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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頁 原子 他半跪在伏臥沙面的黑馬身旁,黑馬正不斷地低嘶著。它的左後腿關節處血肉模糊,傷口中混進了不少的沙塵,已被血液浸成了暗黑色。最糟的是,這條腿看來已斷了。 「它怎麼樣了?」 夢蝶等迪亞蘭提察看完黑馬的傷勢,脫口問道。只見他搖搖頭,目光中第一次露出一絲讓夢蝶痛心的絕望: 「一定是有什麼東西被風帶著打到了它的腿上……從傷勢看來,它不能跟我們走了。」 他的面色如此蒼白,總是神采飛揚,有著鷹一般銳利的眼神的雙目,亦變得黯然而痛苦。 夢蝶不知該如何安慰他。太多的不幸,竟在短短的時期內發生了。她靠近迪亞蘭提,感覺到他的痛苦和哀傷,不由自主地攬住了他的肩頭,讓他靠在她的懷中,如他曾為她做過的那樣用自己的理解去安撫他。 過了許久,迪亞蘭提終於開口了:「它是我最好的朋友。」 夢蝶的雙眼已被淚水模糊了:「我知道。」 「我必須親手殺了它。」 夢蝶被他這句突如其來的話驚得全身一顫。迪亞蘭提感覺到她的反應,他推開夢蝶,站起身,面上似乎已恢復鎮定: 「我們必須及時趕到月族報信,但照它現在的情形,已無法堅持以後的旅途了。我不能讓它在沙漠裡忍受著痛楚、乾渴和飢餓慢慢等死。」 「它只不過是傷了腿,並不致命。我們可以給它留下一囊水,等到了月族後,再找人來救它。」夢蝶哀哀地說。 迪亞蘭提取下綁在黑馬身上的水囊扔到地上,指著它們說: 「這裡的水原本足夠我們回到族裡,但從現在開始我們要自己背著水和糧食走回去,至少要耽誤兩天的時間,別說留給馬,就連我們,只怕都不夠用。」 這時,黑馬彷彿知道它的性命正在一線之間,它停止了痛苦的低嘶,俯首在迪亞蘭提的手臂上摩挲著,像是心甘情願地將自己的一切交在了他手上。迪亞蘭提輕輕撫著它,她站在他身邊,低聲道: 「如果真有必要這麼做,我寧願替你動手。要麼你不要殺它……要麼我來動手!」 她說著說著,再也無法強作鎮定,痛哭出聲,迪亞蘭提無奈地看著她,又看看黑馬眷戀地望著他的目光,終於歎了一口氣:「我只能留下半袋水給它,但願它的運氣比我們好。」 聽到這話,夢蝶抽泣著抬起頭看著他,但她心中卻沒有歡喜的感覺。除非黑馬能遇上其他人相救,否則,她只是徒令它受更多的苦罷了。 他們在茫茫沙漠中步行,有時,夢蝶幾乎以為其實他們從未移動過,四處都是一成不變的沙漠,然而,理智告訴她,他們正越來越近月族。 為了搶時間,他們盡量走的久些,休息的少些。有時,夢蝶實在無法再走下去,迪亞蘭提就背著她前進。 除了食物和水,他們扔掉了所有的東西,包括帳篷。他們只能天為帳、地為氈地和衣而眠,然而晚上越來越冷,他們乾脆只在太陽升起後才休息,通宵奔走,雖然夢蝶從不習慣這種日夜顛倒的方式,但亦無他法。 這一天中午,迪亞蘭提終於停下來休息了,兩人如往日般疲累得倒頭便睡。 黃昏時分,夢蝶忽然被某種令她不由自主全身發麻的聲音驚醒。她睜開眼,就在身旁不遠處,一條色彩斑斕的蛇,正動作優美地游移在光滑的沙面上,身後留下一條條幾乎是平行的斜線軌跡。雖然蛇離她還有一段距離,若要逃開還來得及、但發自內心的寒慄讓她根本無法移動。直到看出那條蛇正迅速向著放在沙地上的裝水的皮囊移動,她才終於用盡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叫了起來: 「迪亞蘭提!」 雖然聲音嘶啞細小,但語氣中的恐懼和驚慌卻足以驚動迪亞蘭提了。他從睡夢中驚醒,看到眼前的情景,馬上知道那條蛇是被水囊的潮氣吸引來的,而那是他們最後的一囊水。他顧不上想其他的,翻身而起,撲向水囊,生怕被蛇毒毀了食水。 他恰好捉住蛇的七寸,蛇在他的手中掙扎著,他這才舒了一口氣,去拿地上的水囊。 聽到夢蝶的又一聲驚叫,他不解地望向她,只見她正滿面絕望地盯著水囊,正欲開口安慰她,就在此刻,提水囊的左手上傳來一下輕微的刺痛。