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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沙沙 她冷得半死,聲音倒仍相當清亮,只是免不了有些顫抖。 「看你這麼小,但在雨中獨行,應該不是孩子了吧?」 「不是,余兒已十有七。」 雖然是善惡不明的男子,她仍誠實地回答。 「你可願離家工作?包吃包住,待遇也不惡。」 嗄? 「呃,我……我不行。」 她願工作,但她不能近人的。 「我們缺個小婢,城裡臨時找不著,眼看天要黑了,就你也成。」 她不成啊!但要她如何解釋? 「大人,小的冒犯了,沒辦法工作……」 「你不是也要出城到『震天』去?」 那又是什麼地方? 「我……」 「我們今晚一定要有個女人,你就別遲疑了,上馬吧!」 什麼?!她嚇得往後一退,差些滑倒在濕泥裡。什麼……要女人?她沒聽錯吧? 好可怕!果然是盜匪——不對,真是惡霸的話,怎還會問她意願? 「大人,小的真有難言苦衷,無法幫忙。」 大漢抿了抿嘴。 「苦衷誰沒有?我們才苦呢!就算我鵡漡求你!今夜是一定要有女人的——上來!」 不由分說,就伸手拉她上馬,余兒的驚呼聲未落,人已跌坐在大漢身後。 這輩子還沒騎過馬,好比身下有千蟲在蠕動似的,顛簸不已,教她坐得心驚膽戰。 「大人……」 「由不得你了,但我保證,你絕對會喜歡的啦!」 那個姓鵡的大人,連頭都沒回。 怎麼她不管如何聽,聽到的都是嚇人的話呢?明明鵡大人意在安慰了…… 若真是擄人……擄人有這麼客氣的嗎? 她決定自己一定還是聽錯了! 「這位……鵡大人,請問您要……呃……女人……呃……」怎麼也無法順利出口。「……是、是為什麼?」 真是不能再蠢的問題,她窘迫地閉上眼。 「因為郡主出遊,突然病了,連隨身兩名丫鬟也跟著倒下!我們奉命只要郡主撐得住,明晚就快馬護送郡主回府,大概得趕上三天三夜,沒有女人隨行照料可不成!」 余兒一顆心陡然放下,身子也放鬆,差點虛脫地跌下馬去。 「那樣的話——」 她要點頭,才記起自己好比「鬼見愁」,哪能靠近病重的人? 「別擔心,我們都是郡王府的人,你好心幫忙,我們不會虧待你的!」 鵡大人說話雖有些直魯,卻是慷慨有力,她相信他是好人。但這忙她如何也幫不上…… 她得說清楚,再難也得說。 「鵡大人,您不知道,我是很霉運的人,從小就是如此,郡主既然病得很重,我怕會……」她不敢說得太明,怕咒到了人家。「……總之,您還是放我下馬的好,免得連您也拖累了。」 說的是早該習慣的事實,心中仍不免一陣酸楚。 她垂下眼去,前頭那龐然的肩頭一窒,轉過頭來了。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你是說靠近你的人一定會倒楣?」 「是的。」 「但我們連敲了一城的門,奇怪得很,滿城的姑娘不是也病了,或準備出嫁出不了門,就是正在店裡或哪個府裡工作!重金之下,應該是要人賭命都沒問題,但瑞安城的姑娘家真的都正巧分不開身!你說怪不怪?不然的話,你以為我們常在路邊胡亂僱人啊?」 是很怪,余兒聽得忘了眨巴眼。 「這麼倒楣的怪事,我鵡漡這輩子還沒碰上過!大雨又下得惱人,我正想抄捷徑回郡主下榻之處,努力放亮眼找路,這才看到了你!幸好有你,我們才不必空手回郡主那兒,也才有了交代。這是多幸運的事!怎麼會是倒楣呢?」 這、這…… 「更何況,我鵡漡這輩子最恨什麼生辰八宇、算命看相的狗屁!當初我那青梅竹馬,若不是信了她老子的胡說八道,早就跟我奔走他鄉了!我們明明好好地一起長大,哪裡八字不合了?現在我連她過得好不好都不知,兩人落個兩地相思,這就是順了八字安排,比較好命了?我呸!」 鵡漡興頭一來,沒完沒了,余兒像在聽說書,聽得兩眼發直。 「你不要也信那種術士之道,那些根本是專門騙錢用的。就算是生在龍門,貴為天子,像前帝湯黚,還不是被自己妃子給暗算,命丟了不說,連欽點的太子都被監禁,搞不好明天就跟著升天了!你說說看,那是好命還是歹命?」 