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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頁     諾拉·羅伯茲    


  「肯定有一根繩兒。」說著,他站起身,四處尋找。「把戲很地道,寶貝兒。絕對一流。有一會兒我真讓你蒙住了。」

  「真的嗎?」她低聲說。

  「去年我雇了幾個馬戲團的人幫我準備一個類似這樣的聚會。你應該看過我們準備的東西。」

  他拿起酒瓶,尋找暗藏的機關和槓桿。他看到的只是年代久遠的愛爾蘭水晶和光滑的木塞。他聳聳肩,走到爐火前,蹲了下來。他懷疑摩根娜事先在木頭下面放了一小包燃料,然後通過手掌上的一個微型裝置將其引燃。他興奮地跳了起來。

  「這麼辦你看好不好?咱們把那傢伙帶到城裡去。那人是科學家,已經被她傾倒,不能自拔,一心想解釋她做的每一件事,使其符合邏輯。」他在充分發揮他的想像力。「也許他會悄悄溜進她主持的儀式。你去過嗎?」

  她已經完全消了火,剩下的是幽默。「當然啦。」

  「好極了。你可以把暗藏的道具給我。咱們可以讓他親眼看著她於一些稀奇古怪的事。空中飄浮。咱們可以玩一把像這樣的篝火,讓她不用火柴就把火點著。但是他並不清楚這是真是假。觀眾也不知道。」

  她讓白蘭地溫暖地流遍全身。盛怒已經使她疲憊不堪。「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

  「除了震驚和戰慄外,我想看看,這個傢伙,這個普通人,對於同一個女巫戀愛,是否能泰然處之。」

  她突然覺得有點難過,出神地看著手中的酒杯。「你不妨問問自己,一個女巫對於同一個普通人戀愛,是否能泰然處之。」

  「這正是我需要你的地方。」他從容地走過去,在她身旁坐下。「不僅僅是女巫的角度,還有女人的角度。」恢復了愉快的感覺,他拍了拍她的膝蓋。「現在,咱們談談符咒吧。」

  摩根娜搖搖頭,把酒杯放到一旁,開心地笑了起來。「好,納什。咱們就談談魔力吧。」

  第四章

  他不寂寞。那一天,他用了好幾個小時,倘佯於書本之間,開啟心智,探索充滿事實與幻想的內心世界,怎麼會寂寞呢?從孩提時代,他便滿足於自娛自樂。這本來是生存的需要,現在卻成了一種生活方式。

  他同外祖母、姨媽一起生活或在寄養家庭度過的日子使他懂得,自己發明開心取樂的方法,比指望現實中的大人哄他玩強多了。大多數情況下,這種娛樂足以補償家務勞動、訓斥、禁閉或——若是外祖母——一記響亮的反手耳光。

  由於大人從不給他玩具,也不讓他和其他孩子一起玩耍,他把自己的大腦變成了一個特別精緻的玩具。

  他常想,比起那些百般受寵的孩子,這倒使他多了一個優勢。不管怎麼說,想像力可以隨身攜帶,不會被打破,而且具有令人驚歎的可塑性。你破壞了規矩,生氣的大人也奪不走它。無論你被打發到什麼地方,都用不著把它丟在身後。

  即使納什現在買得起任何自己喜歡的東西,仍然對想像力帶給他的流動感心滿意足。當然他也十分樂於承認,成年人的玩具是了不起的娛樂的源泉。

  他能一連數小時把自己同真實的世界和真實的人隔絕起來而陶然自得。這不意味著孤獨。同穿梭於腦海中的形形色色的人物和事件在一起,他不孤獨。他的想像力總是使他備感充實,即使偶爾沉涵於聲色犬馬之中,充其量不過像為磨坊收集穀物,平衡一下獨處的時光而已。

  但是寂寞?不。那簡直太荒唐了。

  現在他有朋友,也能掌握自己的命運。去也好,留也好,都是自己的選擇,全隨自己的心意。他獨自擁有一所大房子,這使他十分開心。他可以餓了就吃,困了就睡,衣服也可以隨意亂扔。他的大多數朋友和同事,要麼婚姻不美滿,要麼已經痛苦地勞燕分飛,然後把大量的時間和精力浪費在埋怨自己的伴侶上。

  納什·科特蘭可不這樣。

  他沒結婚,是個無牽無掛的單身漢。一匹和蚌一樣快樂的孤獨的狼。

  他不知道,到底是什麼使一隻蚌如此快樂?

  但納什知道使他快樂的是什麼。那就是能把筆記本電腦架在庭院小桌上,聽著身後淙淙的流水,在陽光和清新的空氣中工作。那就是能夠把玩一部新的劇作並為其加工潤色,不必為鐘點、辦公室的繁文縟節或哪個焦急地等他回去關愛的女人勞心費神。

  這聽起來像寂寞男人的悼詞嗎?

