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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頁 諾拉·羅伯茲 但是,孤身一人站在那裡,看著那一個個家庭,使他心緒不寧,也使他的家顯得太大太空。一個願望油然而生——摩根娜與他相隨相伴。這樣,兩人就可以手牽著手,在海邊漫步而行。或是坐在一塊因年久而變白的木頭上,攬著她的雙肩,仰望天上最先露面的晚星。 他詛咒一聲,猛地抓起話筒,敲擊摩根娜的號碼。聽到她的聲音時,他的嘴努了一下,但一意識到那是錄音,說她不在家,笑容頃刻便消失殆盡。 他考慮是否留個口信,但卻掛了話機。說什麼呢,他問自己。我只是想跟你說話。我需要見你。我無法不讓自己想你。 他搖著頭,重新在屋裡踱來踱去。來自大洋洲的面目猙獰但造型精美的面具,從牆上向下凝視著他。下邊的櫃子裡,帶華麗把手的鋒利的刀劍在燈光中閃閃發亮。為了消除緊張情緒,納什彎腰抓起一個伏都教玩偶,把一顆大頭針扎進了它的心臟。 「好玩嗎,小兄弟?」 他把玩偶往旁邊一扔,雙手插進了褲兜。他想,是離開這所房子的時候了。想那麼多幹什麼,不如去電影院。 「該你買票了。」摩根娜耐心地對塞巴斯蒂安說,「我買爆米花,安娜選電影。」 他們走在坎納利大街上,塞巴斯蒂安板著臉說:「上次就是我買的票。」 「不對,不是你買的。」 塞巴斯蒂安轉而求助於安娜斯塔西亞。她笑了笑,但搖著頭說:「上次是我買的。」她確認說,「你又想耍賴。」 「耍賴?」他覺得受到了侮辱,於是在人行道中央停住了腳步。「多噁心的字眼。再說我清楚地記得——」 「那是你想記得。」安娜斯塔西亞挽住他的胳臂,替他把話說完,「認輸吧,表哥。我可不想放棄我的權利。」 他嘀咕了一聲,不過還是一手挽著摩根娜,一手挽著安娜斯塔西亞,拔腳走了起來。他特別想看施瓦辛格新拍的動作片,又非常擔心安娜會挑選在二號廳上映的愚蠢的愛情喜劇。倒不是他介意愛情片,而是因為他聽說,阿諾德這次又有了新的超越,從一群邪惡的、不斷變換形體的外星人手中拯救了整個地球。 「別生氣。」摩根娜輕聲說,「下次是你挑。」 她非常喜歡這種安排。只要情緒好,又有空閒,三個表兄妹就會出去看一場電影。幾年來無數個唇槍舌劍、大光其火和一事無成的夜晚才引出了現行的辦法。這辦法並非沒有漏洞,但通常總能防止他們在售票處掀起一場激烈的爭辯。 「施加影響有失公正。」安娜斯塔西亞感覺塞巴斯蒂安在試圖左右她,於是補充了一句,「我已經決定了。」 「不過是怕你浪費我的錢而已。」放棄爭辯的塞巴斯蒂安掃了一眼寥寥無幾的排隊的人。當他發現從對面走過來的那個男子時,精神為之一振。「啊哈,是不是太默契啦?」 摩根娜已經看見了納什。她不知道自己是厭煩還是高興。在他倆的會面中,她一直設法使樣樣事情都做得四平八穩。考慮到只要兩人的距離在兩尺以內,空氣中便會迸發出性的火花,她決定不採用那些普通的把戲。 她對付得了,她提醒自己,邊向納什遞去一個笑臉。「放假也不休息嗎?」 納什陰鬱的情緒消失了。摩根娜秀髮繞肩,紅色的短裝襯出每一條曲線,看上去像一個若隱若現的天使。「差不多吧。我寫自己的電影感到吃力時,總愛看一場別人的電影。」雖然把眼睛從摩根娜身上移開有點費勁,他還是瞄了一眼塞巴斯蒂安和安娜斯塔西亞。「嗨。」 「很高興又見到你。」安娜斯塔西亞插了進來,「真有意思,上次我們三看電影,就是看你的《死亡遊戲》。」 「哦,是嗎?」 「電影非常好。」 「安娜應該知道,」塞巴斯蒂安插嘴說,「最後三十分鐘她是閉著眼睛看的。」 「最高褒獎。」納什慢慢地加入了他們的隊伍。「哎,你們打算看什麼?」 安娜迅速看了一眼正往外掏錢包的塞巴斯蒂安。「施瓦辛格的片子。」 「真的嗎?」