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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頁     芭芭拉·卡德蘭    


  「我自己該想到,」安東妮亞回答。「可是巴黎那麼熱。」

  「我看天要下雨了。」

  公爵在乾草上躺下;他們誰也沒聽到夜裡的雨聲。

  第二天早上離開穀倉的時候,泥土散發著清香,馬兒似乎也感到空氣中的清涼。

  他們在遇到的第一條小溪邊停下來,讓馬喝水,然後又上路。

  安東妮亞希望能在夜晚來臨前到達目的地。她雖然沒有告訴公爵,可是卻覺得身體僵硬,而且馬鞍也不舒適。

  這一天長得似乎永無止境,不過她知道他們距目的地不遠了,因為公爵堅持要她喝完最後一瓶酒,然後把瓶子丟掉。

  「只剩幾小時的路程了。」他鼓勵地說。

  「你支持得了嗎?」安東妮亞很憂慮。

  「我擔心的是你,不是我自己!」公爵說。

  「真荒謬!」她反駁道。「你是病人啊!」

  她馬上警覺自己說錯話了。

  「我才不是呢,安東妮亞。」他很尖銳地說。「對任何一個女人來說,這都是一次艱苦的行程,即使是你這個女悍婦。」

  他在嘲弄她,她很高興他還有這份精神和體力。

  馬慢慢地拖著步子,她覺得越來越累了。

  所幸兩匹馬走在一起,而且在公爵不注意她的時候,她就抓住前鞍部分。

  「我不能讓他在這個時候失敗,」她不住地告訴自己。「我們走了這麼遠,我不能讓他在最後一刻失敗。」

  可是最後的一刻似乎十分遙遠,當他們抵達哈爾,她似乎覺得滿街都是普魯士軍,他門再也無法逃脫了。

  她再也無法假裝,只能雙手緊抓前按。在往碼頭的路上,公爵接過她的韁繩。

  她聽到他在下命令,她感覺他把她抱下來,送到船上,然後,在一條毛毯在她身上。

  「該崩潰的是他,不是我。」安東妮亞告訴自己,同時,她很為自己不夠堅強而感到羞愧。

  她正在想現在什麼時候,船室的門忽然輕輕開了,她知道外面有人在探視。

  「我……醒了!」她的聲音有點低啞古怪。

  「我想你可能醒了,夫人。」

  圖爾走了進來,拉開舷窗上的簾子。

  「我們都安全了!」安東妮亞叫道。

  「是是,夫人。在南漢普頓不會有危險的。」

  「南漢普頓!」安東妮亞問。「我們怎麼會這麼快就到這兒了呢?」

  圖爾微笑了。

  「你昨天一直在睡,夫人。事實上,你已經睡了一天兩夜,現在都快到中午了。」

  「我真不相信!」安東妮亞大叫。「大人呢?」

  她焦急地等著,生怕圖爾告訴她公爵病了。

  「大人也一直在睡。他昨晚吃了點晚餐,然後倒頭又睡了。」

  「他沒事吧?」安東妮亞問。

  「好得很,夫人,你不必替他擔心。」

  「他的傷勢沒有加重?」

  「跟我上次在巴黎看到的情形一樣。」

  「感謝上帝!」安東妮亞歡呼著。

  「也感謝上帝,讓你和大人平安抵達。」圖爾嚴肅地說。

  「還有你,」安東妮亞加了一句。「你這趟旅程是不是很艱苦?」

  「算不上很愉快,讓我改天再告訴夫人。」

  他說著,一面行禮,然後從地上抬起她那件風塵僕僕、滿是斑點的騎馬裝。

  「我想夫人一定打算洗個澡,」他說。「我還有一件好消息要告訴你。」

  「什麼好消息?」安東妮亞問。

  」我上船以後,發現六星期之前渥斯先生途經哈爾到英國去,他看見港口停泊的遊艇,就問那是誰的船。」

  圖爾停了一下,讓他所說的更富戲劇性。

  「當他知道那是大人的船,他就把替夫人運到英國去的農飾,全送上船了。」

  「喔,圖爾,我真不敢相信!」安東妮亞驚喜地叫喊。「多美妙啊!讓我去洗澡,然後我要為公爵打扮得好看一點。」

  「大人上岸去了,不必急。」圖爾回答。「我得先讓你吃點東西。」

  安東妮亞笑了。

  「你這麼一提,」她說。「我真覺得餓得發慌了。」

  她吃了多得難以讓自己相信的火腿蛋,圖爾一面替她準備洗澡水,一面取出一個渥斯先生替她送上船的裝衣服的皮箱。

  面對那麼多衣服,簡直讓人眼花撩亂。安東妮亞想,九月下旬的英國一定比巴黎涼爽,所以她選了一件厚緞子連身長裙。

  衣服上有一件短及腰部的外套,在領口和袖子上鑲著貂皮。

  她洗了頭髮,把發上因騎馬和睡在穀倉裡而沾上的灰塵。全部清除掉。

