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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頁 明曉溪 她咬住嘴唇,臉上的血色緩緩褪掉:「不,我不相信。」雪騙過她很多次,這次一定也是在騙她! 「抱歉。」 雪的聲音輕得像一片雪花。 如歌用力搖頭:「世上怎麼會有如此荒唐的事情。」她苦笑,「那樣說,你喜歡的並不是原本的我,而是你愛人的魂魄?」 「抱歉。」雪重複道,眼中有羞愧和歉疚。 如歌抱緊膝蓋,她努力讓自己不去理會忽然狂湧而上的憤怒和傷心,縱使胸口像是有千萬把刀在戳絞! 一時間,她沒有氣力再說話。 她所有的氣力都消失了。 「她——可以復活嗎?」黃金酒杯被蒼白的手指捏得幾乎要變形,暗夜羅的嗓音中帶著壓抑不住的顫抖。 「復活的只能是她的魂魄,而且是寄居在別人的身體裡。」 「需要多長時間?」 「可能幾個月,可能幾年。她的魂魄需要一點一點進入別人的身體,那人體內原本的魂魄需要一點一點飄散出來。如果進程太急,兩個人的魂魄都會立時消散。」 暗夜羅瞇起眼睛,血紅的瞳孔發出針芒般詭異的光芒: 「我如何可以知道,你不是因為想要拖延死亡的時間,而撒謊欺騙我?」 雪調皮地笑道:「不過就是一場賭博。相信我的話,就令暗夜冥復活;不相信我的話,現在就將我們全部殺死。多好啊,選擇的權力就握在你的手中。」 雪說錯了。 選擇的權力並不僅僅只握在暗夜羅手中。 如歌也可以選擇。 她可以選擇讓自己去死。 一個想死的人,即使你可以阻止她一千次自殺,也無法阻止她第一千零一次自殺的嘗試。 如歌若是死了。 世上再不會有一具軀體與暗夜冥如此契合。 於是,如歌有了與暗夜羅討價還價的籌碼。 她提出兩個條件—— 一、玉自寒、戰楓不能死。他們中只要有一個死了,她也會馬上去死。 二、她要見玉自寒一面。 暗夜羅答應了。 不過他也有一個條件,如歌與玉自寒的見面要放在十天之後。十天的時間,暗夜冥是否可以重生應該有一些端倪可見了。 ****** 花瓣灑在水面。 幽幽的花香,裊裊的熱氣,夜明珠的光輝溫和柔亮。一隻纖細的腳伸進來,試探著木桶中的水溫。好舒服的溫度,她輕輕歎了口氣,拉緊身上的鮮紅薄紗,滑進瀰漫著香氣的水中。 熱水將她渾身每一個毛孔舒展開來。 花香沁進她每一寸肌膚。 熱氣蒸騰中,她的面容白裡透紅,帶著濕潤的光澤,彷彿樹椏上新鮮甜美的水蜜桃。 「好美。」 雪癡癡看著她,笑容透明可愛。 如歌原本不想理會他,然而他的目光似乎眨也不眨,一直一直盯著自己看。雖然在他的目光裡並沒有淫褻的意味,但不自在的感覺使得她往下縮到幾乎水面要淹過嘴唇。 「你出去好不好?」她有些惱了。 「不好。」他想也不想。 「你出去!我在洗澡!」她臉燙得比水還要熱。 雪伸出食指搖一搖,道:「錯了。你不是在洗澡,而是在放鬆軀體的肌膚。人家要在旁邊看著,這樣功效才會達到最佳。」 如歌望住他:「雪,你是在哄騙暗夜羅對嗎?」 雪趴在她的木桶邊,晶瑩的手指撥弄水面上的花瓣: 「抱歉。」 「『抱歉』兩個字,你已經說了三遍。」如歌苦笑。 「人家真的覺得抱歉嘛。」雪低下頭。 「難道,對我也不可以講真話嗎?」 雪揉揉臉,眼底一片茫然:「丫頭,你知道嗎,我不能再一次死掉了。」 如歌凝視他。 「上一次的消失,我應該用一百年才可以重新凝聚成形,可是我強行破冰而出,這個軀殼變得脆弱不堪。如果再次『死』掉,我就會真正的魂飛魄散。」 淚水閃耀在他眼底: 「我不想死,我想要永遠守在她的身邊。」 如歌的心緊縮成一團:「所以?」 「所以,將暗夜冥的魂魄換進你的體內,將她的魂魄換出來留在我的身邊。」他越說聲音越輕。 「他日,再將她的魂魄換到別人的身上是嗎?」 「抱歉。」 如歌吸一口氣,道:「對一隻口袋用得著說抱歉嗎?口袋裡面的東西,你喜歡便塞進來,不喜歡便拿出去,理會口袋的感覺做什麼呢?」 雪的臉蒼白起來,他抓住她的手: 「丫頭!」 她把手抽走,在水裡搓洗,搓掉他的痕跡,搓得手心手背都火辣辣的痛。