納什一點也不明白為什麼塞巴斯蒂安咯咯直樂,不過還是對摩根娜笑了一下。「一樣,我也是。」 納什在放映廳裡挨著摩根娜坐好時心裡盤算著,他的好運來了。這部電影他在好萊塢的首映式上已經看過,不過這沒什麼關係,他自己說不定也會選它。據他回憶,這是一部精妙絕倫的片子。節奏很快,種種懸念巧妙地編織在一起,暴力中伴有大量的幽默。其中一個場景甚至使那些名人觀眾坐到了椅子邊上。如果他始終吉裡高照,放到第二盤時摩根娜就會蜷縮到他的身上。 燈光變暗時,摩根娜轉過頭對他笑了一下。納什覺得自己不少腦細胞在融化,心中盼望這次仍然是兩部正片連續放映。 正常情況下,納什的想像力一旦被一部影片喚起,他就會大踏步跨出現實。他喜歡一頭扎進電影情節,勝過了任何東西。至於是首次看一部電影,還是第二十次探望老友,他很少在意。看電影時,他總是感到輕鬆自在。但是今晚,銀幕上的事件卻把他弄得一頭霧水。 他對身邊這個女人的感受太強烈了,以至無法關閉現實之門。 電影院有其獨特的氣味。爆米花的暖香加黃油——那是生產特許證上打趣的說法——發出的油膩但不討厭的香味、糖果特有的甜味、溢出的飲料散發的糖漿味。納什總是很喜歡這種氣味。然而此刻,不管這種氣味多麼誘人,他也無法擺脫摩根娜身上的香水引發的夢幻般的性聯想。 放映廳裡涼颼颼的,甚至有些冷。他一直沒想明白,在人們一動不動地坐上兩個小時的地方,幹嘛要把溫度調到讓人打顫的地步。不過,摩根娜的肌膚散發的香氣卻是熱烘烘的,熱得讓人興奮,似乎她是坐在強烈的陽光之中。 無論侵略者或主人公做出何種驚人之舉,她都沒有大口喘息,或晃動身體,或蜷縮到他的身上。相反,她的目光始終緊緊地盯在銀幕上,只是偶爾輕輕地咀嚼從慢慢變癟的紙袋裡捏出的爆米花。 有一次,她的確從牙縫中噓了一口氣,而目抓住了他倆之間的座椅扶手。納什俠義地把手罩在了她的手上。她沒扭頭看他,但她確實把手翻轉過來,手掌朝上,把自己的手指同他的手指叉在了一起。 她禁不住要這樣做,摩根娜想。她不是鐵石心腸。她不過是一個發覺身邊的男人魅力難擋的有血有肉的女人。而且,見鬼,那男人很甜蜜。手握手坐在昏暗的電影院裡,本身就有某種不可否認的甜蜜的感覺。 再說,這又有什麼害處呢? 他們單獨相處時,她總是小心翼翼的。她要確保事情不致發展過快,或者偏離她所選擇的方向。其實用不著煞費心機地提防他,她略帶憤恨地提醒自己。納什並未企圖抱她,或再一次吻她,或以任何方式引誘她。 除非算上這一事實:似乎他總是在以一種漫不經心然而又很友善的方式觸摸她。那種方式使摩根娜在他離開後的數小時裡在床上轉輾反側。 事情的正面是,她樂於和他一起工作,幫助他進行研究。不僅因為他是一個令人開心的夥伴,擁有為她所尊重的智慧和天賦,而且因為實際上這也給了她一個機會,使她能夠以自己的方式說明自己是個什麼樣的人。 當然,納什一個字也不相信。 這沒有關係,摩根娜對自己說。這時,納什用自己的小臂暖暖地擦著她的小臂,電影演到哪裡,她已全然不知。把她的知識揉進去,編一個出色的故事,他用不著相信她說的話。不過,這讓她在一個很深的層面上感到失望。讓他相信,並且接受,那該有多痛快。 當世界得到拯救,燈光慢慢亮起時,她從納什的手裡抽出了自己的手。並非因為把手放在那裡覺得彆扭,而是因為摩根娜沒有心思冒險,讓塞巴斯蒂安奚落她。 「選得好,安娜。」塞巴斯蒂安說。 「等我心律正常時你再說這話吧。」 他們沿著通道緩緩往外走時,安娜的表哥把一支胳臂搭在了她的肩上。「嚇壞了吧?」 「當然沒有。」這次她不想承認。「兩個小時裡,大部分時間看著那出眾的身體光著上身,足以讓任何女人衝動。」 他們走進燈光通明、人聲鼎沸的大廳。「比薩餅,」塞巴斯蒂安做出了決定。他回身看看納什。「想吃東西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