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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晨薔 當文玉轉過身來時,電閃雷鳴中,繡蓮完全認不出這個披頭散髮、臉色煞白、額角流著血的女人,就是平日的玉姑。她覺得這是個故事裡所說的鬼怪,而此時,這鬼怪似乎正張開手臂向她撲來…… 繡蓮怕被這個「鬼」捉去,拚命奔逃而去。 而文玉在這回頭的匆匆一瞥中,卻什麼也沒發現,她又轉過身去…… 繡蓮在極度的驚恐中,跌跌撞撞跑下樓去。一路奔到大門口。睡熟了的看門人阿昌伯根本沒注意到這個小小的身影。 繡蓮推開邊門跑到街上去了。 電閃、雷鳴,傾盆大雨中,繡蓮漫無目的地奔跑,身後彷彿有「鬼」呼喊著她的名字「繡蓮——」並緊緊追趕著,她那被驚嚇得錯亂了的頭腦中。什麼都不存在了。只知道跑……,快跑……,快躲開…… 她離夏宅越來越遠了…… 第三章 是每年颱風襲擊上海的季節。 太平洋上空的颱風中心,在杭州灣登陸的時候,雖然威力已經大減,但那巨大的風力。挾帶著傾盆豪雨,已足以使上海遭劫。多少大樹、電桿被吹倒,多少人家的屋頂被掀掉,多少馬路積起了厚厚的雨水…… 已經深夜,大雨仍在嘩嘩地下著,而且不時亮起閃電。 葉太太於淑容坐立不安地在一樓客廳裡踱步。一會兒碰碰電話機,一會兒站到落地窗邊看看,大雨打在玻璃上,像一條條蛇急急忙忙游過。透過窗戶,只看到花園裡的樹木,在狂風暴雨中搖曳傾側,世界臨到末日似的,彷彿就要在這嘩嘩不止的雨聲中崩潰了。 葉太太從窗前走開,回頭瞥一眼那座古色古香的自鳴鐘,已經快十二點了。 她為什麼不去睡覺? 她在等待著什麼? 在那邊遠遠的一張椅子上,坐著女傭阿英,她帶著焦慮而愧疚的眼神,默默地注視著女主人。 老爺太太的心肝寶貝、唯一的女兒風荷小姐失蹤了!而阿英的主要職責就是照顧小姐。小姐究竟什麼時候離家的?到哪兒去了?因為什麼?她全說不出來。雖然太太沒一點兒責怪她的意思,還叫她先去睡覺,但阿英說什麼也不肯,她要陪著太太等小姐回來。 客廳門開了,門房老張用手頂住門,葉伯奇腳步沉重地走了進來。 阿英立刻跑過去,接過老爺脫下的雨衣。 「伯奇,你回來了!風荷呢?」葉太太迫不及待地問丈夫。 「淑容,不要著急。令超還在找,」葉伯奇扶住妻子的肩膀說。 「太太,少爺用車把老爺送到大門口,就又走了。」門房老張告訴葉太太。 「阿英,給老爺倒杯茶來,」葉太太吩咐,然後夫妻倆攙扶著向一張長沙發走去。 「唉,」伯奇輕歎一聲,一屁股癱坐在沙發上,「我們幾乎跑遍了上海每一個角落……」 「令超現在到哪兒去找了?」葉太太問。 「我不知道。我想,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雖然他說,他一定能找到妹妹的……」 「伯奇,」葉太太坐在丈夫身旁,搖著他的手臂,眼淚忍不住流下來,她帶著哭聲說:「這一次,風荷是真的離我們而去了。她……不會再回來……」 「胡說!」伯奇嚴厲地喝了一聲。可是,隨即看到妻子被焦慮、失望折磨得精神崩潰的樣子,他心軟了。側過身來,他輕撫著妻子的頭髮,說:「淑容,別瞎想。令超會把風荷找回來的,就像前兩次那樣……」 「不,這次我有預感,風荷,風荷這孩子,我們白喜歡她一場了……」葉太太說著,實在憋不住,把頭埋在丈夫膝上,大聲抽泣起來。 伯奇讓她哭了一會,才把她的頭扶起來,幫她理理蓬亂的頭髮,認真地說: 「淑容,讓我們祈求上帝吧。他既然把風荷賜給我們,就不該無緣無故地把她收回去。來,淑容,讓我們為女兒祈禱吧。」 夫婦倆相扶著走到壁爐前。壁爐上方掛著一個大大的鍍金十字架,上面釘著受難的耶穌。他們倆虔誠地跪下,開始默默地祈禱。 自鳴鐘「的嗒、的嗒」單調地走著。 風雨聲漸漸小下來,客廳裡靜極了。他們在耶穌像前不知跪了多久。