出於本能,他一手扔開了水囊,當水囊被拋到遠處的沙地上時,他這才看到,水囊上還纏著另一條蛇,也許是在他們熟睡時,就已去到水囊底下了。 顧不得理會傷口,他扔開手上已死的蛇,又奔向水囊,沒等他從第二條蛇口中救出那囊水,就看到水囊已破了,那一點僅足以讓他們去到月族的水,在瞬間被乾燥的沙漠吸收得一乾二淨,只有一直纏著水囊的那條蛇來得及浸了一下三眼泉的水。 他忍不住揮動雙臂怒吼一聲。聲音在遼闊的沙漠上遠遠地傳了出去,他所有的憤怒和絕望,也表露無遺。 夢蝶從未見過他如此,一直以來,迪亞蘭提似乎都是不會被任何事難倒的。但她此刻顧不上想其他事,在看到蛇咬傷迪亞蘭提的那一刻,她所有的勇氣和力量又突然回到了身上,一邊跌跌撞撞地跑向他,一邊撕下了本已破爛的衣袖,她奔到迪亞蘭提身邊,先替他紮緊了傷口以上的手臂部,以免蛇毒上攻。 迪亞蘭提站在空水囊旁,呆呆地望著水囊下顏色稍深的那片黃沙,直到聽見夢蝶聲音硬嚥著問他: 「這可怎麼辦?」 他苦笑一聲,神情低落地說:「我也不知道。這是最後一袋水了。前面也再無水源。」 「別管水了!現在你受了傷!」夢蝶喊道,「你有沒有蛇藥帶在身上?」 迪亞蘭提彷彿這時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已被蛇咬傷了,他不信地看了一眼傷口附近正在變得紫紅的手臂,不覺微微一怔。他不忍告訴她真相——他身上只有普通傷藥。 也許神的意旨真是不可扭轉的,所以才會出現如此多的災難和不幸。 夢蝶的慌亂反而使他鎮靜下來。 「不用擔心,我有蛇藥。」他從懷中取出那袋治外傷的藥。 夢蝶忙取了過來,按他的吩咐,先用匕首割開傷口,擠盡黑血,然後才塗上藥膏。她並不知道,就在醫治阿扎時,迪亞蘭提所帶的有去毒功效的藥就已全部用完了。迪亞蘭提僅僅是為了讓她能安心繼續前進,才用普通傷藥來欺騙她。離月族只剩下不到三天的路程了,每近月族一分,他們就多一分機會被月族人發現而得救。 他們沒有再浪費時間,一夜不斷地前進,幻想能在無法忍受乾渴之前趕到月族。夢蝶沒有注意到,迪亞蘭提的腳步不再如以前般堅定而平穩。她實在太累了,無論身心,都只是因為知道迪亞蘭提陪伴著她,才可勉強支持著不至倒下。 直到太陽初升,她看見走在身旁的迪亞蘭提突然伏倒在地,才終於知道,他的「蛇藥」並沒有起到預期中的效果。在他已腫脹發黑的左臂上,又多了幾個傷口,那都是他趁自己看不見時,割開用來擠出毒血的。整條手臂,已變得慘不忍睹。沒有人能解釋,是什麼讓他堅持著陪她走了這麼久。 此刻,她已無力驚慌,無力傷心。 她勉強將他移到一個大沙丘的陰影中,即將升起的太陽對於已無一滴水的他們來說,比任何毒蛇更可怕。 夢蝶扶著昏迷的迪亞蘭提靠在沙丘上,讓他保持著一個較為舒適的姿勢,徒勞地企圖為他吸去傷口的毒血,直到傷口處再也吸不出黑色的血為止,但迪亞蘭提的臂上仍是一片紫黑,夢蝶心知她再也無能為力了。 夢蝶倦伏在迪亞蘭提身旁,腦中一片空靈,什麼也不想,亦無法思考。 迪亞蘭提快死了。迪亞蘭提要離開她了。 有一個聲音在不斷地對她的心這麼說。但它並沒有激起任何的漣漪。這些天來,夢蝶已不再懷疑一件事,那就是,今生今世,他們的生命是被無法解釋的環牢牢地套在一起的,無論怎麼走,最後都會回到起始的一點。生與死,對他們來說早已不是最重要的,他們唯一的命運,就是找到對方。沒有他,就不會有她,相反亦是。 太陽越升越高,夢蝶的神志也越來越模糊。她看見迪亞蘭提的唇輕輕地動了一下,知道他雖然不省人事,但和自己一樣渴望著水。哪怕只是一點點。 他中了蛇毒,若再沒有水,只怕在毒辣的日光下支持不了多久。 「你想喝水了?……」 夢蝶的聲音若有苦無,但她深信,他仍聽得到她的話,因為他們不僅是在用聲音交談,也是在用心、用生命交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