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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頁 原子 夢蝶輕輕地笑了,眼波迷離,目中充滿了寧靜,再也沒有恐懼和絕望,再也沒有痛苦和傷心。她抽出迪亞蘭提的匕首,在手腕上割開了一道傷口,然後側身伏在他身上,讓血,滴在他的唇上,為他解渴,也為讓他接受自己的生命。 「你不是說我是鳳凰嗎?那我就是不會死的。你也不能死。……你還有許多答應了我的事沒有做完呢。」 夢蝶看到她的血正不斷流出,她彷彿不再是她,而是另外一個人,那個人在她最虛弱的時候,代替了她,用她的口說話,用她的眼察看,甚至用她的腦思考,用她的心去愛和恨。 不知過了多久,夢蝶只覺得在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什麼,但在想出那是什麼之前,她已體力不支地陷入沉沉的昏睡之中。 第九章 耳邊隱隱傳來一些細語聲,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家中,彷彿是母親在對她說話,熟悉而親切。當夢蝶慢慢睜開雙眼,發現坐在身邊照顧她的人並非母親而是一個陌生的老婆婆時,有一刻是如此失望。但很快,老人就吸引了她全部的注意力。老人有著滿面的皺紋和蒼蒼白髮,但她的眼睛卻如尼美媽媽一般,同樣的神秘,同樣的憂鬱,亦同樣美麗。唯一與尼美媽媽不同的是,這對眼睛的眼神有些呆滯,帶著淺淺的白,一望即知是盲的。 「你醒了。」 老人雖然看不見,卻有著極為敏銳的感知力,夢蝶剛醒過來,她的面上就綻出一個微笑,那笑容裡飽含了多少的擔憂關懷,令夢蝶立刻如信任母親般信任了眼前這位老人?這時老人又說: 「不用擔心,孩子,你已經到月族了。」 「月族……啊,迪亞蘭提呢?他怎麼樣了」 夢蝶一驚之下,想要坐起身,這才發現自己竟虛弱得連支起上身的力氣都沒有了。她只能惶然地望著老婆婆,生怕從她口中聽到一絲不好的消息。 「放心吧,他比你強壯得多,昨天就已醒了。」盲婆婆停了一下,伸出一隻手,撫著夢蝶的額頭說,「若不是你,他根本堅持不到我們找到你們的時候。你真是個傻孩子。」 「婆婆,你們趕快離開這裡吧,有人正趕來這裡要對月族不利呢。」 「迪亞蘭提那孩子已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們了。」 「那你們還不……」 「太晚了。你們已昏迷了好幾天,昨天迪亞蘭提醒來前,漢人的使者就到了。連他們的大隊人馬,也在今天早上到了。」 夢蝶只覺得心中一陣酸楚。迪亞蘭提和她一心想要提前來月族報信,但結果還是遲了。 盲婆婆彷彿知道她的心意般地說: 「你不用自責。這並不是你的錯,只是月族的命運而已。月族已等到了傳說中的月神新娘,從此以後,再沒有存在的意義了。就算這次可以僥倖逃脫噩運,還會有下一次的滅頂之災。很久以來,月族的每一個人就知道自己會有這樣的結局,這是無論逃到哪裡都改變不了的。」 「月神新娘?」夢蝶一愣,「婆婆,你是在說我嗎?」 見盲婆婆點頭,夢蝶急了起來: 「就算我是罷。我聽迪亞蘭提說過水晶的來源,如果真要贖罪,也應是犯罪的祖先們自己去贖,與你們何干?如果月神救人,只是為了讓人再為他而死,那你們根本不必感激他!」 「你還不明白?孩子,並非月神讓我們死,他只是告訴我們結局。」 夢蝶心中一動,喃喃道: 「難道真的是我為月族帶來了災難?」 她的聲音雖然很小,盲婆婆卻聽到了: 「不,這與你無關。你的到來只是向我們預示災難即將來到罷了,真正的災難……也許是那支軍隊。其實,早在水晶失蹤之前,我和幾位長老就知道這一天快到了。」 「早就知道?」 盲婆婆點點頭,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月神曾告訴月族的祖先一個預言:在月族毀滅之前,必會出現三個預兆。第一個預兆,隨狼群而來的嬰兒將為月族立下許多功勞,並成為月族的族長,而他實際上是因罪被貶下人間的神,撫養他成人,是月族得以在違背了對月神的諾言後仍能生存下來的原因。