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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月皎 見女兒這麼黏自己,博穆自然大感快慰,只可惜快慰的時間不久,彈指即逝。 「萬一阿瑪短時間內不帶兵,咱們父女倆就得生活在京城中,平日你自是可以躲在襄王府誰也不見,但是太皇太后懿旨一下,你就得進宮去請安,甚至留你在慈寧宮中留宿,若是行止失當闖下禍,阿瑪想救你也難。」博穆語重心長地規勸。 生活在高牆深苑的紫禁城,他可以肯定他最有資格這麼說。當初根本沒人將他看在眼中,只當他是個紈挎子弟,是根朽木,恨不得他消失在世界上,省得浪費了食糧。那種低人一等的日子,他不願令寶吟重蹈覆轍。 但是寶吟畢竟只是個孩子,哪裡明瞭大人的用心良苦,仍不知好歹地大搖小腦袋瓜子,小嘴不停地嚷著:「不依、不依。」 這會是一樁艱苦的差事。博穆幽幽地歎了口氣,知道自己沒有放棄的權利。 太陽沒有絲毫的同情心,好像嫌她不夠淒苦,大剌剌地張大火傘,烤著大地與她。 明亭香撇過臉閃躲陽光,伸出腫脹的舌頭舔過乾裂的雙唇。對於不知多久之前消失的陰影懷念著,卻是再也找不到力氣去尋找另外一片陰涼之地,她不禁開始懷疑當初離家逃婚的勇氣,是否也像影子一樣,被太陽給烤乾了。 她知道在阿瑪病倒後,家中的景況已是大不如前,僕傭辭退了一大半,收藏的古董、字畫少了幾項,日子還過得下去,不愁吃不愁穿;但是她卻沒有料到,家裡的財富早被三個哥哥揮霍殆盡,還欠下一屁股債,城裡首屈一指的歌樓酒肆,將他們列為拒絕往來戶,八大胡同裡的勾欄院更是不讓他們踏進一步。 但她若以為如此這般便能阻止哥哥們揮霍,那她肯定是昨天才出生,她也寧可是昨天才出生,起碼被他們出賣時不會如此義憤填膺。 兩個姐姐嫁得早是她們幸運,不必成為兄長們為籌措冶遊經費的商品。 當二哥告訴她即將出閣的消息,甚至還要她感謝他找到了一個不收嫁奩的婆家。對此,明亭香表達了十二萬分的謝意——用二根繡花針紮在二哥的手背上。 在未天黑前,她做下了決定,一顆芳心只懸在博穆身上,雖然對方一無所知,但是她決計是不肯被賣,既然如此,只有逃婚一途。 找了條破舊的包袱巾,包了幾件樸素的衣裳,在無人阻止的情況下,大搖大擺地離家出走。幸虧兄長們並無派守衛看守她,否則早讓他們強押上花轎。 但是忙中有錯,她竟然忘了多帶點銀兩,包袱裡的幾兩銀子,再省吃儉用也有耗盡的時候。即使願意做點活求溫飽,但在這種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荒郊野外,不啻是緣木求魚。 此刻命懸一線間,明亭香早已不在乎生死,若不幸曝屍荒野也是自己的抉擇。只是在意識逐漸向黑暗投降之際,她尚對上天祈求,希望此行目的能達成。 忙著苦思能說服寶吟的言詞令博穆的注意力分散,未能提高警覺率先洞察異狀,直到阿古那示警,始察覺有人闖入警戒範圍,連忙弓身護女拔出長劍,眼神銳利地掃視八方,騎在後頭的左尼圖與克善立刻趨近守護,駕車的倪忍殿後作為屏障。 一行人等待著隱藏的攻擊,準備在第一時間取得制敵先機。 馬蹄重擊大地的聲響迴盪,依幾個沙場老將研判只是單騎,卻仍不敢掉以輕心,擔心是敵人誘人入罟之計。 直至熟悉的騎馬英姿映入眼簾,方始減輕憂慮,但是防衛仍是滴水不漏。 「王爺,前方有一人倒臥路旁,看似病得不輕。」阿古那勒馬稟告。 「只有一人?」博穆的鐵臂依舊緊箍寶吟不放。 阿古那斬釘截鐵地確定:「四周瞧不出任何埋伏異樣,而且那人只剩一口氣。」 「走,瞧瞧去。」博穆雙腿一夾策馬奔去,但是劍仍未入鞘。 在沙場上他不容許士兵們將負傷的袍澤棄之不顧,如今踩在大清國土上,他不允許自己背棄信念,只要一息尚存,仍得極盡人事以求抗天命。 他當然也曾懷疑其中有詐,但是會以病人為餌者,唯有喪心病狂之徒,讓他逮著了自是罪不容誅。 