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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頁     雷恩娜(雷恩那)    


  她不回答,側開頭不瞧他。這麼欺負人,還問她哭什麼?

  「不要哭。」他沉聲低喝。

  她偏要。扁扁嘴,橫波目變成流淚泉,不出聲,就是流淚而已,這樣子的哭法半常、非常地適合她,任誰瞧了都要心碎。

  駱斌好似很煩躁,臉上的鎮靜正在龜裂,抬起手靠近她,又不知自己到底想要幹什麼,結果伸到半途又縮了回來,嘴角抿得死緊,額際青筋鼓動。

  連安慰一下都不會?這個人,她快被他氣死了。

  一小半是傷心氣憤,一小半是真的頭暈難受,另一小半則存心要他緊張,靜眉任著淚流滿腮,身子忽地往他胸懷倒去。

  「小姐!?」這還不嚇掉駱斌高傲的冷靜和自持?他緊聲一喚,反射地抱住軟綿綿的女性身軀,垂首瞧她,見一張小臉蒼白如雪,雙眉難受地輕蹙著,就怎麼也管不住自己了。

  「是不是很不舒服?我讓人送你回去。」他扯來自己掛在牆上的披風包裹住她,一把將她橫抱,那身子幾乎比棉還輕,他一愣,憐惜之情不由得大增。

  「你、你別再掉淚了。」

  靜眉合著眼,淚水由睫縫滾下,她沒回答,心中響起幽幽的歎息,臉轉向埋進他胸懷裡,這呵護的擁抱啊,可不可能持續一輩子?

  「我不回去……我要幫忙,大家都忙……我、我不能一直生病……」她喃著,斷斷續續,模模糊糊。

  駱斌已抱她跨出門檻,往馬車停放的地方走去。

  「你不能一直生病,可是你正在生病,這裡的事我會處理,你非回去不可。」安慰人一直不是他的強項。

  他抱著靜眉踏步走來,外頭留下來趕貨的工人瞧見這一幕,全都呆了,鴉雀無聲,好幾對眼全愣愣地隨他移動,看他往馬車停放的方向走去。

  「這是……」工人甲摳摳下巴。

  「我覺得……」工人乙搓搓鼻頭。

  「可能是……」工人丙瞇起雙眼。

  「難道其中……」工人丁摩摩雙掌。

  「不會吧!?」彈棉的安師傅不能置信。那煜少爺怎麼辦?

  「要不要賭一把?」染布的胡師傅老眉一挑。呵呵呵……早覺得這一對沒這麼簡單,暗潮洶湧,捉摸不定,今天果然有些眉目。

  這一邊,駱斌才沒暇理會眾人「關愛」的眼神,來到馬車旁,直接將靜眉安置在裡頭,在她身邊墊著軟枕,神情不豫,但手勁卻很溫柔。

  「駱、駱駱駱總管……舞、舞舞兒來就好了,我照顧小小、小姐……」小丫鬟讓整個詭怪的狀況弄得頭腦昏亂,怎麼才被「趕」出來沒多久,小姐就讓人橫抱出來啦?還裹著男子被風,淚濕香腮?

  「駱總管,你、你不要欺負小姐啦!你怎麼可以把小姐弄哭?小姐知道你忙完府裡內務,又跑到廠子裡忙東忙西,她心裡已經覺得很抱歉,很擔心你,才硬要來這兒幫忙的,你、你你你……」在駱斌的瞪視下自動消音。

  「送小姐回府。要她好好休息,不准隨便下床。」他筒短有力地交代,手指下意識拂去靜眉腮上的殘淚,沒注意這一幕落入小丫頭眼裡有多麼曖昧。

  「你、你……雙重標準……」靜眉細細睜開眼,有些幽怨地望著他,喃著:「你啊,就准你管人……不讓誰管你……」

  他幾要癡了,不自覺摸了一把她的香頰,意識到自己這近乎登徒子的舉止,他忙收回手,只沉靜地道:「好好休息。」

  接著,他躍下馬車,對駕車的老張又耳提面命一番,才目送馬車離去。

  此時新月初升,天還沒完全沉下,灰灰藍藍的,還見野雁的影子飛過。

  在他的身後,一陣交談細碎地響起——

  「他還要站多久?馬車早走遠啦!」

  「他在冥思,腦子好的人常是這樣。」

  「若他打算把那個姑娘弄到手,嗯……是得好好想想不可了。」

  「喂,借問一下,剛才那個賭是誰坐的莊?狀況如何了?咦——不會吧,一賠十!?」

  ※  ※  ※

  她睡了好久嗎?頭還是昏昏的,眼皮還是很重呵……

  深深吸氣,一股熟悉而安全的男子氣味鑽入鼻中,淡淡的,似有若無的,像他的情。

  小姐!小姐!快醒來!

  哇——你們是誰?捉咱們家小姐做什麼?

  媽的!吵死啦!哪來的死丫頭?