半晌,她抬起頭,眼珠漆黑如深洞: 「雪,你真的對我感到抱歉嗎?」 雪似乎再也說不出話來,臉孔雪白如紙,他點點頭。 「那麼,麻煩你照顧玉師兄和戰楓好嗎?」她說得很慢,像是要肯定他聽入了心裡。 雪微微發怔:「你關心的仍舊還是他們兩個。」 如歌苦笑:「在不會傷害到你的前提下,盡力保護他們,好嗎?你也要保重自己,希望你和她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擔心,如果自己的意志變成了暗夜冥,那麼她會不會忘記了去保護他們呢? 他瞅著她,牙齒咬得嘴唇雪白: 「你不會嫉妒嗎?希望我和她幸福地在一起……你從來沒有喜歡過我對不對?」 「你喜歡的也並不是我。」 「我……」雪握得手指咯咯作響。 如歌伸出右手握住他的手背,正色道:「不管如何,都非常感謝你。你為我做了很多事情,也吃了很多苦,我都還沒有好好地謝過你。」無論她在他的心中是否只是一隻口袋,這一刻,她只想記著他對自己的好。 「謝我,就吻我!」 雪看起來非常委屈,眼底的淚花孩子氣地飛閃。 「好。」 如歌長跪起身,伸出雙臂,抱住雪的腦袋。她輕柔地吻過去,吻在雪的額頭。 空氣中飄散著花香。 熱水淡淡蒸騰出裊裊白霧。 這個吻。 溫暖而濕潤。 這個吻,從眉心燙過他的喉嚨、燙過他的五臟六腑,燙過他的指尖,燙過他的腳底,燙過他的每一分血液,熨燙進他的心底。 ****** 深夜。 如歌在床榻上熟睡。 她睡得很香,臉頰粉紅,身子蜷縮著,像嬰兒般呼吸均勻。在睡夢裡,她彷彿是沒有憂愁的。 暗夜羅坐在床邊,他凝視她,眉間的硃砂轉成陰沉的暗紅色。幾根髮絲粘在她的唇上,粉紅的唇,烏亮的發,一種奇異的誘惑力。 他伸出手,指尖觸到她柔軟的唇瓣。 如歌驚了下。 她「霍」地睜開眼睛! 黑亮亮的眼珠,起初有些茫然和錯愕,然後她望了望暗夜羅,又躺回枕上,閉上眼睛,道: 「我是烈如歌。」 她還不是暗夜冥。 「我知道。」 暗夜羅蒼白的手指上纏著她烏黑的發,用力一扯!如歌痛得身子震起來,鮮血從她指縫間沁出,一縷頭髮就那樣硬生生被他扯下。 「啊——!」 她痛得額角冒出冷汗! 「你幹什麼!」她怒道,眼中欲噴出火來。真的很痛,而且她一點防備也沒有。 暗夜羅的聲音陰柔傷感: 「我很害怕。」 如歌怔住。以前她見到的暗夜羅都是殘忍冷漠無情的,可是這一句話卻有點撒嬌的感覺,就像下雨天孩子對大人說他怕打雷。 「你害怕,為什麼就要扯掉我的頭髮!」 暗夜羅嗅著指間她的髮絲:「我在害怕,為什麼你卻可以無動於衷睡得甜美呢?這不公平。」 如歌道:「如此就叫不公平嗎?那你一念之下就殺害無數條人命,又公平嗎?」 「當然是公平的!」暗夜羅振臂,血紅衣裳烈烈飛揚,「世間給我痛苦,我回報世間以痛苦,這豈非是最公平的!」 如歌駭笑。 她沒有想到一個人可以將這種話說得那樣理所應當理直氣壯。 「你的痛苦是什麼?」 她問道。 暗夜羅沉鬱下來,眼底彷彿沉澱著最沉痛的血。他凝望她,聲音低得只有將頭微微側過去才能聽得見: 「你應該知道的。」 他蒼白如鬼,手指微微顫抖:「為什麼……為什麼……你避我如蛇蠍呢?」一滴血淚從他眼角滑落,鮮紅如春天最艷麗的花汁。 突然—— 暗夜羅用力扯住她的長髮,將她的身子扭曲成一個極端痛苦的姿勢!他吼道:「你只能對我笑!只能為我哭!你所有的感情,所有的一切只能因為我!你以為你可以逃得掉嗎?!我要把你抓回來!我要你嘗嘗我所受的痛苦的一千倍一萬倍!!」 暗夜羅瘋狂地吼叫! 地底將他的吼聲一聲聲放大,就如厲鬼在嘶吼! 如歌痛得喘不過氣,有一刻,她覺得自己的身子會生生被他掰斷掉。 「我是烈如歌!我不是暗夜冥!」 她掙扎著喊! 不,她不想死,她不甘心就這樣死掉! 暗夜羅突然又靜了下來。 他沒有呼吸,靜得像個木偶,靜靜地凝注痛苦喘息的如歌,他靜得眼睛也不眨一下。 「我好害怕。」 暗夜羅靜靜環住如歌的腰,將腦袋埋進她的腰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