所以,在發現迪亞蘭提的那一天,我和長老們就知道,預言已經不可避免地開始實現了。」 「迪亞蘭提?」夢蝶驚訝地問。 「是的,他就是傳說中被貶下凡間的神的轉世。還是在水晶失蹤之前的幾年,有一天夜裡沙漠中下起了百年難得一見的暴雨。那個夜晚,天空劃過一道流星。當時,水晶突然放出強烈的光芒,那光芒甚至穿透收藏它的密室而射了出來。 那場雨下了整整一夜,三天後,族中的人在附近發現了一群狼,最奇的是,狼群中有一個嬰兒,他身上除了一個古怪的樂器,別無他物。但狼群並未傷害他,反而白天為他哺乳,夜晚用身體為他保暖。長考們和我商量後,讓族裡的年青人救了嬰兒回來,並為他取名迪亞蘭提。 第一個預兆應驗了,只不過因為按照月神的要求,這個預兆一直只是做為長老們和預言者的秘密流傳下來,並不為其他人所知罷了。 第二個預兆,月神水晶將離開月族,去尋找它的新主人。 第三個預兆,一個外族的女子做為族長的新娘來到月族,在月神祭那一天,為月族帶來毀滅,然後,隨月神而去。」 「那個帶來毀滅的外族新娘會隨月神而去?」 盲婆婆點點頭:「是的,月神曾說,他會回來帶走水晶選中的人。昨天迪亞蘭提還告訴我,他不怕漢人的軍隊,因為只要是人,就會有辦法對付。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不讓你被月神帶走。」 「他從未告訴我這個。怪不得……」 夢蝶想起一路上迪亞蘭提偶爾的怪異表情和舉止,現在才知道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真的會發生嗎? 她望著盲婆婆那對充滿了智慧和悲哀,蒙著—層白霧的雙眼,聲音輕顫地說: 「婆婆,迪亞蘭提說過,你的預言從未錯過。那你看得到月族的未來嗎?這次是否能平安無事?還有我,真的要被月神帶走嗎?」 盲婆婆的面上突然掠過一絲彷徨和憂慮,像是看到了什麼,但又不能確定。她猶豫了一下,這才說:「這一次,我什麼也看不到。我只知道,你們的未來與月族有著極大的關聯,但是任何人也無法預料。」 「我們的未來?」正在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 盲婆婆頭也不回地說: 「迪亞蘭提,你中的蛇毒還沒完全清除,怎麼不好好休息到處跑?」 迪亞蘭提已走了進來,恭敬地答道:「婆婆,我已經睡了那麼多天,足夠了,何況還有許多事等著我做呢。」 盲婆婆笑了起來: 「既然這樣,那你倒是來的剛好。你托我照顧的這個孩子,剛剛醒了,你過來替我照顧她一會兒罷,我正要去找大長老。」 夢蝶看著他。他手上的毒已清了,敷著藥,用刀割開的傷口也已開始結痂,整條手臂到處是傷痕,有當年在雪山被巨雕劃傷的,也有這一次被刀割傷的。雖然大病初癒,但他看來依舊神采飛揚,舉動間,帶著令人迷惑的神秘力量。不知過了多久,她輕輕地說: 「我們還是來晚了。」 此刻,這間小小的房子中只有他們兩人。迪亞蘭提慢慢走近夢蝶榻前,坐在她身邊: 「你不用為此擔心,我已有計劃,月族不會有事的。」 聽了他的話,夢蝶心中開始升起了希望,她知道,迪亞蘭提這麼說,那就定是真的有保護月族的辦法。 迪亞蘭提輕輕為夢蝶拂去額前的一綹亂髮,凝視著她的雙眼,目光裡似有干言萬語。許久,才又開口: 「鳳凰,有人正急著想見你。」 夢蝶笑了:「是誰?我還坐不起來呢,你讓我怎麼見人?」 「達合木。」他只能狠心將一切事實擺在她面前:「達合木是昨天夜裡才隨著林將軍先期派出的使者的腳印趕來,只比林將軍早了半天。他以前並不知道月族在哪裡,所以雖然察覺到林將軍有陰謀,卻無法更早地通知族人。不過他帶了一些消息來,已經告訴了我,我想你也會很想知道的,而且他也很不放心你,想親眼看看你。」 「真的?不過……」 見到夢蝶的神色,迪亞蘭提馬上悟出她的意思: 「我沒有告訴他關於達尼雅蘭的事,也沒有告訴任何人。大敵當前,我不想讓大家更添痛苦,等避過面前的災難後再說也不遲。他問起達尼雅蘭時,我只說不清楚她的去向。」 夢蝶心更低沉了。 無論是早是晚,達尼雅蘭的事她都無法對達合木說得出口。尼美媽媽思念了那麼久的女兒,尚未見一面就已不在人世了,她又如何面對尼美媽媽的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