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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杜芹    


  他——在煩惱什麼嗎?還是他知道了什麼?為敏的腦海直覺中反射出為禹和楊恬如擁吻的景象。

  她一時之間不做聲響,乍然一抬頭,卻見到他的床鋪上,攤著行李箱和幾件衣服。

  「你要離開了?」為敏的語氣中透著意外。

  「嗯,昨天和老師通過電話,他要我回去學校一趟。」葉耘點點頭,淡淡的說,為敏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的話是推諉之詞。

  「暑假還上什麼學。」她從鼻子中,輕哼了一口氣,這說法讓她質疑。

  「反正留在這兒,也無能為力,一切枉然。」葉耘突然低喟了一句,模模糊糊的,聽不真切。

  為敏心裡一緊,他——知道了什麼嗎?她總覺得他的話語中,有著幾分濃濃的蕭索,讓她也跟著慌亂沉重起來。

  她還沒想好如何跟葉耘談她所見到的事,天知道,她多害怕又因不當的語調,而引起傷害。

  偏偏楊恬如和為禹的這樣一樁背叛,讓為敏擔心葉耘不只是傷害,還有自尊驕傲,與信任的問題。

  好難!

  好棘手!

  一陣短促的沉默,流竄在他們之間。

  「哦!我有東西要拿給你。」為敏打起精神,想起她最初來找葉耘的目的。

  「等我一下。」說著,她便快步衝回自己的房間,拿出了那一大疊未拆封的信,匆匆地奔回枕山居,上氣不接下氣的喘著,一面把紙袋遞向了葉耘。

  他被動的接過紙袋,掀開一角,接著是一愣,他的臉色透著古怪,他認出了紙袋中全是他曾寄給為敏的信。

  「我想,我們之間不需要這些的。」為敏艱難的吞了口口水,嘗試用一種比較輕鬆的態度說:「我們全都得了失憶症,好不好?不要再去想那些事,你依然是葉耘,我也依然是葉為敏,好嗎?」

  她長長的吐了一口氣,奇怪,她從來也不知道對一個自己無比熟稔的人說話,也會讓她緊張,緊張得胃有些隱隱抽痛。

  葉耘沒有說話,他修長的手指抓著紙袋,是她的錯覺嗎?她怎麼覺得他漂亮的指頭,微微在發著顫。

  她說錯了什麼?

  「葉耘?」她有幾分惶恐地喊出聲。他留心到她眼中的那股擔憂。

  「沒什麼,我們本來就是葉耘和葉為敏。」他幽乎的朝她一笑,為敏說得對,有些關係,有些緣分是注定的了,逃不掉,解不開。

  這輩子她永遠是他的堂妹,這是注定好的。

  多說無益。

  不會有更好的出路,於是,他們只能溯著舊時的模樣,找回未出事,未偏離常軌的自己,才有即完滿且不傷害到旁人的做法吧。

  「聽到你這樣說,我總算鬆了口氣。」她露出一絲曙光乍現的微笑,她和葉耘總算能毫無芥蒂的繼續下去!

  葉耘沉默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伸出有點遲疑的手,揉揉為敏散亂的短髮,「我始終是希望你活的快樂無憂的。」

  「真的。」葉耘又重複了一遍,他的神情令她感動。

  「我相信。」她甜甜一笑,心中再無可牽掛的愧恙。

  望著為敏的笑容,葉耘心想:如果不去愛她,是對她最好的方式,我又有何怨言?我會離她遠遠的,不允許自己有接近招惹她的機會和餘地。

  如果這是對她有所裨益的話,他願意。用不去愛她的方式愛她。

  「那你什麼時候再回來?」為敏幾乎已經開始策劃他們「恢復邦交」的好日子了。

  什麼時候回來?

  「不曉得,也許不回來了。」他仰頭笑笑,沒有再看她,怕一低頭,眼底的落寞,傾了一地,無從收拾……

  為敏支著頭,曲膝坐在落蔭湖邊,文風不動,恍若一尊石像。

  早上為禹和她開著吉普車送葉耘到車站搭車,她堅持一定要送葉耘,濛濛微亮的天色中,她坐在車廂的後座,覺得心情異樣低沉,為禹那傢伙卻嘩啦嘩啦地抱怨一大早要早起,為敏恨不能拿塊膠帶封住他的聒噪。

  「哎呀!我簡直成了繁葉山莊的專用司機!」為禹大大的打了個哈欠,「要不是擔心為敏的技術,為了你的生命安全著想,這麼溫暖的被窩我才捨不得離開哩!」

  「又沒人要你來。」為敏冷冷的頂了一句。

  大清早就沒趣地碰了一鼻子灰,為禹訕訕地住了口,對身旁的葉耘,做了個無辜而莫名其妙的表情。

  想較之下,葉耘的沉默,倒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為敏看在眼底,忍不住就替葉耘叫屈起來,他的沉默無言,是為了楊恬如沒有隨同他回去嗎?

