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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頁 晨薔 「我看不必了吧,也沒什麼好解釋的。今天請你來,只為了一件小小的事情。只要談妥了,馬上送你回家。」 對面的聲音,彷彿很友善似的,好像根本不是在做一次歹行,一次犯罪的活動。 葉伯奇知道,這不過是開頭的軟攻,強硬的還在後面呢。他雖是第一次碰到這種事,可聽人家談起過。 「葉先生能答應我們的要求嗎?」那個人又說了。 「你們的要求?什麼要求?」伯奇問。他準備聽到一個可怕的數目,他的性命就要拿這個數目的金錢去換回。 桌子後面並沒有馬上傳出聲音,似乎那人在思索如何開口。終於,他說話了,提出一個完全出乎伯奇意料之外的要求: 「答應你女兒的要求,送她去英國,讓她星期六就離開上海!」 「什麼?風荷!」 葉伯奇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但他立即感到身後有一雙手,有力地把他重新接回到椅子裡。 「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管我女兒的事?」 葉伯奇忍不住叫道,他奇怪,他們怎麼會知道風荷的事?他覺得這個要求侮辱了風荷。這比自己受侮辱還要令他痛苦。 「我已經說過,我不想解釋。你說吧,同意還是不同意?」桌子後面的人固執地問。 「你們不說出個所以然,我是不會同意的。」 「那好,看來葉先生是個爽快人。那麼,我告訴你,如果本周星期六以後,你的寶貝女兒還留在上海,那麼,你可得對她的人身安全多操點兒心。」 桌子後面的聲音是冷冷的,冷得使葉伯奇全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他不知說什麼好。 那人又開口了;「送葉先生走吧。」 「不,等一等,」葉伯奇嗓音暗啞地說,「我,讓我……想一想……」 桌子後面的人沒有答話,屋裡沒一絲聲息。 安靜本來是讓人思考的好條件,但此時的安靜卻只使葉伯奇腦子裡產生一片嗡嗡聲,使他的心亂得像一團麻,他根本不知從何處思索起。 無數個問號在葉伯奇腦中翻騰。 為什麼這些人要風荷走?這不正是風荷自己的要求嗎? 是不是他們曾威脅過風荷,所以風荷在無奈中提出要出國?但是,他們為什麼非逼她走不可呢?風荷的走,能讓他們撈到什麼好處呢? 會不會是風荷想借助這些人來達到她的要求?不,不會的,風荷怎麼會做這種事,她絕不可能跟這些人攪在一起,來對付自己的爸爸。 風荷出國,最直接的當然是跟夏亦寒有關。難道這些人跟亦寒有牽連?不像。把風荷逼走,怎麼可能是亦寒的意思呢?且不說他們如此相愛,就是退一萬步,亦寒不想跟風荷好了,也不必用這種拙劣手段呀!他們還未訂婚約,沒有人會賴上夏家的。 那麼,這些人該是夏亦寒的仇人?他們是在破壞亦寒和風荷的婚事,用這個辦法來毀掉兩個年輕人!夏亦寒一個普通的醫生,哪來的仇人呢? 真讓人費解啊! 葉伯奇明白,一時間,他是無法解開這些謎團的。眼下,女兒的安全是最首要、最現實的問題。 「是不是我同意風荷出國,她就會很安全?」葉伯奇不放心地追問。 「那當然,」桌子後面的回答很肯定。 「好吧,我同意。」葉伯奇下了決心,不管怎樣,先讓風荷出去避一避吧。 「葉先生到底是識時務的俊傑,」坐在桌後的人讚賞道,接著又說:「這是星期六經香港去英國的機票。」 「啪」地一聲,葉伯奇只見一隻戴著黑毛線手套的手,把一張機票拍在桌上。 不知從哪個黑暗的角落,走出那個戴鴨舌帽的人,拿起桌上的機票,遞到葉伯奇手中。 「這張機票算我請客,」桌子後面那人說,「不過,我奉勸葉先生一句:不要和任何人提起今天的事,更不要去追究我們是誰,否則對你和你的家庭都不會有好處。」 葉伯奇還想說什麼,但沒容他開口,只聽那人威嚴地一聲:「送客!」 黑布又蒙上了。還是那個「鴨舌帽」和那輛黑色道奇車,一直把葉伯奇送到他家的那條路口。 看來,今天這夥人對他的家真是很熟悉的啊: 伯奇看了看手錶,六點半,跟他平時下班到家差不了多少。