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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頁 晨薔 「你,不肯聽媽媽的話?」見女兒流淚,清雲的五臟六腑都疼得縮成一團。但她知道,在這件事上,她不能心軟。 「媽媽,我聽話的。可是這件事,不能……」白蕙仍傷心地哭著,「媽媽,你聽我慢慢說……」 「你——」清雲一聲叫喊,打斷了白蕙的話。今天下午她已經耗費太多的精力,這一聲叫喊,她拚出全身力氣,因此下面的話沒能說出一個字,就兩眼一翻,昏厥過去。 「媽媽——」白蕙嚇得大叫起來,「你怎麼啦,你醒醒,媽媽你快醒醒……媽媽……」 白蕙的叫聲把醫生、護士引來,一陣忙亂的搶救開始了。 清雲的病床邊圍滿人,白蕙只好遠遠站在一邊。她看著醫生、護士忙忙碌碌,進進出出,心裡一遍又一遍地對媽媽說:「媽媽,你一定要醒來,你不要離開我。我答應你,我什麼都答應,只要你能醒過來,醒過來……」 直到半夜時分,清雲才悠悠地醒過來。見媽媽終於睜開眼睛,白蕙一陣狂喜。她在心中默禱:「感謝上帝!感謝上帝!上帝終於聽到了我的呼喚!」 「媽媽,」白蕙跪在清雲床前,輕輕叫一聲,「我只要有你,就足夠了。」 女兒看著母親,母親看著女兒,兩人都已明白,再也不必提「丁西平」三個字了。 經過幾個小時昏迷,被搶救過來的吳清雲,默默地躺在床上。 清雲吃力地伸手從枕頭下取出一個小小的綢布包,打開,裡面是那個蝴蝶蘭花形的領帶扣。 ……下午,他剛服完藥安靜地睡著。她坐在窗前守著他,一邊認真製作捐給教堂的繡品。不知過去多少時間,他突然猛地跳下床,把她嚇一跳。他過來奪下她手中的刺繡說:「就這樣坐著,別動!我要把你畫下來,一定是幅最美的肖像。」他拿起桌上的鋼筆和畫夾,站到她對面,開始作畫。 她有點害羞,但也有點興奮:他會把我畫成怎麼個樣子呢? 很快,畫完了。他瀟灑地在畫像上簽了名,把畫遞過來:「你看,怎麼樣!」 難怪說他是個天才!畫得多好,畫中的人兒多美,我真有那麼漂亮嗎? 「送給我的?」她羞澀地問。 「不,我要留著。以後可以隨時拿出來看。」 她更害羞了,臉也紅了,上前就要去搶:「不行,不能給你。」 他笑了,說:「別搶,別搶,我馬上再複製一幅,保證和這幅一模一樣。我們倆一人一幅,這總行了吧。」 兩幅肖像畫……是啊,還有兩個領帶扣……當初我們什麼都想成雙成對……成雙成對…………是一個天清氣朗、月色皎潔的晚上。我們倆坐在亭子裡。月光溫柔地照著我們,照著亭前的蝴蝶蘭。我們都喜愛這種花。記得嗎?你曾為它寫過詩、譜過曲,還用它的花瓣幫我製成一張書籤。這時,你說我就像月光下的蝴蝶蘭一樣美,說著就想吻我。我把你推開:「答應我一件事,我才讓你……」你說:「什麼事?我一定答應。」我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打開,裡面是一對金製的蝴蝶蘭形的領帶扣,我拿出一個:「現在就把它戴上。」你拿在手中看著:「這是哪裡來的?」我說:「你不是要我去打首飾嗎,我就打了這對領帶扣。」你生氣了:「真胡鬧,讓你去打戒指或手鐲,是我送你的禮物,怎麼你打這領帶扣來送我?」我說:「別急嘛,看,我也有份的,這一個給你,另一個我留著。」「你要這個有什麼用呢?」「我藏著,五年,十年,哪一天你身上這個弄丟了,再把我這個拿去用嘛。」你激動地摟緊我:「那麼說你答應,五年,十年……永遠不離開我?」……回憶消逝,清雲的淚水滴在領帶扣上。早已埋在記憶深處的事,為什麼會突然浮現出來?是因為見到西平?是因為女兒也開始愛上一個男人? 清雲凝視著這個領帶扣,如今另一個還在嗎?它們天各一方那麼多年,再也湊不成對。 僅僅幾天工夫,白蕙就明顯地消瘦了。 當孟家好婆急急忙忙從寧波趕回來,到醫院來探望時,頭一眼看到白蕙,她驚愕得手裡提著的土產、吃食都差點兒掉到地上。 「阿蕙,你怎麼啦,是不是病了,怎麼瘦成這樣?」 