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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雷恩娜(雷恩那)    


  「噢——小姐——」

  嗚嗚嗚……不擔心?才怪!駱總管肯定要扒掉她舞兒一層皮。

  ※  ※  ※

  還好,小姐願意讓她跟來。

  還好,這樣才能強迫小姐跟她這個小丫鬟一塊搭馬車,而不是讓馬廄備馬,任小姐以不太精湛的騎術策馬奔馳。

  第一層皮保不住了,第二層總得誓死護衛。唉唉……

  「舞兒,怎麼愁眉苦臉?」馳行的馬車中,靜眉詢問與自己面對面坐著的小丫鬟,後者懷裡還死命抱住一個瓷盅,馬車內儘是藥味。

  「小姐,這車裡搖搖晃晃的,待會到了廠子,您得先喝藥,不可以再賴皮啦。」小丫頭嘟著嘴,怎麼也得把自己辛苦熬出的心血喂到主子肚腹裡。

  「我喝就是。唉……你怎麼跟笑眉兒一樣,每回我病了,你們就來盯人。」

  「那小姐就該乖一些,把身子養壯一些,健健康康的,舞兒就不來囉嗦啦,駱總管也不會來囉嗦。」

  「駱總管?」靜眉不明就裡。

  「可不是嗎?」她精靈的眼珠子溜了一圈,「小姐本就柔弱了些,再加上工作又多,忙這兒忙那兒,管這兒管那兒的,入了秋,身子狀況一直不好,駱總管就開始插手管起小姐的飲食,聽說是請城裡有名的大夫開出來的養生藥膳,要李媽天天變化口味,還把舞兒找去,千交代萬交代,要人家盯準您的用膳時間,當然啦,不用駱總管多說,舞兒本來就得好好照顧小姐的。可是小姐,您、您您真是不乖,求您多吃一點也不肯,求您早點上床歇息也不肯,身子只有一個哩,都被您搞壞了。再道麼下去,舞兒直接一狀告到駱總管那兒去,讓他親自來收您。」小丫鬟的心聲得以暢快披露。

  那個被自家小丫頭念了一頓的主子瞠目結舌,心頭隨著她指出的事實湧起一股熱流,漫入四肢百骸,略帶病色的沉靜面容上緩緩浮笑。

  他這麼關心她嗎?

  去年的冬,九曲橋上,他的話猶在耳際:他們是主僕,不是朋友。

  這樣的說詞深深扯痛地的感情,該進?該退?她茫然無措,所以選擇在原地停留,唯一的籌碼是自己引以為傲的耐性和毅力。等待著、懷抱期盼,然後,時機總會降臨,總有這麼一天,他要朝她走來。

  「小姐,您不舒服?又發燒嗎?臉怎麼突然紅了?」舞兒大聲嚷著,護著一盅藥,還想伸手探探靜眉的額,真恨不得多長几只臂膀。

  靜眉想到很久以後的將來了,有一群可愛的孩子圍著地,她會很愛很愛他們,會待孩子的爹很好很好,被舞兒忽地喚回神智,臉不禁紅透,趕忙摀住雙頰,模糊地道:「呃……我沒事,別、別緊張。」

  馬車終於停下,因天色已沉,棉田里工作的大叔大嬸們全回家歇息了。

  靜眉帶著舞兒繞進廠子裡,她沒去染布場,而是直接來到平時辦公的房間,開始審視桌上一宗宗文件,偶爾拿起算盤彈打,核對上頭的數量和價錢。

  她雖沒法捲起衣袖跟著起貨,總能盡點腦力,把幾天累積下來的進出貨交易做個整理,把各分倉、分鋪送來的本子一一讀過,將重點提整出來,這麼,駱斌和煜哥就會輕鬆許多了。

  「小姐,喝藥了。」翻箱倒櫃的,終於讓舞兒找到一隻乾淨的蓋杯,她將盅裡的藥汁倒滿杯子,端到辦公的桌子旁邊。

  「好。」好歸好,靜眉頭也沒抬,額際微疼,有些暈眩,她垂著首趕忙眨眨眼,不讓舞兒發現,仍一手持著珠筆,一手撥打算盤。

  「小姐——」舞兒哀怨地拉長音。

  靜眉正要說些什麼,忽然之間,兩扇門以雷霆萬鈞之勢被大力推開,掃得房裡的燭光搖晃不已,瞧不清來者何人,已聽到陰寒低沉的聲音響起。

  「你來這裡做什麼?」

  還有點主僕之情嗎?這麼凶她!

  靜眉抿了抿唇,雖然他樣子挺嚇人的,但想到他隱藏著的心意,柔軟如棉的感覺滿塞心頭,她外表不動聲色,無辜地睨著跨至面前的駱斌。

  房裡只有「喀喀喀」的聲音特別清脆,他掃向出聲來源,見一旁的舞兒雙手抖得厲害,使得杯蓋不住地輕敲杯緣,褐色的汁液流出,駱斌立即聞到藥味。

  適才遇上駕馬車的老張,他心裡就有一股不好的預感,一問之下,結果教他怒氣衝天,根本沒法思考,他轉身急急趕至,而現下——

  「連藥都沒喝。」五個字說得咬牙切齒,彷彿犯了他什麼大忌。

  「駱、駱總管……小小姐、小姐正要喝,就喝了……馬上要喝了……」嗚嗚嗚……她怎麼這麼可憐,要哄這個又要哄那個,不好玩啦!還有啊,駱總管也真是的,好歹是主子,怎可以這樣凶她的小姐呢?哼!