他說了又轉頭看她,好似真的想聽她意見。 「那……也許是好命中又有劫數?」余兒遲疑道。 這鵡大人說起朝中大事,怎麼這麼……不避諱啊?還說什麼太子會升天……這種會被殺頭的話? 「劫數又是什麼東西?」鵡漡哼道。「郡主今晚無人照料,我們這群魯男子只好硬著頭皮幫忙,這才叫劫數啦!教我替郡主更衣餵食,就算事關人命不必管人名節,我……我還是不行!我搞不好會乾脆昏過去!」 余兒忍不住噗哧一笑,趕緊用手搗住。 「就算你帶劫好了,郡主病得不輕,早就遭劫啦!你就算害死她,也算不到你頭上去!」 「請大人別這麼說!」 余兒嚇得不輕,若鵡大人一語成讖……她擔不起啊! 被砍頭也就罷了,她心上的愧疚會比送命更糟。 快馬如風,才不過一個時辰,他們已遠離瑞安,進入一片密林。 「鵡大人,我們不是要去一個震天城?」 「是啊,要回震天,郡王府就在那兒。」 「那郡主現下人呢?」 她瞧著黑麻麻的深林,心中不免又忐忑起來。 「就在前頭了。」 前頭?她根本看不到路,座下的馬卻不曾稍緩。 由鵡漡領頭的騎隊,在林中某處停下,她終於見著密林內有座小屋。 「郡主……為何會入此荒林呢?」她不禁要問。 鵡漡一下馬,就把她也輕易扶下。 「款,說來話長,我得立刻帶你進去。」 人既已在此,余兒只有捺下心中的猶疑,跟隨在後。 鵡大人說的,不管劫數不劫數,他們很需要她…… 鵡漡到了門邊就止步,無聲推開門,作勢要她先進去。 好吧!她硬著頭皮跨入門坎,只見屋中點了盞燭,屋內竟相當雅致,與外頭的簡陋大異其趣。 床上有上好絲被,床邊有錦鞋,窗下甚至有木琴,雕著繁複的花葉。 床上有人,只有臉頸露出絲被,那張粉臉……大約不是上了白粉,而是血色全無! 余兒也不知看過多少垂危將死之人了,雖然驚心不減,倒不如常人那樣輕易害怕。她輕步上前,近看那昏睡的人兒。 好美的人啊! 她這輩子還沒看過這樣的美人呢。雖然小巧的唇是青青的,仍是形狀優美迷人。 她回頭看鵡漡,發現他根本沒進來,門不知何時早已關上。 這郡主如此蒼白,昏睡不醒,是什麼病呢?她不是大夫,完全沒有頭緒。 她並未多想,是否此疾可怕,眾人都不敢接近,只有找外人來照料,免得也染病上身;她從小就只見自己害人得病,沒有自己受害過,所以這般掛慮不在心上。 是了,她是來替郡主更衣餵食的嘛,這她倒幫得上忙。 她在床邊跪下,不敢亂碰郡主,怕犯了上,只輕聲低喚。 「郡主娘娘?」 這聽來不大對,但她也不知該如何稱呼。硬著頭皮,再叫了聲。 床上的美人有動靜了,雙眸微啟,眼神渙然。 「郡主娘娘……小的叫余兒,是您的新丫鬟,您醒醒,小的要喂您吃晚飯,再揉搓個手腳,免得躺久了難過。」 在佑善居裡,照料人是常事。她可常被誇讚手腳伶俐的,什麼雜事都做過。 郡主終於睜開眼,好一晌都似視而不見,待她終於定晴瞧了,臉上卻現出駭然的神情。 「別怕呀!我知道娘娘不識得奴婢,但奴婢絕對是好人……」下一句「不會害你的」,實在出不了口,只好說:「郡主您先坐起來,順口氣,我再請鵡大人差人送飯來。」 一口氣安慰完了,才發現郡主直直死盯的不是她,是她身後某個物事。 余兒回頭,不禁倒抽口氣—— 是師父! 啊,又忘了,不是師父……是神仙大人! 列忌觴背手立在窗前,一身黑袍,正望向她來。 還是那般難解的表情,雙眸黑得不見底,高挑的身影,在小屋中備顯迫人。 「大人……」初見的驚異過去後,起而代之的是恐慌:「……大人!您不是因為我才來的吧?是因為我的關係,郡主才……不不不,您聽我說——」 他連眉梢也未動,要不是那雙銳利的眼睛,她還以為他根本沒聽見她的話。 「……如果是因為我的話,不行的!」說了搗住嘴,又忙不迭移開手。「不是說您不行,是說若我害到了郡主的話,不行的!郡主只是病了,才需要人照料,而我是正巧擋到了鵡大人的路,才跟過來的!這不是郡主的錯啊……」 「有錯的人才會死嗎?」他平平地開口了。 聽到「死」字,她更急了,爬起身來,搶到他跟前,一時忘了敬畏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