白蕙臉頰下凹,面色蒼白,眼睛周圍一圈明顯的黑影。本來苗條而豐滿的身子,如今瘦弱得幾乎風一吹就要倒。 「沒什麼,好婆,我沒病。」 孟家好婆直後悔。她想,自己如不到寧波去,還能在醫院幫把手,這孩子也不會累成這樣! 其實,真正折磨著白蕙的,是她和西平的關係不能得到媽媽的同意。 自從西平來到醫院,而媽媽對他們的關係表示堅決反對以後,白蕙幾乎夜夜睜著眼到天亮。她想不通媽媽為什麼要反對西平,但她不能再去問媽媽,也不能去說服媽媽,她甚至連提一句西平也不敢了。她流著淚,痛苦地想,她和西平的感情經歷那麼多磨難,本以為那一切都已成為過去,他們將有一個美好的未來。可誰知自己的媽媽,最疼愛自己、最體貼自己的媽媽,這一次竟會如此激烈地反對女兒的心願。 白蕙的消瘦、白蕙的痛苦,清雲比白蕙自己感受得更強烈。女兒夜不能寐,其實清雲在病床上也夜夜以淚為伴。這些日子,她幾乎把自己一生所經歷過的都回憶了一遍。奇怪的是,在回憶中,有時自己竟成了白蕙。她覺得那不是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兒在忍受著種種痛苦,「難道自己的女兒也要像自己那樣度過一生嗎?」這麼一想,她就會嚇出一身冷汗。 幾天幾夜緊張的思考,清雲終於醒悟了。難道她這一輩子受的痛苦還不夠嗎?她不能讓女兒接著受罪。 於是,她作出一個重大的決定。她要把過去的一切,不管這一切是多麼不光彩,多麼恥辱,都向女兒和盤托出。不能讓上一輩恩怨的陰影落在下一代的身上。前人的罪責不該由後人償還。女兒和西平應該擁有美好的青春和幸福的未來。 她想:上帝有眼,她也會同意我這樣做的。 決定以後,清雲幾天來頭一次安安靜靜睡著了。 待她醒來時,太陽已經升起。這是一個天高氣爽的秋日。 白蕙正坐在桌旁。桌上攤著一本書,她雙手托腮,眼光呆呆地注視在書上,但好久不見她翻動書頁。 「阿蕙。」清雲輕輕叫一聲。 「啊,媽媽,你醒了。」白蕙笑著走過來,「我看你昨晚睡得挺好,幾乎一聲咳嗽都沒有。」 「阿蕙,我想,你今天應該到學校去一下。請假那麼多天,該去看看。」清雲說。 白蕙有些猶豫,照理是該去一次,一方面要向學院續假,另一方面論文中有些問題也應和指導教師商量一下。 但這裡能走得開嗎? 好像看出女兒的猶豫,清雲說:「我今天覺得很好,你走開一會兒沒關係。說不定孟家好婆上午就會來醫院。你要老不去學校,我倒真要擔心了。」 聽媽媽這麼說,又看到媽媽今天精神確實不錯,白蕙終於答應到學院去一次。 她略略梳洗一下,剛要出門,清雲叫住了她:「阿蕙,你過來。」 白蕙過來坐在床邊。清雲突然問:「告訴媽媽,你是不是很愛丁西平?」 媽媽怎麼想起問這個?白蕙有點緊張,不知如何回答。 「我知道你很愛他。這幾天,我都看出來了。這樣吧,你讓他今天晚上來一趟,我有些話要和你們兩個說。」 是媽媽終於回心轉意了,還是要當面拒絕西平?白蕙從清雲那平靜的神色中猜測不出答案。 「媽媽,你怎麼想到叫他來?」白蕙囁嚅地問道。 「晚上你就知道了。現在去吧,到學院去。」清雲笑著說。 她就像女兒小時候每次去上學那樣,幫白蕙理了理前額的頭髮,又抻平她衣服的領子,然後拍拍女兒的手,又說了遍:「去吧!」 看媽媽的神情,似乎願意接受西平的樣子。白蕙滿懷著希望走了。她決定中午從學院回來,就給四平掛電話,邀他晚上來。 到學院教務處說明過媽媽的情況,又續了幾天假。白蕙便去指導教師辦公室,兩人就她的論文討論起來。也就不到一小時吧,安德利亞神父突然神色嚴肅而又緊張地走進來:「白蕙,有你的電話。」 白蕙馬上預感到是媽媽病情有變化。她都沒勇氣開口問是哪裡來的電話。 神父把手放在她肩上,「快去接吧。」 白蕙奔出門外。這裡神父與指導教師簡單聊了幾句,然後輕輕歎著氣,拎著白蕙的書包跟出來。 電話是小葉護士打來的。她氣急敗壞地說: 「白小姐,你快來醫院。你媽媽突然大吐血,很危險,她要見你。還有,她讓你叫那個丁先生也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