  「我不要喝。」靜眉靜靜拋下一句,繼續埋首工作。

  她唇角咬住笑意,身子雖然不舒服,但一顆心卻飛揚起來,原來偶爾任性、捉弄人的感覺這麼好,她對他之前的冥頑不靈還有那麼一點點的餘怒呢,才不要乖乖順他的意。

  「耶!?」舞兒瞪大眼,怎知小姐竟來扯她後腿。

  駱斌倏地臉色鐵青,胸口劇烈起伏,沉沉地對舞兒道:「藥留下。出去。門關起。」

  聽到「門關起」三個字,靜眉打算盤的指微微一顫,連忙抬頭。

  「舞兒別走。」

  太慢啦!

  駱斌話剛落,小丫鬟如獲大赦,放藥、奔出、關門,動作一氣呵成,俐落得不得了。這下子,房裡就演變成兩人對峙的局面。

  靜眉放下筆,瞪住他。「你憑什麼趕走我的丫鬟?」執問人時,語調仍輕輕軟軟的,一臉的不以為然。

  「小姐不應該出府。」他不理會她的問題,沉聲指責。

  「我是大人了,應不應該我自己會決定。駱總管,你管得未免太多。」此話一出,胸口輕顫,靜眉才體會到他放縱飲酒那一晚所說的話,在心中扎得那麼保,讓自己忍不住去反擊。

  駱斌面無表情,只有兩旁鼓動著的太陽穴洩漏出內心波濤,他目光深沉,沉默地端來那碗藥,直接遞到靜眉面前。

  「不喝!拿開!」她撇開頭,喉間癢癢的,不自覺咳了起來。

  「小姐——」一顆心因她憔悴的病容七上八下,擰得死緊,難道他就只能眼睜睜地瞪著,什麼事都不能做嗎?她對他稱呼——駱總管。是的,他只是華家總管,不該管到主子頭上,但他就是不能控制,就是要管她。

  突地,一隻大掌按住她的秀額,靜眉錯愕地張著小口,竟上住咳嗽。

  「你、你你想做什麼?」

  駱斌根本懶得解釋,掌心測著她的額溫,仍有些燙手。他眉跟著皺起,再度拿起藥汁,不由分說地將杯緣抵到她唇下,簡單至極地丟出一字——

  「喝。」

  靜眉的性子外柔內剛,愈受屈迫愈是不從,小兔般的眼張得圓大,清清亮亮,閃動固執光芒。他呀,就算真關心她,為什麼不用別種方法表達?偏偏擺出一副冷峻面孔,什麼柔情蜜意都沒了!

  駱斌跟她鬥上了。

  一個坐著,一個站著,靜眉頭轉右邊,他杯子就跟著右移,躲到左邊,杯子就追到左邊,一個是秀氣沉靜的大小姐,一個是嚴肅不苟言笑的大總管,竟有興致上演這鬥氣的戲碼,幸好旁邊沒第三者,要不,莫不嚇傻一干子人,這、這這說出去有人信嗎?

  「我不喝——唔……咕嚕咕嚕……」失策!大失策!靜眉才張口,他藥汁已灌了進來。

  她連忙後仰,卻覺一隻健臂繞過肩膀,手指扣住下顎教她沒法合上,然後,將她的頭顱緊緊固定在男子的臂膀和腰腹間,接著,微溫的藥汁徐徐地流入口中,滑入肚腹。

  她掙扎著,兩手不住地拍打,想扳動他的臂膀,卻怎麼也掙不開他的箝制,直到灌完杯中藥汁,駱斌終於放人。她的前襟和他的衣袖上都沾著不少汁液,靜眉用力地喘著氣,眼中蓄著淚。

  「你怎麼可以……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她抖著聲,又羞又怒,忽地立起身子,面對著面,右手朝他高高揚起,眼看就要摑上他的臉。

  駱斌動也不動,靜靜合起雙目。

  猛地,靜眉揚高的手停在半空,心頭一酸,這一掌如何也打不下去了。

  她對自己承諾,要一輩子待他很好很好,她的心裡,只有這個不解風情、不苟言笑、不懂她心思的男子,而他待她,總是狠著心腸。

  等待的掌摑沒有掃上臉頰,駱斌仍靜靜地睜開眼,目中的神采難測,他將瓷盅裡剩餘的藥倒入杯中,重新遞到她唇下,低低問了一句:「要自己喝?還是用灌的?」

  靜眉學乖了,比力氣是絕對勝他不過,咬著唇,一把搶來杯子,賭氣似地仰首灌盡。頭好昏,眼眶好熱,她抬手揉了揉,手都濕了,才知道自己在掉淚。

  「你哭什麼?」駱斌忍著氣問,臉色較方才更沉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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