大義,不願在臣子面前表現出不滿,還大方的將宮中僅存的歐冶子大師鑄的三柄寶劍"湛盧、勝邪、魚腸"中的"湛盧寶劍"賜給刑徹。 自此,吳國上下即稱刑徹為"吳國第一劍士"。 這樣的武術高手,毋需出劍,在場二十人也非他的對手,只要他心念一動,此時的他們已成一具具死屍。 兵卒們自然不敢親自挑戰他的劍術,大夥兒嚇得一身冷汗,又是連連退開數步。 呿!他沒看錯,果然是一群軟腳蝦! 刑徹沒再理會他們,取下幃帽,露出廬山真面目。 他的眉濃如劍,鼻樑挺直,唇形自然清晰,眼眸黑白分明、異常精亮。 勁裝打扮帶著亦俠亦狂的氣勢,十分英挺,而以他的相貌,就算衫襦深衣的書生裝束,也是可圈可點的。 "現下我就要進伍上卿府,軍爺及眾'王師'沒意見吧?"他嘴角微揚,揶揄地說。 "是、不、有……不、不,沒意見!"卒長漲紅了臉,猶如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舌頭都要給打結。 原來,昔日的少年兒郎也同她一般,長成英挺的青年了。依他的外貌神采,確實有孤傲的本事,只可惜太過鋒芒畢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