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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語綠    


  「叫出來!如果能好過一點,叫出來!」屠玡抓緊她的手,試圖給她力量。

  蝶依無助地凝睇著他,淚水湧上眼眶。「我……不……」

  她的身體再次因痛楚而痙攣起來,扭曲的痛使她肌肉僵硬得挺直,她掐緊拳頭,更多的淚珠滑下臉龐。

  「我沒有力氣了,我好累……」

  她的目光投向他,屠玡看了一眼她了無生氣的表情,不禁感到全身冰冷。

  她正在喪失求生意志,她就要離開他了——

  「不!我不許你放棄,求求你,你不能丟下我!」

  將她的手握到胸前,嘶吼得有如一隻負傷的野獸。

  「大夫!」他轉頭向大夫求助,「幫幫她!該死的,你看不出來她有多痛苦嗎?」他厲聲斥責。

  一旁的大夫和產婆只是為難地對看一眼,搖搖頭。「夫人的骨盆太小,胎兒又太大了,沒有辦法的。」

  「你沒辦法是什麼意思?」他怒吼,雙目血紅地揪住大夫的衣襟,猙獰的表情令那年老的醫者忍不住全身打顫,「你這庸醫,你沒看到她快撐不下去了嗎?」

  「單……單于……」大夫的牙齒在打顫,他緊張地望著狂怒之中的屠玡,「我、我想應該……快、快了,夫、夫人的陣痛……很密集了……」

  「快了!我能相信你?昨天你也是說快了,結果呢?她已經痛了兩天了!」他暴喝。

  一旁沉默的瞞頓將手搭在屠玡掐住大夫的掌上。「鎮定點!」

  屠玡氣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慢慢地放鬆了手。

  「拿掉孩子!」他陰鬱地吼道,「拿掉孩子!我不要她再受苦了!」

  「可是單于……」

  「大哥!那是你的子嗣啊!」

  大夫和瞞頓同時驚喊。

  「我不管!子嗣怎樣?沒有了蝶依,那一點意義也沒有!」他痛苦地道。

  蝶依的身體痙攣著,她痛苦地呻吟,抱著肚子張空的雙眼,尋找著丈夫所在的方向。

  「不……」她虛弱地喊。

  屠玡衝回她身邊,握住她的手。「蝶依!」

  「不要傷害……孩子,我一定……要保住……你的孩子……」

  「蝶依!」屠玡又急又慌亂,淚水滑下他的臉龐。

  然而她再也聽不見屠玡的呼喚了,另一陣狂猛的痛上,蝶依尖叫地繃緊全身。

  大夫急忙上前憂心地探視。「單于,你們最好出去,夫人生了。」

  「我留下來陪她!」依然是不容反駁的語氣。

  大夫黯然點頭,接著為難地看向瞞頓。

  瞞頓微頷首,走了出去。

  「屠玡!」撕裂的痛楚讓她害怕,蝶依無助地喘息、啜泣著,並慌亂地摸索他的手,尋找唯一能支撐她的力量。

  「我在這裡,別怕,我們是在一起的!」

  那是初夜他在她耳畔說的話。她睜開雙眼,因他的話,又是安慰又是酸楚地笑了。

  隨即雙腿間灼熱的疼痛攫住了她,某樣東西猛地離開了她的身體,她尖叫著,而後墜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生產之後的蝶依因大量失血和漫長的生產過程,而變得更加蒼白、虛弱。屠玡一直守在她身邊,不肯放開她的手。他摒退了所有的人,堅持和她獨處。

  蝶依暈厥了很久,睜開眼時,見到的是屠玡一雙憂愁的眼眸。

  「你醒了!他的聲音注入一股喜悅,「蝶依,我們有兒子了。」

  蝶依勾起了唇角,見他驕傲溫柔的表情,竟忍不住淚盈於睫。

  「讓我看看他。」

  「小蠻。」他呼喊侍女,因害怕嬰孩打擾蝶依休息,他讓奶娘帶著。

  不久後,奶娘抱著嬰兒走進帳中,將孩子放在蝶依懷中,嬰兒伸伸臂膀,直覺地縮進娘親的身邊,沉沉睡去。

  蝶依端詳懷中嬰孩紅通通的小臉及頭上烏亮的黑髮,她輕輕地撫摸他,感動的淚忍不住滑落。

  「他很像我!」屠玡驕傲地宣稱,「產婆說他和我出生時一樣巨大。」

  蝶依仰首向他綻開一抹哀淒的微笑。「是的,有一天他會長得跟你一樣的高大英挺。」

  屠玡全身緊繃了起來。他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將無法活著看他們的兒子長大成人,他的手在身側掐緊,指節泛白。

