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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頁     葉昭潔    


  「……」

  「何況,她原本可以什麼都不說,就當徐晏陽這個人完全不存在,何苦再告訴你這,徒增煩惱呢?」

  「……」

  「那是因為她愛你的父親,她希望你知道,你有一個終身為理想奮鬥、值得尊敬的父親。」

  「……」小蔣的煙在不知不覺中掉在地上,把地毯燒了像一塊錢大小的缺口;小蔣望著缺口,頓然發現地毯下的磁磚是淡綠色的——他原以為磁磚該是白色、鵝黃、淡灰或者磚紅,總之不該是綠色,而且是這樣淡淡的蘋果綠。

  這房間,打一開始就有地毯,他住了十年,竟不知道磁磚的顏色。

  母親改嫁的事,他也知道了十年,卻從來沒思考過羿書這樣的解釋。羿書的話,就像那煙頭,在小蔣心裡燒開一個小小的缺口,讓小蔣在無垠的憎恨裡,看到了一塊錢大小的愛。

  百合又遇見巧玲了,在一家法式餐廳裡。

  「嗨——」

  百合聞聲抬頭,隔著兩桌的距離,看到巧玲嬌媚的揮舞著她塗滿綠色蔻丹的手。

  「嗨!」百合輕聲答禮,朝她微笑著。

  緊跟著,巧玲撇下同桌的兩男一女,達達的踩著高跟鞋過來了。她朝賀尚曖昧的瞧了一眼。

  「男朋友?真有情調啊!來法國餐廳。挺帥的,可惜太瘦了。」未一句是附在百合耳邊嘀咕的;百合側過頭,笑著拉拉耳朵,怪癢的!

  「你呢?朋友嗎?」百合朝那方望去,正對著她的男人顯得黑瘦,也正看著她。

  「你看到的那個是我的男朋友。哦!對了,白示君為了辦案受傷了,你知道嗎?」

  聽到「白示君」這三個字,百合立即手足無措,急著詢問,但又掛心賀尚的想法。看看賀尚,她還是管不了那麼多了。

  「你說辦案?怎麼回事?」

  「他當了警察,你不知道嗎?好像傷得不輕呢!不過,他壯得跟條牛似的,死不了的!」

  「哦!你還住原來的地方嗎?」百合不想在賀尚面前多提示君。

  「是啊!哦!這是我的新名片,我現在在賣房子。」

  「襄理?好厲害哦!」

  「沒什麼啦!小公司,我男朋友是股東之一,隨便弄個頭銜罷了。」

  「什麼時候請喝喜酒啊?」

  「哪有那麼快!我還對另一個人不死心呢!唉!」她低聲嘀咕著:「人就是這麼賤,得不到的,就偏偏牽腸掛肚,不肯死心!噢!不打擾了,我得回去了,改天再聊。」

  百合揮揮手,巧玲又「達達達」的走了。

  百合呆想了一陣,對著賀尚,心虛的解釋:「我高中同學,好久不見了。」

  「那個女的?還是白示君?」

  也不知是多心還是怎的,百合總覺得賀尚有心追問示君的事。

  「兩個都是,同班同學。」百合低頭用餐,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嗯!味道不錯,挺精緻的……」

  賀尚照舊送百合到門口。

  「百合,說件事,可不許笑我!」賀尚笑得羞赧,把機車的火熄了。

  「說啊!不笑你。」說真的,此時縱使他有再精采的笑話,百合恐怕也笑不出來了;她的一顆心,全被示君佔住了。

  「本來,你無意間和老同學偶遇,他鄉遇故知,是頂好的事。可是,她提起你們那個叫白示君的同學,不知怎的,我一聽就覺得怪,怎麼怪法,自己也說不上來。」

  「不過一個同學嘛!記那麼牢幹嘛?」百合覺得賀尚在試探她,為了安他的心,故意親密的靠過去。「怎麼?吃醋啊?連個男同學都不許有?知道同學出事,我關心也是應該的呀!」

  「我知道。只是我覺得,你太冷漠了,不像你平常的作風。」賀尚抱過她,在她頰上一啄。「我要說的不是這個,而是——不知怎地,我很自然的就把他的名字和你的名字連想在一起,好像冥冥中注定的一種巧合——百合、示君,你想,『百合示君』,拿朵百合花給你,而百合不正就是你?百合示君,好像是要我把你交到別人手上去似的。」

  賀尚的話如霹靂般地打散百合所有的防禦——

  百合示君?真的好似能連結出一點意思。

  「你瞧我多傻,竟能憑空幻想出煩惱來!一個晚上,我給這四個字弄得心神不寧!」他把百合抱得更緊了。「我是不是愛你愛得太深,才會這樣患得患失呢?」

  依舊,賀尚要等到看見百合房間的燈亮了,確定她平安,才放心離去。

  尋常,百合從進大門到房裡燈光亮起,不過三、五分鐘,可今天卻遲遲不見燈光亮起,賀尚有些不安。

  「該不會有事吧?」稍作猶豫,回憶起方纔的甜蜜,賀尚又想:「八成是捨不得我走,故意不開燈,在上頭偷看,嘲笑我傻。好,我就騎去繞一圈,看你開不開燈!」

  才想著,車子一發動,便離開了。

  果然,在街上繞了一圈回來,百合的居處已經一片光明了。只是,始終沒瞧見百合在屋裡走動的影子。

  「大概洗澡去了。」賀尚沒深究,轉身而去。

  百合幾乎是癱了,癱在一束百合花旁!

