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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頁     語綠    


  眼前的男子是她想也想不到能再相見的人,是夢嗎?作過太多相同的夢,竟也產生幻覺了嗎?

  她眨眨眼,再次睜開,看清楚男人嚴厲冷酷的容顏後,驀地一陣心痛,閉上眼,淚水無聲地滑入枕巾。

  「為什麼哭?」屠玡住攫她的肩,顯然被她的淚所激怒。

  不容許她逃避,他掐緊了手,逼她面對他。

  蝶依木然地看著他,一雙失神的大眼毫無焦距。「你來做什麼?」出口的是冰冷無溫度的語調。

  她冷漠疏離的態度讓屠玡更加憤怒。

  「你是故意的嗎?」瞇起眼,他惡狠狠地道。「故意把自己弄成這副要死不活的鬼模樣,是故意要讓我心軟?」

  他暴戾的指控令她一怔,隨即她淡淡地綻放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我沒這樣想過,再說,你根本不會見我,我是死是活,與你何干?」

  屠玡陰鷙著臉,語出譏誚:「心機夠重,懂得以退為進,你要我來看你,這不是稱了你的意了嗎?」

  她困難地抬起眸子,看向他無情的眼,究竟他是怎麼看她的?

  「怎麼了?」見她臉色忽地變為慘白,屠玡心一軟,忍不住伸出手想碰觸她。

  「我沒事,單于請回吧!」

  蝶依往後退開,縮在床角,低垂的眼對住自己的腹部,表感是閉鎖的。

  屠玡的臉色變得極為難看。「我是單于,整個匈奴國都是我的,我要來就來,要走就走,沒有人能左右我!」依然是不可理欲的霸道。

  蝶依索性閉上眼,不理會他。

  「看著我!」屠玡怒不可遏,不允許她逃避。「她們說你不吃東西,可惡!瞧你瘦成什麼樣子,這樣下去孩子會保不住的。」

  孩子!?果然還是為了孩子!蝶依心頭一片冰冷。

  她搖搖頭,綻出一抹哀絕的微笑。「別擔心,就算要死我也等孩子生下來再說。」

  他全身一震,駭然地察覺到她語氣中的決絕,一股不好的預感攫住了他。

  「我不會讓你死的!你聽到沒有?」他用力抓緊她的頭,「我不准你離開我?」

  她沒有回答,空茫的神情看不出一絲求生意志,屠玡衝動地將她抱在懷中,低嘎地喊道:「你是在懲罰我嗎?這是你的報復嗎?」

  蝶依堅定地將他推開,「請回吧!單于,我想休息了。」

  空虛的雙臂僵凝在空中,相擁片刻的溫香不見了,巨大的失落感向他襲來。他緊握雙拳,僵硬地退下床榻。

  「你不會天真的以為,我真能跟你一輩子躲在那侷促且令人窒息的南方木屋內吧?我是屬於大漠的,我有我的土地、人民,他們需要我!」衝動說出口的,是懊惱的解釋。

  蝶依沒有看他,盯著肚子的大眼湧上水霧。

  「當時唯一能奪回王位的方法,就是解除瞞頓和我之間的心結,我不得不這麼做。」他再次心急的說道。

  「你瞭解嗎?」捧起她的臉,他深沉的目光凝視著她;「其實有什麼差別呢?我還是單于,你依然是我的妻子,而且我們就要有孩子了,只要你願意,我們可以停止這一切痛苦的相互折磨,還是可以回到往日的恩愛。」這是他的極限了,恥於出口的感情,他再也忍不住地說了出來。

  蝶依扯出一抹苦澀無比的笑。

  他真的這麼認為嗎?

  他已經在她和權位之間做出了選擇,甚至在瞞頓傷她時也能冷眼旁觀。臉頰上的疼痛早已淡去,那雙冷漠無情的男性眼眸永遠鐫刻在她心上。

  真能回到過去嗎?