  她費了一番工夫才把頭髮梳好,再戴上一頂渥斯的迷人小帽,看起來很時髦,而且不太有英國味。

  當她走到甲板上,她知道船長和水手們都用無法掩飾的傾慕眼光看著她,她只希望公爵的眼睛裡,也會向她表露出同樣的神情。

  他站在出入口旁邊,乾乾淨淨,似乎沒有經歷過任何激烈的事,只是到公園去騎了一趟馬。

  安東妮亞覺得自己無法正視他。

  現在,他們回到平常的生活中,再沒有危險、沒有緊急事件,她感覺他們要被分開了。

  她想抱住他,求他不要離開她。

  「我愛你,我愛你。」她想大叫,可是她努力地壓制住了,只說:「早安,大人。真高興能回到家來。」

  「你準備好要駕車走了嗎?」他問。

  「駕車?」她詢問道。「我以為我們要搭火車到倫敦去。」

  「我們不去倫敦。」他回答。「除非你想去。」

  他靜待他的解釋,他繼續說:「我有個表親,曼福德伯爵,住在南漢普頓附近;我去他家拜訪過,發現他們夫婦到蘇格蘭去了,我就和負責管理的秘書商量,在那兒借住幾天。我想,我們此刻都勞頓得夠了。」

  他一面說話,一面向安東妮亞微笑:她覺得自己的心快要興奮得跳出胸口了。

  她不會立刻失去了他了!他並不像她想像中那麼急著見侯爵夫人。

  他們又可以聚在一起,她無法想像還有什麼事會比這更美妙。

  伯爵的屋子離南漢普頓只有幾哩,公爵駕著一輛小馬車,戴著安東妮亞;他說,這輛由兩匹馬拉的小馬車也是伯爵的。

  看見那兩匹馬的時候,安東妮亞高興得大叫,然後她說:「在看過那兩匹送我們離開巴黎的馬以後,這兩匹就顯得特別突出了。」

  她很快又加了一句:「我絕沒有輕蔑它們把我們安全送回來的卓越表現,我真希望能向它們解釋,我們是多麼地感激。」

  「我把它們送給一個開驛場的人,」公爵說。「還給他一筆錢,好讓它們至少可以休息一個禮拜,我想他會供貨的。」

  「你真慷慨。」安東妮亞感激地說。

  「我認為我們兩個都忘不了那段路程,還有載我們出來的馬。」他輕輕地說。

  「我永遠也忘不了,」安東妮亞在心底說。「我們獨處……只有他和我,我們日夜在一起……或許這是最後一次了!」

  曼福德伯爵的房子是喬治王時代的型式,有個美麗的花園。

  僕人都訓練有素,他們帶安東妮亞進入一間寬大而高雅的臥室。

  裡面有一張鋪著玫瑰紅色床單的床,她想,這張床配自己是最合適了,可是她突然記起,現在顏色不重要了,因為她要在這兒獨眠。

  那兩夜,她睡在公爵身邊,她的身體碰著他的,第一夜,她還把他抱在懷裡。

  「再也不會有那樣的機會了。」她黯然地告訴自己。

  突然,他們已回到文明世界的事實掠過她心底,隨之而來的是絕望!現在,她要失去他了!

  他存在她的生命中似乎已很久、很久了,她幾乎記不清他是什麼時候開始在那兒的,她的思想、她的感情、她的愛全部集中在他的身上。

  她曾答應過,如果他娶了她,她絕不多嘴,也不會追問任何事情,現在她必須遵守諾言。

  「如果他知道我愛他,而他卻明白表示不愛我,這真是最羞恥的事。」她想。

  更糟的是,她想,他或許會覺得不舒服、很困窘,那麼她見到他的機會就更少了。

  「我一定要很理智、很勇敢地處理這件事。」她這樣告訴自己,一面卻要落淚了。

  她強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那些送到屋裡的,裝衣服的皮箱上。

  在下船之前,他曾問起公爵的衣服。

  於是她知道,他在遊艇上經常有一個特置的衣櫥,只要他一上船,船就可以立刻啟航,不必等待從管他收拾衣物。

  安東呢亞在晚餐前走入客廳時,公爵看起來那麼耀眼,而且和新婚之夜時一樣高雅。

  那是個長形的房間,法式的窗戶向圍著欄杆的陽台推出去;夕陽西沉,金紅色的天空為室內投入一片溫暖的光芒。

  安東妮亞站在門邊,她探尋著公爵的目光,好一會兒,竟無法邁步向前。

  她花了很多時間選擇該穿的衣服,一遍又一遍地改變主意。

  最後,她終於讓侍女為她穿上一件深紅色的禮服,醒目的顏色使她的皮膚看起來幾乎成了透明的。

  那是一件深色的禮服;卻並不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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