馳至那團身影旁,不知何故,觸動了潛藏的記憶,在過往的某個寒冬之夜,似乎曾見過類似的情景。 翻身下馬與收劍入鞘他一氣呵成、帥氣地完成,沒有花俏無用的動作,亦無浪費多餘的力氣。 蹲踞在昏迷者身邊,他察覺阿古那所言非假,的確是氣若游絲,若再於陽光下曬個一時半刻,恐怕等不及天黑即與世長辭。 伸臂至那人項背與膝蓋後方抱起她,博穆察覺懷中之人不及一袋羽毛重,將之安置於三棵大樹環繞形成的陰涼處,他仔細打量他所救之人。 在一身粗布長袍掩蓋下,這個人的骨架更顯嬌小,伸出袖口的手腕與前臂纖細得不似男性所有,而於盛暑中,再如何講究衣著的男人,都不可能會將瓜皮帽戴在頭上,除非頭頂上有文章。 若是如他所料,那另外一些小疑問也有了答案。在沙塵髒污下,皮膚細緻得會今一個男人自慚形穢——如果她是個男人,他近年來只在寶吟臉上瞧過如山東蜜桃般吹彈可破的肌膚。 「這人還有救嗎?阿瑪。」寶吟也蹲著打量病人。 博穆不願浪費口舌斥責女兒不聽話,手掌向上伸出。「手絹拿來。」 在兩袖的袖袋掏了掏,寶吟才想起嫌袖口鼓鼓的礙事,早早便扔在車廂中。 見寶吟半晌後仍雙手空空,博穆明白發生何事,故意重重歎息以表不悅,奇跡似地,寶吟居然紅了雙頰不好意思。若是情況允許,他真希望能來場機會教育,但是救人如救火,時刻不容延誤。 「水。」他頭也不回地命令,立即有人遞上水袋,彈開塞子後,微傾皮囊以些微水珠沾濕她的雙唇。 或者是因為他們的聲音,亦或是水的氣味引發了鬥志,她抿著唇將水珠含入口中,甚至張開了口無言地索討。 將她的頭抬起置於臂彎,博穆開始一小口一小口地注水入她的口中。 「慢慢來,先含著再嚥下。」不管她是否聽見,他輕聲地引導指示。 即使雙眼未睜意識不清,她仍照著指示緩緩攝取水份。 「她生病了嗎?」寶吟關心地問道。她並不畏懼病人傷患,她願意去照顧他們。 「不,她只是飢渴交迫導致虛弱,不是生病。」博穆一面解說,手仍不停地給水。「就在此地打尖用午膳,寶吟,去扮塊餅,準備做泡膜,拿你的豆汁加熱當湯料。」 得令後,生火的生火、撿柴的撿柴,寶吟更火速衝回車上,不再大呼無聊。 被留下的二人近乎獨處狀態,博穆好奇在除去塵土之後出現的會是怎麼樣的容貌。以水沾濕袖口,輕柔地拭去沙土,腫脹的肌膚似乎承受不住任何壓力,只見她不住吃痛抽氣,閃躲著布料,卻又歡迎清涼感帶來的舒適,慢慢地,一張清麗的臉龐呈現在眼前。 與艷麗無緣。這是第一個浮上博穆腦海的想法。 二道眉毛似以沾了墨水的筆揮灑畫出,像遠山又如新月,長且濃密的睫毛整齊排列翹起,挺直的鼻樑,有如山稜般,但組合起來卻少了艷冠群芳的霸氣。 「你到底是誰?」博穆不自覺地喃喃問道,無法忽視不時在心中閃現的奇異感受,那種似曾相識之感不停地困擾他。 輕輕地用單手解開縛於她胸口的結,將破舊的包袱置於一邊。博穆相信其中一定存在著解開疑惑的謎底,卻不忙著揭示,事情的輕重緩急他能斟酌。 「手絹來了,阿瑪。」寶吟遞上皺得不成形的手絹。 瞧著證明愛女毫無閨儀的證據,博穆忍俊不住輕笑出聲,接下了她求表現的成果,騰出一手捏捏她小巧柔軟的鼻尖。 「餅呢?掰好了嗎?」 寶吟邀功似地點頭如搗蒜,「掰好了、掰好了。」口中應答連連。 「她怎麼還不醒來?難道沒氣了嗎?」寶吟問著,伸出手去欲親自證實,卻在碰上之際被攔下。 「別,她的臉被日光灼傷,會疼的。」博穆婉言阻止。 得到寶吟的瞭解,他立即以另一道命令轉移她的注意力。 「讓你克善叔叔將豆汁泡膜端過來。快去!」 「是。」寶吟像軍中的傳今兵般,快步地跑離。 於揚起的沙塵之中,博穆才明白她又扔開花盆鞋,脫去錦襪光著小腳。但是現下不適合老調重彈,待今晚紮營之後,他該讓她明白父威不容挑戰。 臂彎中的人兒似乎呼應他的想法,終於發出一聲嚶嚀,有了轉醒的跡象。博穆連忙沾濕手中的布料,以蝶翼撲面之勢印在她頰上,減輕灼燙感。幾近透明的眼皮不住顫動,如同破蛹而出的蝴蝶抖干潮濕的翅膀,為漫遊天際作準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