  「請你回去吧!」蝶依疲憊地閉上眼,再也不去看他。

  屠玡佇立片刻,深深望著她,最後終於轉身離去。

  ☆☆☆

  那天過後,屠玡每天都會在蝶依的帳中待上好一陣子。

  她不理會他,他也不在意,只是靜靜坐在一旁,用一雙深邃犀利的眼睛看著她。

  看到她努力地吃下各種食物,全數嘔了出來,他會皺緊濃眉,像是壓抑著極大的痛苦。

  夜晚,蝶依掙扎著從床榻上起身,困難地走出帳外,靠在柱子上仰望無垠的夜空。已經很久不曾走出帳外,癡重的肚子,壓得她連站立都感到全身酸疼。

  今夜,不知怎地,她突然有股想看夜空的衝動。

  冷風夾帶著沙塵灌進蝶依的肺裡,她輕咳了幾聲,怎麼也咳不出難以忍受的窒息感,她急促地喘息著,腹中的胎兒似乎感應到母親的不適,也劇烈地踢動起來。

  許久之後,腹中的翻滾稍稍告歇,蝶依雙手支撐在帳沿,細細地喘息。

  終於要走到盡頭了吧?仰望白色神秘的月光,蝶依忽然有了這樣的領悟……這樣痛苦、迷亂的一切,終於要結束了。

  想到這裡,她的唇畔竟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釋然的笑靨。

  「會著涼的。」背後突然響起低嗄的男聲。

  她沒有回頭,知道來人是誰,依舊直視著月空。

  「進帳幕去吧!」屠玡走到她身前,月光映照在他盈滿關切的眸中。

  她垂下眼。「你怎麼來了?」這時候他應該在別的妻妾那裡。

  他聽懂她話中的涵義,溫和的眼瞳轉為嚴肅。

  「在你之後,我不曾和別的女人同房。」他以稍稍嚴厲的語氣說道。

  聽著他奇異的告白,一抹暈紅爬上她蒼白的臉頰。

  怎麼可能!她別過臉,緊咬著下唇。

  「是真的,我和她們睡在一起,卻不想抱她們。」

  他皺緊眉,再次強調。

  他的話像一股熱流,靜靜融化了她冰凍已久的心,莫名的,一股熱氣湧上她的眼。

  「進去吧!你冷得打顫了。」他克制自己想擁她入懷的衝動,只是伸手碰觸她冰涼的小手。

  這次她沒有避開他,柔順地任他將自己的手握在他溫熱的大掌中。

  「我想看看月亮,以後……可能沒有機會了……」她淡淡微笑道。

  握住她的大掌驀地僵硬。「說什麼傻話?」他強烈地斥責著。

  蝶依毫無畏懼地對上他嚴厲的眼,小手扶在他胸膛上,柔聲道:「好好照顧我們的孩子,不要讓他因我的出身,而有陰影存在他心中。」

  屠玡聽到這話只感到徹骨的寒冷——她在交代遺言。

  「別說了!照顧兒子是你的責任,我不管!」他激動得捏緊她的手,面目變得扭曲。

  蝶依無言,帶著一抹哀淒的微笑靜靜瞧著屠玡。

  「我不會准許的!」他怨聲道,狠狠瞪著她。接著,他不顧她的反對,將她整個人騰空抱起,走入帳中。

  「放我下來,我很重的!」她發出抗議。

  「別吵!」他不耐煩地吼回去。

  將蝶依放在床榻上,細細蓋好被子後,屠玡跟著爬上床,佔有性地圈住她瘦弱的身子。

  一整夜,他不曾放開她……

  第八章

  這幾日,屠玡一直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

  「單于!」

  當小蠻匆匆忙忙奔到單于帳中,屠玡什麼也沒問,光看她臉上驚恐的表情,立刻全身僵直,丟下目瞪口呆的群臣,往外衝去。

  「蝶依!」

  燭光搖曳,她躺在床上痛苦、微弱地呻吟著,汗水浸濕了她毫無血色的臉。

  屠玡心跳狂亂的奔至她身前,「蝶依,怎麼了?你……」第一次,鎮定的屠玡也慌亂得沒了頭緒。

  「痛……」她只是吸著氣喊道,抱著肚子頻頻打顫。

  「她要臨盆了,我叫產婆來了。」不知何時,瞞頓出現在他身後,隨他而來的還有一位中年婦人。

  那婦人迅速且熟練地忙了起來。

  屠玡怔怔地看她的手撫摸著蝶依龐大的肚子,並皺起眉來。

  「我們出去吧!這兒就交給產婆好了。」瞞頓拍拍玡的肩,喚醒他的呆愣。

  「不!我要留下來陪她。」回過神來的屠玡堅定地道。

  女人生產哪有男人在場的道理?瞞頓正想勸服他,但當他對上屠玡眸中的堅決時,無語了。

  算了!他是單于,他說了算。瞞頓搖搖頭,走出帳外。

  ☆☆☆

  瞞頓走進帳中的時候,發現蝶依已經睡著了,屠玡在床邊趴伏著打瞌睡,一雙手還緊握著她的。

  他走向他們,在見到蝶依時心痛得揪緊。

  她的雙眼緊閉,就算在睡夢中,一雙細眉仍鎖得死緊。她臉上唯一的顏色是眼下的黑影,使她看來有如鬼魅一般,他曾見過她因懷孕與大哥的遺棄而憔悴削瘦的模樣,可是如今的她更令他心驚。

  她在垂死邊緣——這個苦澀的認知徹底擊潰了他。

  還記得初相見時那個充滿活力、俏麗可愛的年輕女孩,也只不過是短短一年的時間,成了眼前這個飽受痛苦摧殘的女人。他眨眨眼,抑回湧上眼眶的灼熱感。

  蝶依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她發出一聲低沉的哀鳴,屠玡睜開眼,執起她的手湊到唇邊,卻嘗到她掐入手掌中所流下的血。

  「蝶依,你覺得怎樣?」

  屠玡沙啞而急切的聲音似乎從遠處飄來,她想尖叫,可是她做不到,痛楚的痙攣持續了太久……

  一天、兩天或者更久,她已經沒有概念了,她的力氣正急速地流失當中,她知道自己再也撐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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