他很奇怪,自己遇上這樣一件事,竟能毫髮未傷地回家,彷彿只是做了一場夢。 他舉手按著自家的門鈴。 晚飯吃得有點沉悶。 葉太太不放心地著看丈夫:「伯奇,你哪兒不舒服嗎?」 葉伯奇搖搖頭:「沒什麼,淑容,我很好。」 風荷只勉強扒了兩口飯,就推開碗。這兩天,她總是如此。 她剛要離開飯桌,伯奇叫住了她: 「風荷,你不是說想到英國去一趟嗎?」 見風荷瞪著眼睛看著自己,葉伯奇慢慢從口袋裡掏出一張飛機票: 「這是星期六的飛機票,從上海到倫敦。」 「伯奇,你這是怎麼啦?」還沒等風荷說話,葉太太已 丟下碗筷,叫了起來。 「淑容,你聽我說,」伯奇朝太太疲憊地苦笑一下, 「我想通了,讓風荷出去散散心也好,否則,這樣下去會悶出病來的。何況,她是去令超那兒,我們有什麼可不放心的呢?」 伯奇說得那麼堅決、肯定,葉太太縱然心存疑惑,也不能再表示反對了。她從來就是個對丈夫言聽計從的賢妻良母啊。 風荷只覺得心中一陣無法名狀的複雜滋味。 是啊,是她自己提出要去英國的。當父母反對時,她還很生氣,很失望。但是,現在爸爸把機票遞到了她手中,她卻感到比失望還要失望,簡直是絕望了。 這麼說,離開亦寒,終究要成為事實了! 風荷接過機票,輕聲說: 「謝謝你,爸爸。」 她低著頭,走出了客廳。 火車晚點一個小時,才徐徐駛進上海北站。 夏亦寒早就拎著小衣箱,站在車廂門口。 他的心急得快跳出喉嚨口了,兩眼渴盼地巡睃著車窗外。 車子剛靠到站台邊,他的眼光就捕捉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她披著一件玫瑰紅的長斗篷,亭亭玉立在接站的人群中,那麼出眾、嬌美、可愛。 火車才停穩,亦寒就躍下車廂。他高高地舉起手,招呼道:「風荷!」 風荷也已看到了他,正向他走來。亦寒忙迎上去。 兩人見面的一剎那,竟不知說什麼好,默默對視著,半天沒開口。 沉默是心靈無聲的語言,話語在目光與目光的相接中交流。多少依戀和思念,就在這無形的紐帶中互相傳遞。 半晌,亦寒才捏住風荷的手,凝視著她那盈盈欲泣的雙眼,輕輕說: 「風荷,在分離中我才知道,自己愛你愛得有多深!」 風荷不易覺察地顫抖了一下,她的手動了動,似乎想掙開。但亦寒卻捏得更緊了,臉也湊得更近,幾乎是貼在她耳邊,繼續說: 「深得不能自拔,不可救藥!」 風荷低下頭去,輕聲說: 「我們快走吧。」 亦寒這才注意到,站台上的人已走得差不多了。有幾個好奇的,還邊走邊頻頻回首看著他們。 亦寒提起地上的衣箱,問: 「你沒給我家打電話,告訴他們,我今天到吧?」 「沒有。我還以為,你也通知了他們。」 「不,我只給你一人發了電報。我要一到上海,第一個就見到你,」亦寒用空著的那隻手,輕輕摟了摟風荷的肩,笑著說,「走,到我家去。我們給媽媽一個突然襲擊,她一定會喜出望外,想不到我今天到家了!」 風荷默默地走在亦寒身旁。 出了查票口,她突然停住腳步說: 「亦寒,耽誤你一些時間。你晚些到家,不知行不行?」 「你想上哪兒,去你們家?」亦寒猜想著說,「哦,我 知道了!是不是你父母已給他們未來的女婿擺好了接鳳酒?」 風荷目光閃動著避開亦寒那神采飛揚的面龐,搖了搖 頭,說; 「我只是想,就我們兩個人……」 「好啊,那比任何接風酒都好。你說,我們上哪兒?」 「就到你家的老宅子去,行嗎?」 亦寒遲疑了一下,風荷忙說: 「前幾天我已向繡蓮要了鑰匙。」 她又看了一眼亦寒手中的衣箱,問: 「這……,沒什麼不方便吧?」 亦寒已看出,風荷顯然是存心想去老宅,他又何嘗不想和風荷單獨多呆一會兒!他笑著說: 「好,就去老宅。沒什麼不方便的,托運來的藥品器械要過幾天才能取,這個小衣箱輕得很,隨手提著就行。你等在這兒,我去叫輛出租車來。」 出租車叫來了。他們兩人都坐在後座,趁著司機低頭撥弄著什麼的時候,亦寒輕輕吻了吻荷鳳的臉頰,說: 「告訴我,你想我嗎?今天我還沒聽你說過一個『想』字呢!」 風荷忙問到一邊,並用眼色示意:司機會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