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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晨薔    


  文玉自己沒有生過女孩,看到繡蓮就有一種親切感。但她不敢過多地和孩子親熱,因為嚴氏想當然地認為,文玉是不會喜歡她的本家侄女的,所以總是用戒備的眼光監視著文玉。這使文玉哭笑不得,只好對這天真無辜的女孩子保持著一段距離。

  真正無私地愛著繡蓮,也為繡蓮最親近的當然是她的寄姆媽——季媽了。好在嚴氏根本辨不出她稱呼的「寄姆媽」與「季媽」有什麼區別,所以對她們之間類似母女的關係,從未干涉。倒是在繡蓮睡覺的問題上發生過一次波折。

  照嚴氏的意思,繡蓮應該單獨睡在為她準備的房間裡,她自己從小就是這麼過來的。但繡蓮從來習慣跟大人同睡。到了晚上該上床的時候,堅決不放季媽走,又哭又鬧。嚴氏不得已,在繡蓮房裡換上一張大床,讓季媽從樓下傭人房裡搬來與繡蓮同住。

  一天晚上,繡蓮己睡下,嚴氏來到她的房間,一眼就看到繡蓮露在被子外面的手裡正抱著她的那個布娃娃。

  「什麼髒東西,竟拿到床上來!」嚴氏一把奪過那個布娃娃,扔到地上,「這是什麼壞毛病!睡覺時要規規矩矩,手裡不准拿著東西!」

  繡蓮想哭又不敢,她心裡很怕這位嚴厲的姑姑——嚴氏倒並沒要求繡蓮稱她為媽媽,而要她叫自己為「大姑姑」。

  嚴氏幫繡蓮掖掖被角,又巡視一下屋裡,出門去了。

  繡蓮這才嚶嚶地哭起來,季媽從地上揀起那布娃娃,拍拍乾淨,遞給繡蓮。繡蓮把娃娃放在枕頭上,跟自己並排躺著,噙著眼淚,笑了。誰知這時嚴氏又回進房裡,嚇得繡蓬自己又把娃娃扔到地上。

  這次嚴氏是來關照季媽明早買菜的事,見繡蓮老老實實躺著,並未注意到那個娃娃。

  第二天,季媽想出了一個辦法:在他們睡覺的那個木板床側面,釘上一塊小擱板,繡蓮可以把娃娃放在上面,躺在床上一伸手就能摸著。這樣,嚴氏晚上即使再「突然襲擊」,繡蓮也不用怕了。聽到嚴氏的腳步聲,只要把布娃娃往那板上一放,嚴氏進門來,就什麼也發現不了。

  不久,繡蓮就熟悉了這座人影稀少的大宅子。她帶著好奇的眼光到處跑、到處觀察。她喜歡一遍又一遍去爬那會隨著腳步咯吱吱響的木樓梯,一直爬到那鎖著門的小閣樓前,趴在門縫上往裡看——裡面黑黑的,什麼也看不見。有幾個房間的櫃子裡全是放著一排排的書,有些房間牆上掛著畫,屋裡有各種擺設,大瓷花瓶啦、觀音菩薩像啦,西洋自鳴鐘啦,是她從未見過,感到新奇好玩的。頑皮的繡蓮禁不住這兒摸摸,那兒動動。

  她最喜歡二樓的一個大房間,窗戶外有一棵樹,葉子綠綠的,還掛著許多果子。聽季媽說,這叫白果樹。繡蓮爬上放在窗前的長桌,伸出手去,竟能觸摸到果樹上嫩綠的枝葉。她忍不住摘了兩片葉於,放在手上,聞著那清香,腦海裡出現了在家鄉池塘邊與小牛哥哥一起嬉戲的情景。

  那天,她正爬在長桌上看著這棵白果樹,不知看了多久,突然發現樹上面爬著一個大大的螳螂。螳螂,小牛哥哥最會捉螳螂了。可是現在,眼看著它就要爬走了。繡蓮急了,她要逮住它!她慌亂地抓起長桌上的一樣東西,就扔了過去;想擊中螳螂。可惜,螳螂沒擊中,東西卻掉了下去——那是一塊玻璃鎮紙石,因此摔壞了一個角。為此,繡蓮被大姑姑狠狠地打了一頓板子。

  由大姑姑親自擔任教師,在小書房裡認字、背書,是繡蓮每天必做的功課。四歲不到的孩子,又是在鄉下自由慣的,哪裡耐得住這種枯燥和寂寞。於是,只要嚴氏稍不注意,她的兩眼就東看看西瞧瞧,總想發現點什麼新東西。

  小書房牆上的一幅畫,吸引住了她。那上面有一抹遠山,有池塘、茅舍、幾棵大樹、幾隻歸鴉,雖然畫上的人都特別小,但已使她感到熟悉和親切。勾起她往日的回憶和無窮的幻想。不是嗎?這就是家鄉的那個池塘呀,那裡面開著荷花,長著蓮篷。寄爹挖回來的藕多甜多脆呀,還有菱角

  她又扭頭去看另一幅,那是什麼?不是大馬嗎?繡蓮生活在鄉下,從小看到過牛羊馬驢,可是那畫兒上的大馬,有一匹怎麼會是三條腿的呢?

