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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安琦    


  如影輕飄,似風無形,鳳玉雖閃身躲過迎面一擊,但未出鞘的寶刀,卻逼得他能避不能攻。「只仗刀,算什麼?」退去數步,他一撒手,地面的落葉齊飛,再撂手,葉化為鏢全往焚雁方向飛去。

  「我擋擋擋擋--」左右旋刀,將葉鏗鏘下地,無一倖免。「哼,道行不差,你仗妖法我仗刀,沒什麼不公平,況且……我刀未出鞘。」雙手擲刀,他邪笑。

  「我要殺的是她,不是你。」豈料這青年竟會這麼難纏。

  望著立於一旁的初音。「要殺她,得先殺我。」

  「該死之人!」斂袖,急奔,一恍眼只距焚雁三步遠,他袖間一抖。

  「想挑去我的刀,門都沒有。」背身一滾,待襲來的袖布從側旁掠過,他橫身舉刀又是山倒似地一劈。

  鳳玉以雙臂擋刀,整整被逼退十餘步,直到轟然一聲背抵住一棵樹。「呵!」

  濃眉驟攏。「還笑得出來?吃我一掌看你還笑不笑?」他唇揚之際,左手以肘為軸,旋腕,聚勁,毫不留情地給了鳳玉胸前一記厚實的掌擊。見鳳玉瞪眼,他忽爾笑開。「這一掌怕要碎了你的臟腑。」

  只是鳳玉竟冷然一笑。「鬼可有臟腑?」

  焚雁驚愕之餘,攻勢鬆懈,卻見鳳玉伸爪攻來,要不是他反應忒快,迅速退去,現下他臉可能花了。「是你逼我出力!」站定,持柄欲抽刀。

  「不可以!」這刀只殺真正邪惡之鬼。一旁,初音大喊。

  「有什麼不可以?是鬼就殺,我才不管老禿驢說了什麼,我殺--」將雷鳴寺高僧的誡詞拋諸腦後,他旋刀往鳳玉躍去。只是他人才踏了幾步,站到鳳玉跟前,後腦勺卻「咚」地一聲,傳開一陣疼痛,他猛地回頭。

  「笨瓜!」只見初音仍做投石狀,並對著他罵。

  笨瓜?真正笨的應該是她吧,居然拿石頭丟他,不怕礙著他?這帳等他收完妖再跟她算!回過頭,想繼續未竟的攻勢,可卻讓鳳玉逮到了破綻,趁他分心,一掌擒上他的頸項,轉身就將他反壓制上樹身。

  死緊地掐住焚雁的咽喉,看著他臉色變白,冷言道:「殺鬼,豈有這麼容易?死吧!」然,正當鳳玉欲招斷焚雁脖子之際,他的後腦勺也遭重擊。他回眸一看。

  「傻蛋!」又見初音作投石狀對著人罵,不,該說是對著「鬼」罵。「你們還打嗎?」

  廢言!豈有人除妖除一半的?不過她準頭還真不錯,仲孫焚雁暗笑。見鳳玉分心,他急欲扳回局勢,可這時又聽初音嚷了:

