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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頁     晨薔    


  白蕙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她忙給西平掛電話,幸而西平正在辦公室裡,聽她一講,西平說:「你就在校門口等著,我馬上來接你。」

  白蕙懵懵懂懂地朝校門走去。安德利亞神父追上來,把書包遞給她說:「孩子,主在看著你,主會保佑你。」

  當白蕙和西平趕到醫院時,只見小葉已站在院門口焦急地等著。一見他們,拉住白蕙就跑,一面說:「快,快,再晚要來不及了……」

  衝進病房,白蕙一下子撲到媽媽床前,西平也趕忙跟過來。

  只見清雲雙目緊閉,臉色死灰。

  白蕙高聲叫:「媽媽,媽媽,我和西平來了,媽媽,我是你的阿蕙,媽媽,你睜開眼看看……」

  清雲吃力地睜開眼,看看白蕙,然後又像是在尋找著什麼,西平趕緊俯下身去:「伯母,我是西平,我來了。」

  清雲看見西平,勉強抽動著肌肉,笑了。然後她嘴唇翕動著似乎要說些什麼。

  白蕙與西平趕緊湊上前去,只聽她說:「媽媽……同意……你們倆的事……祝福你們……」

  他們倆人都聽清楚了。

  白蕙緊緊抱住媽媽,哭著說:「媽媽,媽媽,你要堅持住,要挺住。」

  西平也不覺淚流滿面。

  清雲還想說什麼,但張著嘴,接不上氣,聲音就卡在嗓子裡。白蕙把耳朵湊到媽媽嘴前,只聽她似乎一遍遍地重複著;「來不及……來不及……來不及說……」

  白蕙緊貼著清雲的耳朵,哽咽著說:「媽媽,你慢慢說……我們聽著呢。」

  清雲硬撐著睜開眼,輪流看看他們倆,用足力氣說:「記住……要記住……媽媽一句話……」

  她邊說邊抓著女兒的手。

  「我會記住的,媽媽,我會記住的,你說吧。」白蕙哭著說。

  「西……西平……不……不是……」白蕙和西平都看出清雲拚命想搖頭,她的聲音卻越來越微弱,眼睛已閉上,再也睜不開。抓住白蕙的手也沒一絲力氣了。

  白蕙和西平高聲大叫:「媽媽,媽媽……」

  「伯母……伯母……」

  清雲抓著女兒的那隻手突然一鬆,搭拉到床沿上,眼睛卻猛地一下睜大,再也不動了。她渴盼著想要告訴女兒和西平的話,終於沒能說完。

  白蕙一聲狂呼:「媽媽——」就暈倒在病床前。

  第七章

  冬逐冰翳盡春隨去燕歸

  這是一段忙亂悲痛得令人麻木的日子。

  自從在媽媽的病床前哭得暈厥過去被人抬走,經過搶救醒來之後,白蕙就幾乎是機械地、茫然地生活著。她做了一個剛剛喪母的女兒在這樣的日子裡所必需做的一切,但她根本不明白這些事的含義。熱心的孟家好婆和她那恰好來上海辦事的兒子指導她、幫助她,許多時候是在直接操持著那些煩瑣的事情,白蕙只是按他們的吩咐和安排去做。

  她沒有再大聲哭過,人們只看到她兩眼發直,總是呆呆地坐著或站著。

  直到那天,吳清雲的遺體在殯儀館被裝進棺木的時候,白蕙才發了瘋似的往上撲,頓時哭得閉過氣去。幸好孟家好婆早有準備,立即叫兒子護送棺木先走,自己就把白蕙緊緊抱住,讓她伏在肩頭哭了個夠。

  回到家裡,白蕙謝絕孟家好婆的照料,把自己獨自關在三層樓的小屋裡。

  沒有媽媽的小屋顯得多麼空蕩而冷清。這是她和媽媽共同生活了整整十五年的地方啊,如今卻只剩下她孤零零一個人。她淚眼模糊地巡視這間再熟悉不過的小屋,彷彿來到一個陌生地方。她把包著媽媽遺物的小藍布包袱緊緊貼在臉上,讓淚珠成串成排地滾下來。她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那溫馨而美好的一切,都已隨著媽媽的去世而消逝,自己平素最為戀戀不捨的這片樂土,於今還有什麼意義?

  好冷啊!她突然感到這間窗戶朝北的陰暗小屋,簡直像一個冰窟窿。不知什麼時候刮起的西北風,把窗戶上的玻璃搖得琤琤直響,透骨的涼氣從窗框的縫隙中肆無忌憚地往裡鑽,同白蕙爭奪著這屋裡僅存的最後一點熱氣。白蕙最怕的冬天,竟然就這樣不知不覺地來到了。

