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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晨薔 文玉一想,現在季媽不在,自己也確實走不開,便同意了:「也好,哥,你先回家,我明兒一早就回去。」 文良臨走,遲遲疑疑地開口道: 「娘的藥吃完了……」 「啊呀,哥,你怎麼不早說!」 文玉馬上明白,文良一定是沒有續藥的錢了。這可是要命的事啊!她想都沒想,毅然地擼下左手戴的那個翡翠鐲子,遞了過去說: 「先把這送當鋪去。」 「不,不能,你只剩這一件值錢東西了……」文良的臉漲得通紅,他直後悔不該說那句話。 「文良哥,這個時候你還跟我客氣,給娘買藥要緊!」文玉硬是把鐲子塞到文良手中。 兩人正在推讓,只聽一聲「好啊!」平時已很少起床的嚴氏竟不聲不響地進來了。 文良、文玉嚇了一跳,趕快分開,可兩人的臉都是紅紅的,神態也不自然。 「哎,別撤手呀,照樣親熱呀,也讓我見識見識。」嚴氏陰陽怪氣地說,突然一變臉,「呸!什麼狗屁兄妹,一對姦夫淫婦,你當老娘不知道那個小雜種的來歷呀……」 嚴氏雖然氣喘吁吁,潑污水的勁頭絲毫不減。 她的話深深刺痛了文良。不但因為她無中生有,而且因為她精恰打中了他心中的傷疤。他是那樣愛文玉,曾經無數次憧憬過婚後的快樂生活,可是卻落得可望而不可及的下場。他的心靈每一天都在為此受到點就為了跟文玉的一段情,他已經決意終身不娶;同樣是為了文玉,也為了亦寒,他在與文玉的關係上又決不越雷池一步。因此,嚴氏的話,就特別地激怒了他。他的臉色早由通紅變為鐵青。這時,一步衝到嚴氏面前,指著她的鼻於喝道: 「你……你這個雌老虎,不許血口噴人!」 「你敢把我怎樣?我就要說你跑到我家米偷……」突然,嚴氏瞥見文良手中捏著一隻蠍子,她不容文良反應過來,劈手一把奪過,「好啊,你偷我夏家的人,又偷我夏家。的東西,看我告到巡精房,把你這賊抓去!」 文良自然不甘示弱,他趕緊去搶那辮子,嚴氏比他手快,早把銷子放入自己口袋,雙手死死摀住,擺出一列人在物在的架勢。文良幾想上去硬搶,被文玉一把拉住: 「哥,別……」 嚴氏冷笑一聲,對文玉說: 「物證已在我手中。你等著,他一坐牢,老爺回家有你好看的!」 扔下這句話,嚴氏拔腳就往外走。 文良氣得大吼;「雌老虎,你別走,我今大饒不了你。」 文玉急急上前,扯住文良衣袖說:「隨她去吧……」 看著嚴氏的背影,文良咬牙切齒,嘶聲道;「這個老不死的,我非要親手殺死她不可。」 這一天,文玉一直為牽掛娘而心神不定。 晚飯後,季媽悄俏對她說:「文玉,你回去看看吧。這兒有我呢。」 文玉多麼想扔下一切回到媽媽身邊去啊。可是,想到白天嚴氏那些惡毒的話,想到過後嚴氏又得吵鬧不休,她輕歎著搖了搖頭。 「這樣吧,我早點把繡蓮哄睡了,去看看大媽,真有什麼事,我再讓文良來叫你。」季媽說。 「謝謝你,阿姐,」文玉感激地說。 季媽很快就走了,家裡只剝下文玉。 十點多鐘,季媽還沒回來,文玉在樓下廚房裡為嚴氏熬藥,一邊等著季媽。 天上不時打著閃,隱隱的雷聲由遠而近,憋了大半天的雷雨,似乎終於要來了。 忽聽有人敲門,文玉趕忙把門打開。 進來的是文良,文玉一驚,立刻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是不是娘……」 「不,娘睡著了,有菊仙阿姐照顧著。」 「那你,怎麼……」 文良沒答話,站在那兒呼哧呼哧直喘氣,頭上的汗珠滾落下來。 聞到文良身上一股酒味,文玉擔心地問: 「哥,你喝酒了?」 是的,文良不但喝了,而且喝得不少。 在夏家跟那該死的雌老虎爭吵了以後,一肚子不痛快,晚飯後文良正守著娘生悶氣,正好季媽來了。他便讓季媽幫忙照看一下,自己去找幾個同鄉會的小兄弟借錢,準備明天給娘買藥。 