  前不久,她也收到一束不具名的百合花,當時,她在樓梯間看見賀尚徘徊著,心想一定是賀尚的傑作,並不多疑。而今,今天一整個白天、晚上,賀尚都是陪著她的,門前卻橫著這麼一束花。

  不會是小蔣,他向來視送花為虛偽、不實的紈誇作風;那麼會是誰?除了示君,還會有誰呢?

  他來了,又走了。

  他來了是好事,總算他的傷已無大礙;可,他又走了,錯過又是怎樣的憾事呢?

  他不是朽木,他不是無藥可救,他現在是正義的鬥士,是人民的保姆——百合錯怪他了。

  示君,你在哪裡?好想見你一面……

  百合靈機一動,在袋裡翻翻找找,拿出了一張便條,上頭寫著七個阿拉伯數字。

  「喂?請問白示君在嗎?」

  「白示君?他……」約莫過了三十秒,同一個人又拿起話筒。「他搬走了!」

  「搬走?請問他……」

  「不知道搬哪去了,對不起。」

  百合拿著話筒,無限愁悵。

  「何苦呢?你不是一直念著她嗎?」阿自替示君斟了杯酒。

  「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何況,離我遠點,可能安全些。」示君舉起酒杯,又放下。

  「你去看她了?」

  「嗯!她和她男朋友剛好回去,兩個人——很親密——這輩子,我算是錯過了,永遠錯過她了!」

  「青蝶沒再找你嗎?好像事情過去得太平靜了。」

  示君沉吟半晌。「沒那麼容易,暴風雨前總是寧靜得怕人!」

  賀尚研一下學期,百合答應了賀尚的求婚。百合本也沒打算那麼快定下來,只是賀尚老覺得心中不踏實,百合也想盡早斷了對示君的念頭,於是索性一咬牙,賭他一回。

  說是「賭」,其實一點都不為過。

  自從收了那兩束百合花之後,每一夜,她都夢見示君。有時是遠遠的,若有似無,只認得那邪邪的笑;有時清楚些,聞得到他身上辛辣的煙味;有時離譜些,更是難分難捨的在夢裡激情擁吻,醒來後,唇間都還依稀感覺濕潤。示君嗜辣、鹹食物,味蕾格外呈顆粒狀,吻起來粗糙,和賀尚的吻是截然不同的。

  百合豈只是沒心思而已,她簡直是瘋狂了!

  三月,杜鵑花盛開的季節,她早早就擁被入睡,閉著眼,企圖盡快進入夢境。

  她用手輕輕搓揉著自己的乳房,想像示君的擁抱;厚厚的被褥包裹著她,如同示君厚實的胸膛。百合咬著唇,不由自主的反身躲入被褥裡——示君果然來了,他溫柔的端起她的臉,雨點似的給她一串親吻;她的心,於是漾成春天的蓮池,被雨點似的親吻打亂……

  門鈴聲響起。「示君,別理他,雨季最適合這樣暖暖的擁抱,別再離開了——咱們互成被褥吧!否則,雨夜裡,再多的棉被,也顯冷啊!」

  門鈴聲又起。「真是,誰這麼不知規矩,夜半里擾人清夢呢!」

  門鈴又起。惺惺忪忪的,百合睜開了眼——「等會兒,我看看是誰?」她坐起身,往身後一看,空蕩蕩的只有冷空氣在房裡流轉著,連被子都不知何時滑了大半在床下。百合失落極了,失落得不知如何自處。

  門鈴再起。百合匆忙趕出去,羿書和小蔣提了大包、小包站在門口。

  百合向來最熱烈的,尤其是對她的好朋友。可,那天,竟然連招呼都懶;開了門,就彷彿沒事了似的又躺回床上去。

  「怎麼了?想大冷天來找你一塊弄火鍋吃的,怎麼,不舒服啊?」羿書跟上來,坐在床邊探問;可是百合答也不答,只想再回夢裡去。

  「要不要找賀尚來?」小蔣受羿書一番「教誨」後,和羿書的感情與日俱增,對賀尚,自然也不那麼敵意了。

  羿書摸摸百合的頭。「沒發燒啊!你是怎麼了?」

  「我去打電話給賀尚,你陪百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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