  有人敲門。白蕙一時竟沒有反應過來。

  「阿蕙,開開門呀!」是孟家好婆的聲音。

  白蕙茫然地捧著媽媽的遺物,隔著門答道:「好婆,我不餓,不想吃晚飯了,你和孟大叔吃吧。」

  「不是叫你吃飯,阿蕙,是有客人。」

  客人?是誰?白蕙放下那藍布包袱,慢慢地走去開門。

  門開了。一個身形高大的人站在孟家好婆身後。雖在沉沉的暮色之中,白蕙也一眼就認出來了:是西平。

  「先生,你進去吧。」孟家好婆閃了閃身子,讓過西平,邊下樓邊對白蕙說:「你們談吧,我下去了。」

  「阿蕙,你在發抖!」沒等盂家好婆的腳步聲消失,西平就一把抓住白蕙的手。

  白蕙抖得更厲害了,牙齒咬得格格響。

  「你不舒服了?」西平迅速地脫下長大衣,一下子把白蕙裹起來。

  一股巨大的引力,使兩個年青人緊緊地抱在一起。

  比任何魔法更靈驗,比任何語言更有效。剎那間,兩顆年輕的心同時燃起一團烈火,熊熊的心火透過肌膚連成一片,燒遍了他們全身。包圍著他們的嚴寒,籠罩著他們的黑暗都不存在了。

  半晌,白蕙抬起頭來,深情地喚一聲:「西平。」

  還沒來得及說話,她那閃爍著晶瑩淚花的眼睛,就被西平吻住了。西平灼熱的嘴唇吻干了白蕙的淚,慢慢地往下移動著,直到白蕙那兩片同樣灼熱的唇……

  「西平。」白蕙顫聲叫著,近乎呻吟。

  「蕙,我的蕙!」西平柔聲應著,猶如夢囈。

  「哦,西平,我該怎麼辦!」

  「不要過分悲傷,蕙。你不是一個人,我永遠陪伴著你。」

  「哦,媽媽,可憐的媽媽,」西平的安慰重又勾起白蕙的悲悼之情。

  「房間這樣暗,也不開燈!」隨著這句話,「喀」的一聲,房間裡的燈被開亮了。孟家好婆拎著一銅吊開水進來。

  兩個年輕人迅速地分開了。白蕙上去接過好婆手裡的水壺,去給暖水瓶灌水。

  「唷,阿蕙,也不給客人倒杯茶!」孟家好婆說。

  白蕙不好意思了,「噢,我這就倒。」她把空銅吊交給好婆,趕忙拿杯子,拿茶葉。

  孟家好婆看看披著西平大衣的白蕙,又看看西平,頗有含義地點點頭,拎著銅吊下樓去了。臨走,輕輕地把門給他們帶上。

  西平是來告訴白蕙已在徐家匯平安公墓為清雲找好墓地的事的。

  他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張墓碑和墓體設計圖紙,打開給白蕙看,並告訴她這是他親自設計,如果她滿意,明天就叫人去定制。而且他已跟一位專搞陶瓷藝術的朋友說好,請他為清雲複製一幀肖像,交給燒瓷廠,燒成瓷片,好鑲嵌在墓碑上。他要白蕙找一張清雲的相片。

  「要挑一張拍得最好的。」

  白蕙露出為難的神色:「媽媽總共沒有幾張照片。」

  「找找看,」西平說。

  白蕙打開抽屜,拿出一個不大的紙盒,開始翻起來。盒子裡零零碎碎放了些照片和紙張,白蕙翻檢著,竟找不到一張合適可用的清雲的照片。

  「唷,這是你嗎?」西平湊上去看,突然發現新大陸似地從盒中拿起一張小照。

  白蕙瞟了一眼,點點頭,「還是高中畢業拍的。」

  「太可愛了,蕙。如果那時候就讓我看見你,我一定早愛上你了!」

  「那時候你在哪裡呢?」白蕙幽幽地問。

  「讓我想一想,」西平說,「喔,可能我已經大學畢業,說不定已經到了法國。你可真是我的小妹妹!」

  白蕙把紙盒一推,廢然長歎一聲:「唉,找不到了!」

  「別急,別急,讓我來看看,」西平把紙盒拿過去,寶貝似地檢視著裡面每一件東西。很快,他把盒子全翻空了。

  現在西平手裡拿著一隻空盒。空盒的底上是墊得平平的一張厚紙。由於年代久遠,已經生了許多黃色的斑點。西平怕有什麼東西被遺忘在這層紙下面,便把這紙揭了開來。他確實找到了一兩張小照片,然而同樣沒有什麼用處。於是,他仍舊把這層厚紙墊好。

  「等等,」突然,白蕙叫起來,「西平,你看。」

  西平不解地住了手,白蕙把西平手中的厚紙翻過來,一張鋼筆素描的少女頭像赫然呈現在他們面前。

  「媽媽,這是媽媽!」白蕙激動地叫著。

  「哦,真美!」西平和白蕙並肩看著這張素描,禁不住讚歎起來,「可是,你媽媽為什麼將它倒扣在這裡呢?」

  「是啊,連我都沒看見過!」白蕙說。

  兩個人捧著這張少女畫像仔細地端詳起來。

  看得出來,這畫有年頭了。當初的藍墨水。顯然已經過由藍變黑,又由黑變褐的漫長過程。但畫家的有力筆觸卻依然清晰。畫上的少女紮著兩根辮子,正靦腆地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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