  老張!快來幫忙,快啊!小姐危險啦——哇啊——

  舞兒!?猛地,靜眉睜開雙眼,額上佈滿細汗。

  映入眼中是一間全然陌生的木房,裡頭擺設十分簡陋,只須一眼便已看盡。

  她身上還裹著駱斌的披風,身子下墊著亂七八糟的乾草,微微喘息,勉強撐坐起來,她不是遇事驚慌的性子,慢慢地寧定心思,終於記起事情的前因後果。

  從東郊棉田回府裡的路上,馬車遭人攔阻,然後,他們劫走她。

  當時,她也是迷迷糊糊的,一直聽到舞兒的驚喚,睜開眼,見兩名蒙面的男子已跳進車內,她想說話,其中一人突然用白布摀住她的口鼻,那味道好難聞、好嗆人,腥臭味衝進腦裡,要推開,手伸到半途就沒了勁,接著……接著她就不省人事了。

  是為錢財嗎?想綁了她同華家要贖金?唉……不知舞兒和老張怎麼樣了?是不是受了傷?有沒有安全地回到府裡?

  喉嚨發癢,她咳了咳,把披風捉得好緊,費了番氣力才下床站直身子,扶著破舊的木桌慢慢靠近木門,她試著去推,果不其然,木門早讓人由外頭上了鎖。她又移到唯一的窗子,結果仍然相同,他們把她囚困在這裡了。

  「有沒有人呀?放我出去——」她掄起拳頭捶著門板,聲音並不響亮。

  「你們是誰?放我出去——」

  靜眉喊了片刻,外頭一直沒有動靜,她忍不住又咳了起來。牆上,木塊和木塊相接處有一條細小縫口,她貼上去瞧,無奈視野太狹窄,根本分辨不出身在何處,也不知事發至今已經過多少時候了。

  幽幽歎氣,心想,她被劫的消息若傳回府裡,肯定要亂成一片、雞飛狗跳的,娘親若是知曉,不知會如何憂心?

  身子緩緩地滑落,靠著木牆坐著,她扯了扯衣衫,垂首細瞧這男子款式的披風,臉上浮現出苦惱又溫柔的神氣——

  這披風的主人阿,又會是怎樣的反應?

  第七章

  駱斌快瘋了。

  靜眉被劫已整整過去一天,半點蛛絲馬跡也追查不到。

  不知對頭是誰、不知為何目的、不知她現下何處?是不是受到傷害?這麼多的不確定直要將人逼瘋。

  消息是老張帶回來的,他被人用木棍敲昏過去,醒來時,馬車中只剩昏迷的舞兒丫頭,早不見大小姐蹤跡,他慌得趕緊駕車掉頭,奔回廠子來。

  初聞此意外,駱斌神情窒了一窒,瞧不出多大風波,如應付所有事務般沉著以對,要人快馬前去總倉知會展煜,又派人回華府向國叔調來人手,而廠子中留部分的人繼續趕工,其餘的另組一隊。

  他不及等待展煜,自行命人在城中搜索,他則親領一隊人馬由靜眉遭劫的地方為中心點,向外展開地毯式的搜尋。

  但,沒有就是沒有,彷彿消失了一般,對方亦未主動聯繫,他們僅能被動地站在原地。而整件事發生至今,展煜尚不敢讓華夫人知悉。

  夜已深沉,展煜剛由官府轉回華家總倉,他知此事不能拖,時間一長,靜眉愈是危險,逼不得已向官方要求協助,但這麼一來,華家大小姐被劫之事想要封鎖消息就不易了。

  兩害相權取其輕,展煜仍做出定奪。

  「駱總管呢?」他步進總倉供辦公的房裡,見國叔正等候著。

  「他領著第四輪的人手繼續搜索,把範圍畫得更大。」國叔皺著老眉,搖搖頭道:「從昨晚至今,別人輪番替換,他卻停也未停,水也沒喝上幾口。」

  展煜頓了會兒才道:「我已派人送口信給他,約在總倉這兒見面,有事要同你們談,莫非他沒收到消息?」

  「我來了。」此時,聲音在門外響起。

  展煜和國叔見到跨進門來的男子心中皆是一驚。

  駱斌目中儘是紅絲,下顎已冒出點點青髭,向來規矩束起的發打散開來,用一條綁繩隨意繫住,尚有幾綹散在耳側,眉心皺折好深,整張臉跟以往嚴謹自持的刻板印象有極大差別。

  「先喝杯茶。」展煜替他斟上,遞至面前。

  駱斌瞧也沒瞧,劈頭便問:「靜眉……大小姐有消息嗎?」

  他眼神在展煜和國叔臉上遊走,見他們搖頭,雙目陡地凌厲,他一聲不響接過展煜遞來的茶水,仰頭喝盡,又逕自倒來第二杯、第三杯,好似渴得難受,壺中茶全教他喝光,涓滴不剩。

  「你又要去哪裡?」展煜緊聲問出,盯住他轉過的背影。

  「我去找她回來。」駱斌聲音持平,藏住一切心思,沒誰知道他心中的煎熬,若是……若是那姑娘受了什麼傷害,遭到如何的委屈……他、他想都不敢想,只能強令自己鎮定,將所有心力投入搜尋,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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