直到阿英從外面衝進來,才把他們驚得從地毯上跳起。 「老爺、太太,少爺回來了!」 「小姐,小姐呢?她也回來了嗎?」淑容幾乎是恐懼地哆嗦著嘴唇間。 還沒等阿英回答,他們的那一對寶貝兒女已經互相攙扶著走進了客廳。兩個人都渾身濕透;顯得非常疲乏。 「風荷,我的孩子……」淑容上前一把抱住女兒,抱得那麼緊,就像是緊抓住一件失而復得的寶貝。 風荷一臉的水,也不知是淚水,還是雨水。她緊緊地偎向母親。葉太太感到她渾身冰涼,身子在微微顫抖。終於,風荷無力地、但卻是清晰地叫了一聲: 「媽……」 葉太太又一次用力抱了抱鳳荷,同時朝伯奇看去,伯奇也正在看她,兩人視線相遇,不約而同地在心裡說: 「主終於聽到了我們的祈求。」 信心和力量重新回到了淑容身上,她鬆開摟著女兒的雙手,親切地說: 「好女兒,回來就沒事兒了。快上樓,去洗個熱水澡,上床好好睡一覺。媽一會兒就去看你。」 阿英已過來攙住風荷:「小姐,我們走吧。」 她們一起走出客廳,上二樓去了。 伯奇夫婦這才轉過身,走到兒子身邊。 在葉太太跟風荷說話時,葉令超已走到一邊,坐在沙發上。這時,他正仰靠著,大口喘氣。 他的父母一邊一個,坐在他身邊。他們多麼想知道令超是在什麼地方找到妹妹的。 可是,令超已經無力回答父母的問話,只見他臉色煞白,嘴唇青紫,胸脯急速起伏,呼吸十分沉重。 「超兒,你怎麼啦?」淑容學過一點中醫,趕緊抓住兒子的左手腕。她立刻發現令超的脈搏很快、很亂,忙伸手替兒子把領帶拉松,一邊招呼伯奇,叫他扶住令超,讓他平躺在沙發上。 「媽,我沒什麼……」令超費勁地想睜開眼,嘴裡含混不清地咕噥著。突然,身子一軟,腦袋就沉重地靠在了他父親懷裡。 「超兒,超兒,」伯奇夫婦倆不禁大聲叫喊起來。 葉令超沒有反應。 「快,伯奇,把令超放平。這裡有我,你快給醫生打電話。」淑容果斷地吩咐。 伯奇輕輕放下兒子,便急急奔到電話機旁。他突然想起,他們熟識的彭醫生前不久全家遷居國外,臨行前,曾向他介紹過另一個醫生,可惜還沒機會聯繫。 那張記有那位醫生家電話的名片放在哪兒了呢?伯奇慌亂而徒勞地在自己口袋裡摸索著。 還是淑容提醒了他:「你找那張名片嗎?就在放電話的小圓桌玻璃板下。」 他飛快朝那張名片看了一眼,不錯,就是他: 夏亦寒醫學博士德康醫院院長助理 住宅電話:72812 葉伯奇拿起電話,剛想撥號,忽然想起了時間,不覺拾手看看表,呵,已是半夜兩點。 這種時候給人家打電話,而且是初次相識,合適嗎? 但他回頭看了看躺在沙發上的兒子,終於下決心撥起了號碼。 眼前迷濛的白霧終於慢慢散盡,葉令超從沉沉的睡鄉中悠悠地醒來。微微睜開眼,他看到一張年輕英俊、然而卻是陌生的臉龐正關切地俯視著他。 他一時弄不明白,自己身在何處,他想動一動,只覺得全身疲軟,沒一點兒力氣。 「謝天謝地,令超總算醒過來了!多虧了你啊,夏醫生。」 這是爸爸在說話。可是,他說的夏醫生,那是誰?就是眼前這位氣宇不凡的年輕人嗎?為什麼要醫生來?是自己病了嗎?葉令超陷入吃力地思索之中。 夏亦寒也在打量著葉令超。他剛給他做過檢查,打了強心劑。眼看他瘦削蒼白的臉頰上,慢慢地有了血色。薄薄的嘴唇緊閉著,呼吸雖仍然急促,但那種病態的哆嗦已經不見。他顯然處於極度的疲累之中,那雙象女孩子般秀氣的眼睛。睜開看了看,又無力地閉上了。 夏亦寒又拿起聽筒,放在令超的胸口,仔細聽了聽,然後站起身,輕聲對伯奇夫婦說: 「葉先生、葉太太。令郎目前最要緊的是休息靜養。不會再有什麼問題,放心吧。」 「能不能讓他去自己臥室?可睡得舒服些。」葉太太詢問道。 「最好別忙著挪地方,就讓他在這兒先睡一覺。」夏亦寒說著便走向放醫箱的桌子,「萬一有什麼變化,可隨時給我來電話。」 「夏醫生,能不能再耽擱你一會兒?我們去書房,我還想問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