  對於楊恬如的表現,她實在是百思不得其解,總覺得她沒有隨葉耘一道走,是怎麼也說不過去的事,留在繁葉山莊幹嗎?思及此,她對前座的為禹有更多的不諒解了。

  送走了葉耘,在回程上,她依然臉朝著車窗外,默默無語,雖說感情無是非對錯,她卻一意認定為禹和楊恬如的不該。

  最起碼不脫背叛的罪名,他們辜負了葉耘的信任。

  「你最近很奇怪,對我態度惡劣,比對張常忻還壞。」經過一段長長的沉默,為禹終於忍不住主動開口打破僵局,半開玩笑的語氣,顯然不想令兩人最近的緊繃關係更加惡化,但為敏偏過去朝著車窗的頭,顯然連動一下,改變一下姿勢的意思都沒有。

  為禹看了她一眼,摸摸自己的鼻子,「看來你是不太欣賞我的幽默了。」

  「我是不是做了什麼得罪你的事?」為禹又問,為敏鮮少同一個人發那麼久的脾氣,她的火氣一向來的急也去得快,這回的低氣壓盤旋那麼久,還是第一次。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為敏硬生生地吐出一句話,所有她想得到,用來形容他和楊恬如那檔子事的話,沒有一句上得了檯面,她不想罵人。

  「我?我做了什麼事?」為禹擺著一張無辜而莫名的神情望著為敏,像個天真無邪的孩子。

  為敏根本看也不看他一眼,倔強地寒著一張毫無表情的臉,「你自己心裡有數。」不肯多說一句。

  弄得為禹一頭霧水,不知所以然。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什麼,回到繁葉山莊後,她就一個人呆坐在湖畔好半天了。

  她也說不上來,為何自己如此在乎為禹和楊恬如之間的事,這原本與她無關的,不是嗎?何苦如此自找麻煩呢?

  「不!」當她這般想時,心中另一個儼然義正辭嚴的聲音卻出現了。「這和葉耘有關,也就和你有關。」是的,正是基於這樣的心情,她才覺得整件事糾結在她的心中,分外難受。

  當她兀自沉思的同時,身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希望我沒有打擾到你。」為敏迅速地轉過身去,是張常忻。

  她大方的聳聳肩。

  「這裡的確很適合沉思,也很適合讀《春秋左傳史稿》。」他隨意望了望,然後也在為敏身邊的草地坐了下來。

  「人家說三句話不離本行,放在你身上,真是一點不為過,度個假,看到美麗的風景,還會覺得適合唸書,難怪我爸把你當個寶。」為敏對他打趣著。

  「希望這不是你以前都不理我的原因!」張常忻也幽了她一默。

  「可能有一點喔!我爸實在太欣賞你了,成天在我面前叨叨唸唸的,嚴重影響我的心情。」

  「奇怪,在老師這麼強力的推薦下,我竟然還不得其門而入,顯然我是太糟糕了一點。」張常忻誇張地搖搖頭。

  她知道他指的是什麼,不過在他們把彼此的關係擴大放鬆到友誼的階段後,她突然能欣賞他話中那抹含蓄的調侃之意,張常忻這個人,連玩笑話都這麼含蓄!

  奇怪!為什麼以前她沒發現呢?

  「下次我把我爸誇獎你的話錄起來給你聽。他呀,每次誇完你,就緊接著數落我一番。唉!唉!天壤之別,女兒是自己的不長進,兒子是別人家的優秀。」

  沒事會想拿本《春秋左傳史稿》唸唸,除了關公,大概就屬他張常忻了。

  「我懂了!這是一種心理學的刺激與反應的連接,是嗎?」他恍然大悟般的說,「只要老師提到我,你的直覺反應就是:『慘了,等一下有要挨罵了。』唉!原來老師全幫了倒忙。」他惋惜的表情看在為敏的眼中,忍俊不禁的笑了。

  「呼!你可終於笑了。」張常忻注視著她的笑顏,忍不住也長長的吁了口氣,為敏一向灑脫不羈,天大的難事,也鮮少見她精神如許,抑鬱不安,因此他打破了他入莊時的約定,主動的來「打擾」她,關心一下。

  「人的感覺真是奇妙的事,我突然發現你其實也是個好人。」為敏側著頭思索著,帶著沉靜自著的內斂,有別於她平素的潑辣利落。形成一種孤立蕭索的美麗。

  「喔?」張常忻靜待著她的下文。

  「也許是一種屬於動物的本能吧?當我發現你不再發動攻擊時,我的防衛也就頓時消散,這時才發覺,原來我們也是可以和平共處的。」她捻起一抹自然而動人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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