  「把孩子抱走。」他沉聲下令,突然對孩子感到憤怒。他就要失去她了!那痛苦遠遠超過對孩子誕生的喜悅。

  蝶依沒有異議,事實上,她已經失去所有的力氣。

  他坐在她身邊,看著她低垂的眼臉,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

  「蝶依……」他輕喚著她,害怕她從此沉睡不醒。

  「別放棄,我們還有好長的日子要過。」他沉痛地喊道,將她的手舉到臉頰,貼住他佈滿鬍渣的臉。

  她悵然的苦笑。「是嗎?」她合上眼,沉沉睡去。

  ☆☆☆

  他感覺到自從生下孩子,蝶依就再也沒有任何求生的意志了,彷彿已經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屠玡感到恐懼、憤怒,他想狠狠喚醒她,可是沒有機會。

  產後第三天,她開始發熱,時而清醒、時而昏迷,有時她張大了無神的雙眼,卻根本認不出眼前的他。

  她的精神完全錯亂了,不時被可怕的惡夢所驚醒,痛苦而恐懼地啜泣著。

  屠玡緊緊地將她不斷掙扎的身體制在懷中,堅定的一遍又一遍在她耳畔安慰著她。

  過了好久,蝶依才安靜下來,無力地癱軟在他臂彎,似乎再也沒有和死神搏鬥的力量。

  屠玡俯視她昏迷的臉龐,在他懷中,她是如此嬌小和無助,淚水滾落他的雙頰。

  他愛她,他再也無法掩飾自己的感情,而他卻要失去她了……

  懷中的蝶依忽然震動了一下,緩緩睜開眼,眸中是難得一見的清明。

  「小屋那段歲月,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光。」她溫柔地吐出歎息,陷入甜蜜的回憶而輕輕勾動唇角。

  屠玡全身一僵。他聽說人死前會有一段澄明的時光,瞬間一股涼意衝上他的腦海。

  「不要!」他怒喊,「我不許你離開我!」他擁緊她,淚水紛紛落在她蒼白的臉上,她一動也不動。

  「你騙我!」狂亂中,他粗嘎地控訴著,「你說過的,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台、乃敢與君絕!你承諾過我的,我不許你背棄我!」

  一字一句沉痛的控訴敲進蝶依的心,從緊閉的眼中,潸然落下傷心的淚水。

  「不要走!如果你敢拋下我,我會馬上跟你一起走!」他決絕地吼道。

  蝶依張開眼,感傷地道:「為什麼?在你心中我甚至比不上權位……」

  屠玡瞪視著她,緊咬住下唇。「我錯了……」他懊恨地低語,「沒有你,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蝶依閉上雙眼,再也忍不住奔流的淚水,任由它們佈滿她的臉龐。

  「再給我一次機會,求你……」他熾烈地在她耳畔喊道。

  許久、許久……

  蝶依終於微微頷首——

  第九章

  「吃!」屠玡沉聲命令著,撥了一塊酪酥送到蝶依嘴邊。

  「不要,好噁心!」她皺眉。

  他瞪了一眼妻子倔傲的臉。從她難產以來已經過了一個月,她的熱度退了,氣色也好多了,眼看就要恢復以往那個豐腴健康的模樣,可是——

  偏偏她還是不肯好好吃東西。

  「把這碗羊肉湯給喝完!」這是他容忍的極限了。

  「不要!好膩!」她別開臉不理會他的命令。

  過了許久,他竟然什麼也沒說,禁不住好奇心的驅使,蝶依偷偷自眼角瞄了他一眼——他竟仰首把那湯汁喝下。

  不會吧?他怎麼可能輕易放過她?!

  蝶依睜大了雙眼,看到一張放大的男性臉龐朝她靠近。

  「你要做什麼?」她話還沒說完,他的唇已經結結實實地壓在她張大的檀口上。

  「嗚……」溫潤的湯汁借由他的口渡到她的嘴中。

  蝶依驚慌地掙扎,他的大掌輕易地將她的小手壓在枕上,身子接著壓在她身上。他口中的汁液已全數進蝶依的腹中,唇還不放過她,恣意地吸吮、噬著她……

   

  「不!」他突然吼道,自她身上彈跳的移開。

  「屠玡……」她迷惘地看著他。

  他佇立片刻,急促地喘息著並凝視她,他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

  「快把湯完,好好休息!」他嗄啞地低語,每個字都像硬從牙縫擠出來的。

  「可是你……」蝶依開口,他到底怎麼了?難道他沒有感受到那份激情嗎?他怎能撩撥她到這種地步丟下她?

  蝶依正準備問他時,他已經轉開身子,大步甩開帳門離去。

  「屠玡!」她在他身後呼喊,全身因無法滿足的慾望而疼痛著。

  他還是沒有回答她。

  ☆☆☆

  屠玡近來的脾氣相當火爆。和蝶依從中原回來時,他是陰鬱的;蝶依因難產而幾乎死去的那時,他是哀傷的,而現在的屠玡——

  簡直是一座火藥庫!

  今夜為了慶賀單于的皇長子滿月,在單于庭擺下豐盛的宴席。源源不斷的食物、歌舞,從各鄰國來的獻禮擺滿整座幃帳。

  屠玡高坐首位,一言不發地瞪著前方舞動的女伶,臉上沒有一點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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