  納什知道,他從來不適於從事傳統的工作,或同某個女人建立傳統的關係。天曉得他的祖母對他說過多少回,他永遠做不成任何稍微體面一點的事。她還不止一次地提到過,任何一個稍有頭腦的女人都不會接受他。

  納什想,那個脖子僵硬的女人不會認為編寫神秘的傳說故事與體面沾一點邊。假如她還活在世上,對他三十三歲還未娶妻也肯定會嗤之以鼻,而且會頗為得意。

  不過,他也嘗試過另一條道路。他在堪薩斯城一家保險公司當幫手的短暫而糟糕的經歷證明,他永遠成不了一個九點到崗五點走人的上班族。當然,他最近一次認真戀愛的嘗試也已證明,他達不到同某個女人建立永久性關係的要求。

  那位前戀人,迪迪·德雷斯科爾,在他倆最後一次爭執中罵他是……她是怎麼說的?「你只是一個情感發育不良的自私的小男孩。你以為自己床上功夫了得,就可以不負責任地亂來。你寧肯和你的魔鬼廝混,也不願和一個女人建立認真的成人的關係。」

  納什記得,她還說了不少別的話,不過大意如此。她劈頭蓋臉地罵他不負責任,同時摔過去一個大理石煙缸。這些都不能真正怪她。他太讓她失望了。他不是做丈夫的材料,像她希望的那樣。而且,在他們六個月的相處中,無論她如何遷就和彌補,納什都達不到她的理想。

  所以,迪迪現在正準備嫁給為她治病的牙醫。一顆礙事的智齒引出了一束香橙花。納什不認為把這件事當作笑料有失忠厚。

  你比我合適,他對那位牙醫說。迪迪擁有令人想人非非的身段和燦爛的笑容,是個又聰明又友善的女人。不過把她惹急了的時候,她的臂力之大也不亞於職業棒球聯賽的外野手。

  想起迪迪結婚時跌跌撞撞地走在長長的走廊上,當然不會使他感到寂寞。

  他是一個自由的人、一個花花公子。他無牽無掛,無拘無束,愉快而富有活力。至於這意味著什麼,管它呢。

  可是,為什麼他會像垂死的肌體裡最後一個活著的細胞一樣,在這所大房子裡不停地踱來踱去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為什麼他幾次三番抓起聽筒,要和摩根娜通話呢?

  今晚不是他倆的工作時間。每週只給他兩個晚上,這一點摩根娜毫不通融。而且他必須承認,度過了起初不太順暢的一段時間後,從此便一路暢行無阻。只要他不隨便挖苦摩根娜。

  她極富幽默感,對戲劇也有良好的感覺。這很難得,因為二者都是他的故事所需要的。一周裡在她的陪伴下度過幾小時,算不上什麼犧牲。不錯,她固執地聲稱自己是個女巫,但這只是使整個事情更有情趣。她沒製造更多的特殊效果,甚至讓他有點失望。

  他成功地管住了自己,不去隨意觸摸她。大部分情況下是這樣。觸摸她的手指或撫弄她的頭髮,納什認為算不了什麼。至於她柔嫩誘人的嘴唇、細長白皙的脖頸、高聳的迷人的乳房……那可需要認真抵禦了。

  納什打斷了自己的思路。但願有什麼比沙發扶手更解氣的東西能讓他踢一腳。

  想要一個女人,這完全正常。該死,想像和她在被單下滾作一團的情景,甚至是件愉悅的事。然而,一天到晚心不在焉,念念不忘摩根娜,不但影響了工作,而且幾乎使他寢食不安。

  該好好控制一下了。

  這倒不是說他已經失去了控制,他提醒自己。他不是沒有道德的人。即使在摩根娜穿著褪色的粗糙的短衣短褲——這時,他的弱點最容易暴露——開門時,他也狙擊了自己本能的非分之想。不過,他的推論更多的是出於自衛本能,而非利他主義的考慮。承認這一點當然不太光彩。與她發生個人之間的糾纏,會把分內工作攪亂。總之,同一個親吻便能讓男人暈頭轉向的女人打交道,還是小心為上。

  他有一種感覺,較之迪迪不顧死活的糾纏,那種衝擊更能致人於死地。

  但他還是想給她打電話,聆聽她的聲音,問問是否可以見她,哪怕只是一兩個小時。

  不!他不寂寞!至少以前不寂寞,直到他關閉了機器和疲倦的大腦,去海灘散步時。直到他看到所有的那些人——一個個家庭、一對對情侶,以及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的一撥撥的親朋好友。只有他形影相吊,遙望落日滑入大海,心中渴望著他不知道自己是否真想擁有的某種東西。一旦擁有又肯定不知如何對待的某種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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