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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董妮    


  匡雲東拉了「馳雷」閃到路旁。

  「謝啦,小哥。」駕車的車伕向他舉手行了個禮。

  「不客氣,車伕大哥。」匡雲東看著馬車飛馳過他身邊,直駛入柳家集裡。

  那車伕的大嗓門還不停地傳過來。「各位柳家集的村民們,花府給大夥兒送白米過來啦!」

  「有東西吃了。」

  「多謝花小姐。」

  遠遠地,匡雲東瞧見一群人將馬車給圍了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地搬起東西。

  而方才送乾糧過去的機靈則垂頭喪氣地走出了柳家集,那包袱還扛在他背上,顯然他並未完成放糧的任務。

  「主子,」機靈踱到他身邊。「他們說花小姐會送糧來,所以要我把乾糧留下來自己吃。」

  「那就留著嘍!」匡雲東拍拍他的頭,目光不離對面放糧的情形。那份溫馨正引導他惶然的心邁向另一層境界。

  花非雨絕非無情人,否則她不必叫人送糧到柳家集,畢竟這些人只是租了她的地,又不是她的什麼人,死活與她毫無關係,她沒有義務照顧他們。但她做了,足見她雖重利,卻未到毒辣境界。

  這下他明白了。她會以色誘他、以情惑他,多數是不服輸的脾氣在作怪,她太倔強了,才會不惜一切要一贏得這場賭局。

  「也就是說,我在第一局贏得太不漂亮了,才會傷了她的自尊,令她不擇手段至此;我的錯、我的錯!」匡雲東大笑了起來。確定了這份情並非一廂情願,讓他掉進谷底的心在瞬間重躍上高空。

  和風吹過樹梢,帶來春的氣息。

  時值五月,滿山嬌花綻放,遍地洋溢盎然生機。

  花非雨坐在馬車裡,俏眸透過窗簾縫,欣賞過眼鮮綠。

  原本她該待在北原國,靜候北原國君頒下聖旨,宣佈花府織廠為皇室御用織廠的。

  但不知為何,她突然覺得好悶,忍不住就乘著馬車出門遊覽去了。

  「我在騙誰啊?」敲了敲自己的額,她歎氣。「我才不是想遊山玩水,我是……」眼睛瞥向窗外,隨著大段、大段的道路被往後拋去,綠色漸漸少了,死寂的荒蕪取而代之,空氣中充滿一股無可言喻的燥悶感;這是乾旱的徵兆。

  她正驅車趕往柳家集,不是關心佃農們的生死,她只是想見一個人--匡雲東。

  騙他上柳家集收租已過半個月,他也差不多該發現她對他施的詭計了。

  他會恨她嗎?想到他向來溫柔的神情乍變為冷酷,她的心緊緊一揪。

  並不後悔騙了他,賭局是賭局、感情是感情,她從不混為一談。

  但她怕,怕他惱她連一絲私心都不放,絕對的鐵面無私害他輸了一局。

  「可如果他是這種輸不起的人,我也不會喜歡他了。所以,不會有事的。」她安慰自己,也相信他的人品。

  只是心裡始終惶惶不安,任憑再多的信心也平撫不了;這才知道,原來感情這一回事不能以理性度之,當她愛上他時,就注定了要為他傷神、傷心。

  「渡岳,可以麻煩你再趕快一點兒嗎?」她掀開車簾,喚著管家。

  「這樣一路追趕,有什麼好玩的?」寒渡岳淡諷,維持著他一貫的悠閒。

  「我本來就不是出來玩的。」她焦急的眸光遠眺,彷彿雖隔千里之遙,仍能直視心上人的面容。

  「不想玩就回北原國吧!我想北原國君的聖旨應該快到了。」他作勢掉轉馬車。

  「我這回出門的目的為何,你會不清楚?」她陰冷的話聲止住了他的蠢動;馬車繼續往柳家集方向奔去。  (如祥掃  描 killy校  對)

  寒渡岳憤怒地哼了聲。「那傢伙真有這麼好?讓你連個把月的分離都熬不住?」

  「當你愛上時,你就知道了,他好不好不是重點;重點是,他就在你心裡。」而她無法違背她的心。

  「不是因為他正好是西荻國儲君、未來的西荻國皇帝,而你命中注定將成為一國之母?」話中的酸味連寒渡岳自己都嚇了一跳,原來他真的很嫉妒匡雲東的身份,那令他與花非兩注定無法配成一雙。

  但她卻渾然不察他矛盾的心思,只是就事論事地道:「你相信命理之說?」

  唉!她對感情的遲鈍令他百般無奈,可又能如何?他與她……關係複雜、恩怨難解,壓根兒沒有未來。

  「我不信!」只是那番命理之說害慘了他與娘親。

  「教你個乖,渡岳,天底下沒有完全的巧合,除非經過人們刻意的安排。」她壓低聲音說。

  他突地一震。聽她之言,莫非……那個算命仙是某位姨娘收買來陷害他與娘親,順道提攜花非雨的?