  繡蓮突然有了一個新發現,正準備細看一下,「啪」,手背上已挨了一戒尺。

  「讀書時不准東張西望,眼睛看著書!」嚴氏板著臉說。

  繡蓮不敢再去望那幅畫了。但她總覺得那三條腿的馬太彆扭。後來,她又找機會仔仔細細地從各個角度看過。等她學會握毛筆後,有一次,她終於忍不住,爬到桌子上,用蘸了墨的筆在她認為那匹馬該長第四條腿的地方,加劃了一筆,這才覺得心滿意足,解除了一樁心事。

  繡蓮到夏家一年多,還從未見過這座宅子的主人夏中范。夏中范從那次祭祖事件後離家去了南洋,就沒回過上海。

  他偶爾也有信來。文玉早已學會識字,也親筆給他去過信。夏中范在信上總說自己一切都好,只是因為生意忙,暫時無法回家。

  嚴氏曾去信告訴他,自己已領養了一個本家的侄女.希望他回家來看看。夏中范的回信只是說,繡蓮領來了,這很好。但並未提及要回家之事。甚至在此之後幾個月,嚴華堂在鄉下病危和故去,他也照樣沒有回家,未盡半子之道。

  夏中范這次離家久久不歸,以及離家前就表露出來的對文玉及亦寒的冷談,使文玉心中痛苦萬分。她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夏中范的突然變化是為了什麼?是因為祭祖那天,太太的行為使他覺得難堪,在文玉和孩於面前抬不起頭來,還是因為自己後來未能生育,使他相信了太太的胡言亂語,疑心亦寒不是他的孩子……

  但不管如何,夏中范離家出走,使文玉的處境更為艱難。

  嚴氏借口老爺出門,家裡事少了,辭退掉兩個女傭,只留下一個季媽。繡蓮來後,季媽須分心照顧孩子,文玉不得不分擔家務,下廚上灶洗衣諸種雜事都得幫著做。嚴氏患病,要人服侍,倒水、端盆、煎藥,甚至捶腿拍背等等,也都派在文玉身上。有時季媽看不過,來幫幫忙,還被嚴氏呵責斥退。近來,嚴氏更借口晚上叫人方便,要文玉搬到離她房間最近的那間小小的偏房去。文玉實際上又回到了她初來夏家做嚴氏丫頭的地位。

  再說文良那邊,生活也日益拮据。夏中范走後不久,文良就被店裡辭退。文玉去找嚴氏,嚴氏說此事她管不著,店裡生意清淡,裁人是很自然的事。

  夏中范臨走時給文玉的那筆錢,早就用得差不多了。亦寒正在上小學,母親又年老有病,花費不小。文良一時找不到職業,沒有收入,一家的開銷漸成問題。

  夏家的經濟大權都在嚴氏手中,逼得沒法,文玉也曾老著臉皮去向嚴氏開口,結果反被嚴氏冷嘲熱諷一通:「你是當初我雇來的丫頭,夏家養你也就罷了,可難道還要養你一家?做夢!」氣得文玉寫信到南洋告狀,夏中范兩個多月後才回信,也只簡單地說了一句.已給太太去信,要她拿錢給文玉養家。

  文玉等了好久,太太毫無動靜,只得拿著這封信又去找嚴氏。嚴氏一聲冷笑,不予理睬。文玉把這情形寫信告訴夏中范,誰知他的回信口氣就頗不耐煩,說是怎麼老提要錢的事?太太不是已給過了嗎?你們花費也不要太大才好!

  接到這封信,文玉門頭大哭一場。她決心從此不再去求嚴氏,也不再給夏中范去信。她典掉了夏中范以前買給她的一些首飾,季媽拿出自己多年攢下的工錢,湊在一起給文良做本,擺個小香煙攤勉強度日。

  季文良一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先是受地痞流氓欺侮,後來,乾脆心一橫,也投靠了個什麼「老頭子」,成了蘇北同鄉會中的一員,才算擺脫了困境,但也就不免沾染上幫會成員的壞習氣。文良怕文玉瞧不起他,始終把她瞞得嚴嚴的,此是後話,先不細說。

  轉眼到了夏季,一連幾天溽暑悶熱,讓人透不過氣。每到傍晚,天空上就風雲變幻,彷彿要下雷陣雨似的,可又一直落不下來。

  一天午後,季媽帶著繡蓮上街去買東西。剛走不久,季文良滿身大汗地來到夏宅。他告訴文玉說:

  「從昨天下晚開始,娘就不吃東西,只是閉著眼昏睡。」

  文玉一聽,立馬就要跟文良回家。

  文良看看天色,幾大塊烏雲正聚攏來,沉沉地往下降,體諒地說:

  「今天就算了。今兒夜裡,娘有我照料著。明天再回家看看吧。免得「雌老虎」嘮叨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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