小兄弟們倒很爽快,給他湊了一筆錢,可也免不了笑話他幾句: 「你這個七尺鬚眉,還對付不了那病得半死的老女人?哈哈,太沒用了!」 「要我,才不受這窩囊氣!」 還有一個兄弟鄭重地對他說:「那鐲子你得想法拿回來。要不,那老女人真告到巡捕房,你有口也說不清。怎麼樣,要不要兄弟給你幫忙?」 文良謝絕了,這幫小兄弟什麼事都幹得出來,他不想連累文玉。 他揣著錢走在大街上,盤算著該怎麼辦。心裡煩悶,就跑到一個小酒店,帶著滿肚子憤懣,邊喝邊想。半斤老酒下肚,也拿定了主意。 「雌老虎把你的那個鐲子放到哪裡去了?」文良緊皺眉頭,聲音低沉地問。 「大概總是在她房裡吧。哥,你問這個做啥?」 「這是你的東西,你該要回來。要不然她胡說八道什麼物證,我們要吃虧!」 文玉一想有道理,但怎麼能拿到手呢? 只見文良提起藥罐子,也不管藥是否熬好,就往碗裡倒。又對文玉說: 「去找根蠟燭來。」 「要蠟燭做什麼?」 「你別問,我自然有用。」 看文良胸有成竹的樣子,文玉便不再問,很快從灶台旁找出一根蠟燭,把它插在燭台上。 文良點燃蠟燭,指指藥碗,說: 「走,給那個雌老虎送藥去。」 他舉起蠟燭,讓文玉跟在他身後,向二樓走去。 快到嚴氏房門口時,文良回頭低聲說: 「記住,進屋別開燈。」 說完,他閃過一邊,讓文玉推門進屋,順手把文玉插在髮髻上那根簪子一抽,再把文玉的頭髮一抖,文玉一頭長髮便亂七八糟披散下來。 文玉突然明白了文良的用意。原來,她曾告訴過文良,晚上給嚴氏送藥,好幾次被嚴氏無故斥罵:「披頭散髮的,想裝鬼嚇死我?」弄得文玉每次送藥,還得先把頭髮梳整一下。可今晚,文良偏要她披散著滿頭黑髮,又不讓她開燈,而只端個蠟燭…… 文玉回過頭去,兄妹倆深深對視了一眼,充滿默契。 藉著燭光,文良看到嚴氏蜷縮在床上,正沉睡著。她白天穿的那件衫子,就放在床腳邊,鐲子唾手可得,算是便宜了這只雌老虎。 文良走到床邊,剛要去拿這件衫子,一個閃電緊跟著一聲響雷,大雨嘩嘩地下來了。 嚴氏一哆嗦,驚醒了。她只見一個披頭散髮的黑影,正向她身邊逼近,嚇得她本能地嚷叫起來:「鬼!有鬼!」 「你罵我是鬼,我就是鬼,我是你的催命鬼!」文玉悲憤地想。多年來的委屈和積怨,特別是兒子所受的不公正待遇和羞辱,一起湧上心頭,她端著藥碗,索性一動不動地直直站著。 嚴氏恐怖得渾身顫抖,心臟猛跳。她勉強掙扎著支起身子,大聲叫道: 「鬼!救命啊……」 文良抖落了一下那件衣衫,並未找到手鐲,此時正舉燭抬頭朝嚴氏著去。 半坐在床上的嚴氏,這才看清了他們,隨即發出淒厲的罵聲: 「你們來幹什麼?你們這對狗男女,勾搭起來要害死我嗎?」 文良不想和這瘋狗般的女人多囉嗦,直截了當地說。 「把文玉的那個鐲子拿出來!」 嚴氏根本不搭理他,對著門口,聲嘶力竭地喊: 「季媽,季媽,快來……他們要謀財害命!」 文良憤恨得雙手直抖,他朝嚴氏床前逼近兩步,惡聲惡氣地駕: 「你這個該死的雌老虎,早該去死了!」 「你……」嚴氏氣得上氣不接下氣。突然,她從枕頭底下摸出個什麼東西,狠命朝文良扔了過去。 文玉離床近,撲過去想抓住嚴氏的手,可是晚了,那東西不偏不倚正砸在她的腦袋上。那是一把鋒利的剪刀,文玉一下坐倒在地上,鮮血順著額頭流了下來。 「你殺人?我和你拚了!」文良心疼極了,他顧不得去扶文玉,便像狼似地向嚴氏撲去,兩手一下子就扼住了嚴氏那皮肉鬆弛的脖子。 嚴氏兩眼開始朝上翻,嘴裡發出「呃、呃」的響聲。 文玉扶著床沿,硬撐著站起。她死命地扯著文良的胳膊,哆嗦著說: 「哥,別,不能啊,你快鬆手……」 文良沒答理她,他兩眼充血,雙手越來越用勁…… 房門外好像有響動,文玉驚恐地回頭去看。正在這時,一道強烈的閃電和一聲可怕的霹靂一齊襲來。 驚天動地的雷鳴電閃,把房門外一個五歲小姑娘的惶恐的尖叫,完全淹沒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