  「該救不救,該除不除,誰真笨?誰真傻?」撂下話,她逕自回身,進了屋。

  入屋,她找到了蘭舫,只是那平日溫婉可人的女子,現下居然死氣沉沉。她走近拉起她的腕,探著,須臾又將小手覆上她隆起的腹……

  「她得回申府,待在這兒,不適宜。」等她轉過身,方纔還廝殺著的一人一鬼都已站到門邊。「你不會阻止吧?」問鳳玉。

  「問他做什麼?」什麼事,她從不曾問過他的意願,現在居然問個鬼?仲孫焚雁嗤之以鼻,手上的刀仍指向鳳玉。

  聞言,鳳玉只淒惻一笑。「你認為這裡不適宜,那麼申府她就好待?別以為任何事情都在你掌握,舍利、托生!」他的敵意未減。

  初音僅是回以一笑。「這是個圓,一切從哪裡開始,就從哪裡結束,我們無力改變什麼,是怎樣就是怎樣。」她輕輕將手貼上蘭舫的臉。「焚雁,幫我抱蘭姐姐。」

  「別碰她!」格開兩人,鳳玉趨前抱起蘭舫,走出門。初音也跟著出門。

  「這鬼真是欠砍,我看他隨時都可能對你不利,你最好一步也別離開我。」仲孫焚雁對著她年幼的背影喊。

  稍稍頓足。「我不會有事,只是……到申府後更得煩心。」說完便出門,留下焚雁。

  到申府更得煩心?什麼意思?他不解。

  ***

  「沒找到解藥,她還有臉回來?那天兒怎麼辦?怎麼辦?」

  兩天後,申府大廳,申老夫人那手杖敲在地上的篤篤聲不斷,再加上她的尖銳指責,讓一路上想著問題的仲孫焚雁得到了解答。

  原來初音說的是指這嘮叨的老太婆!他在心底暗呿了句,跟著睇了眼同行返回的另外兩人。

  「申奶奶別煩心,事情自有解決的方法。」初音道。

  「你只是個娃兒,怎知道我的苦處,天兒不醒,我申家將依靠誰?」一臉鄙夷地盯住被鳳玉抱著的蘭舫。「原本還指望她,沒想到真無用。」

  「禍是申闊天自己找來的,與蘭舫無關。」鳳玉冷言。

  蘭舫?「呵,什麼時候你跟她這麼好,居然直呼……」冷不防撞進一對森寒的眼眸裡,瞪住鳳玉,申老夫人頓時噎口,不知怎地,她覺得這人竟比先前更駭人。

  「自己的兒子自己救,聽說縣太爺壽誕之日,曾收了一份禮。」抱著蘭舫往內院方向,鳳玉似有目的地丟下一句。

  閒言,廳裡所有人皆望向他。初音神定,仲孫焚雁好奇,一干人莫名,而那申老夫人則聚精會神。「什麼禮?」她顧忌地問。

  「據說那來自異域的『生魂散』能解天下所有劇毒。」無情緒地揚唇,而後舉步往內院。

  「鳳玉,等等,我得跟你談談。」跟在他後頭的初音嚷著。

  談?為何她總對他這麼感興趣?仲孫焚雁亦隨步跟上。

  能解天下所有劇毒?生魂散?縣衙?待人全走後,申老夫人的精眸抖亮。

  ***

  入夜。

  天際烏雲散盡,徒留玉盤似的月,飽滿,卻孤單。而孤月下頭,數以萬計的宅子屋頂,緊密地壓成一片無垠的海,這景色分外壯觀,但望著的人卻都無心欣賞。

  申府屋頂上的某一角,有著兩條人影,一坐一立,立著的是仍舊一身羊脂白的鳳玉,坐著的是未曾習過武的談初音,她正坐在屋脊上。

  「沒想到你居然敢跟我獨處。」

  「沒什麼該怕。」連屋頂她都上來了。費盡唇舌,她才將仲孫焚雁留在底下,望了眼那站在廊上的人,他正聚精會神注意此處。

  「黃毛丫頭,心不可能靜。」他是千年不散的冤魂,就連得道高僧都得懼他三分。

  「是,所以你的心該比我靜。」初音寓意深遠的聲音,像柔軟的絲線,迎著風,輕拂過鳳玉的耳邊。她這話是要他多想。

  「我的心,早千年前就已經死去。」吭笑。

  「是蘭姐姐喚醒你?」盯著那修長白色的背影,她悠悠說,彷彿早就知曉。

  提及蘭舫,他心間一暖,這才微哂。「是她。」也唯有她。將眼神自遠處調回,鳳玉專注地往著屋脊上的人,眼神乍然還冷。「你為什麼來?」

  「為了你,鳳玉。」

  「我?你早感覺到我。」他該要曉得,縱使眾人皆寐,也會有人獨醒,只是無法猜想,居然是她,這小女娃兒。

  「是。」來申府之前,她便知曉,而見吉鳥摔死,她更篤定。

  許是被她的冷靜逼著,他沉聲一喝。「我是白玉鳳頭釵裡的惡鬼,不是說收就容易收!」

  「我早說過那不是我目的。」

  「不是嗎?!」只是那充滿狂厲的氣息只駭走屋尖的夜鶯,卻未能動得初音半分,她依然自若,是以他一個箭步,如履平地般快速移身至她的面前,修長的指尖一舉抓上她細緻的咽喉。

  「嗚。」喉間被擠出一道低嗚,初音的雙眉登時皺起。

  「鳳玉,你敢對她不利,我砍了你!」廊上的人喝喊,握緊刀柄就要上簷。

  「不可以。」初音給了仲孫焚雁一個眼神。

  「為什麼不讓我砍他?」急得頻頻震腳。

  廊下之人恍若一頭無以駕馭的狂獸,很難想像居然會受制於眼前之人。轉回臉,鳳玉感到一陣輕顫從初音身上傳來。「原來,你也會怕。」他笑,笑聲迥蕩在四下,淒厲地像鬼哭。

  「我自然……會怕,怕你迷失了心,回不來。」吸不到氣,初音話不成段,她望住那近在眼前的如玉俊臉,一波心酸湧至鼻間,瞬時濕潤了眼眶。

  「嚇哭了?呵,你根本無力阻止我,擋我路者,唯有死!!」他更捏緊手掌,只消再用力就要斷了初音的氣。「曉不曉得陰間路難走,路上惡鬼當道,一轉眼,像你這種人的靈魂,就會被撕成碎片吞進鬼腹。」

  「若能……喚……醒你,我不怕。」她的眼逐漸朦朧,但依舊定著他的輪廓上。

  「喚醒我,不必了,準備與鬼同行吧!」他使出最後力道。

  「你……愛她吧?蘭姐姐……」她毫不掙扎,在身子漸冷之際虛軟地問。「若愛她,那麼……你該放手的……」

  「愛?」聞言,手勁倏地鬆去。這個字,何其沉重啊!苦只苦,他這個鬼竟愛上個人。

  「你愛她,所以才會帶她回出生、成長的小屋。」跌坐屋脊,她抓著瓦,咳聲不斷。

  鳳玉凝睇著她,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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