  「你知道些什麼?」他冷聲問。

  「我說的是花府秘辛,與你姓寒的有何關聯,你這麼關心?」她涼諷。

  「你……」他是花非凡,花府唯一的男丁,怎不關他的事?寒渡岳好想大叫,但時機未到,不能洩底,所以……「可惡!你到底說不說?」問不來,只好用吼的。

  「唉,想不到這年頭男人也對流言蜚語感興趣,真是世風日下喔!」平常她不愛打落水狗的,但他故意與她作對,拖延她與匡雲東會面的時間,她也只好破例了。

  「花非兩。」他咬牙,不該如此衝動的,但他一定要知道害死娘親、害慘他的真兇到底是誰!「你要怎樣才肯說?」

  「花府秘辛不訴與外人知曉。」她拿翹。寒渡岳給氣得火冒三丈。

  花非雨這才心情轉好地哼起歌謠;想與她鬥,再去修練個三年五載吧!

  寒渡岳差點把一口銀牙咬碎,直到……「咦?」目睹前方路旁一幕奇景,他突然笑了起來。

  花非雨驚愕,他受刺激過度,瘋了嗎?

  他忽地頻揚馬鞭,趕起路來。

  「喂,你幹什麼?」莫名其妙把車趕這麼急,害地差點兒……「啊!」窗外的「奇景」晃過她眼前。「停車!」她喊。

  寒渡岳置若罔聞,依然將馬車催得飛快。

  「我叫你停車,你沒聽到嗎?」她爬出車廂跟他捨韁繩。「寒渡岳!」

  他高舉馬鞭,唇邊一抹陰冷的笑。「給我答案。」

  她一股火氣才湧上,又被另一股讚佩之情給壓下。「很好,你也學會使手段了;這招趁火打劫用得妙。」

  「你到底說不說?」他俊臉閃過一抹難堪的紅。

  花非雨長聲一歎。她好命又天真的繼兄終於開始成長了,一直很羨慕他的,有爹疼、有娘愛,出身富貴,也算是個天之驕子。

  不若她,親爹是個屠夫,在她小小年紀便被人害死;娘親則是村裡有名的美人,一心想嫁入富戶,因此爹一死,娘立刻帶著她進城,雖未虧待她,卻也沒珍愛過她。

  娘辛苦工作養她,她很感激,可日日見娘周旋於眾男子間,一心挑個好歸宿,她是心痛的。

  後來娘終於如願以償嫁給花老爹為妾,可誰知豪門飯碗難端她們娘兒倆在花  府裡吃盡了苦頭,若非……唉!局是她布下的,雖無害人之心,卻造成了遺憾。當然,苦果也得由她來承擔。

  「大娘沒有孩子,但她畢竟是爹的元配,在府裡,她的權勢僅遜於爹和十九姨娘。」

  「所以花府裡所流傳,非凡獨子克父的謠言就是她放的?」那個臭女人,早知她心地如此惡毒,他在尚受寵時便該驅逐她了,哪還留著她施此毒計害人。

  花非雨搖頭,爬出車廂與他並坐。「我和我娘初入門時,受盡欺凌,只得依附於她,求取一線生機。」

  「為何要找她?你們可以找……」飛快咬住舌頭,他差點兒洩了底。(如祥掃  描 killy校  對)「你們為什麼不找十九姨娘,她心腸好,絕對會幫你們。」

  「哼!」她冷笑。「污泥中出得了白蓮花嗎?就算出來了,那腳也是泡在爛泥裡。」

  「你什麼意思?」敢罵他娘?欠扁了!

  「有人摀住耳朵、掩住眼睛,聽不見、看不到,使當做事情不曾發生,但事實就是事實,磨滅不了的。」十九姨娘是不參與鬥爭,因為她已是最大的勝利者,但她也不會幫人,見到落難者,還會踩上兩腳以突顯自己的偉大。她的手段,花非雨可是領教過的。

  寒渡岳開口想辯,他娘不是這樣的,但……他娘是什麼樣的人?腦海中閃過幼時的記憶,多少次,他娘將下人、丫鬟,還有其他姨娘帶進來的拖油瓶鞭個半死。

  他親眼見過,可娘告訴他,那些下等人不打不成器,她是為了他們好才打他們的,他信了,因為他們是下等人,而他是上等人,上等人打下等人理所當然……

  真的是理所當然嗎?那麼因失寵、失勢而遭驅逐的娘與他,是否也是活該被害?誰叫他們變成了下等人?

  「有一日,十九姨娘告訴大娘,待她兒子繼承家業,絕對要將大娘趕出花府;大娘氣壞了、也怕到了,她很慌張,所以我就跟大娘說,我可以幫她,只要讓我成為爹眼前的紅人,我保她未來周全。」花非雨淡淡地述說著往事,語氣中聽不出半絲仇怨。這麼多年了,那地方於她有快樂、也有悲傷,兩相抵消,早就什麼恨意也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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