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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綠痕    


  她微偏著螓首,「你也討厭懷熾嗎?」屋裡頭的那些人大都是因懷熾的身份而厭惡  他,就不知身為懷熾兄長的他,是否也做此想。

  「是有點討厭。」他聳聳肩,回答得很老實。

  提邑有些意外,「但他不是你的親皇弟嗎?」

  「那是兩回事。」他並不想多說,兩眼靜靜停佇在庭外渠池裡的水生花上。

  在他的八位皇兄皇弟間,與他親近的兄弟雖是不少,即使與他不親的兄弟,他也不  至於會有厭惡之情,但懷熾,那個宮中人人疼愛的皇九子,就連舒河也疼寵得不得了的  么弟,他卻怎麼也無法打心底喜愛。

  也許是在某方面上,懷熾和他很像的緣故吧,懷熾與他一樣,並不會事事強出頭,  可是若要爭鋒比芒,卻又可以光芒萬丈。他一直都知道,懷熾是聰明的,說起心思,懷  窗有舒河的一半細,論起手段,懷熾又不會輸給他,只是懷熾的所作所為太像個獵人,  又像個什麼都不在乎,總是遊走在遊戲邊緣看週遭的人。?

  就像野焰曾經告訴過他,在政事上,倘若懷熾一旦下定了決心,那麼懷熾定會全力  以赴,在大功未竟之前,懷熾絕對不會放棄或是鬆手,因此,懷熾總是百戰百勝,從沒  嘗過什麼敗績,所以任誰也不想與懷熾為敵,更不想見識到在懷熾文弱的外表下,那顆  其實蘊涵了無限慾望的野心。

  他並不希望他的皇弟是這樣的人,也不希望在懷熾的眼裡,就只有成敗而沒有對錯  ,更討厭懷熾事事都當作遊戲。這麼多年來,他沒有辦法讓懷熾的心溫暖一點,也沒法  讓懷熾不把他視為敵手,因此他在懷熾的面前,永遠都只能扮個敵人的角色,而不是兄  長。

  「那……」堤邑遲疑了很久,「你也反對這件婚事嗎?」她一直認為,律滔和東內  裡所有的人都不同,或許他會有不同的想法也說不定。

  他深吸口氣,低首看著她的面容,「站在東內的立場,我並不希望你嫁。」

  她幾乎無法掩飾眼中的失望,「為什麼?」

  「因為懷熾是南內的人。」律滔的聲音裹不帶一絲溫暖,「只要你嫁他為妻,那麼  辛相日後在朝中,免不了會因你而對南內顧忌三分」懷熾的破壤力太強了,他並不想冒  險讓懷熾有機會滲入東內,進而讓東內分崩離析。

  她直搖螓首,「不要把朝爭扯進我的婚事來,我的婚姻不是你們這些權臣的政治籌  碼,為什麼你們總要為了國事而犧牲個人?為什麼——」  「聽我說完。」律滔抬  起一手截斷她的話,在沉吟許久後,方將未說完的話道出,「站在懷熾親人的立場,我  希望你嫁。」

  為什麼會有截然不同的答案?

  堤邑怔怔地望著他,不懂他這兩難的神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我希望……」他垂下眼底的精光,「你能去教教懷熾什麼是人們之間該有的情感  ,和什麼是愛。」反過來看,或許他們東內可以派她去打擊懷熾,或是利用她來牽制懷  熾也說不定。

  她緊斂著黛眉,「他……沒有愛嗎?」

  「不是沒有,只是……」律滔搖搖頭,起身在庭台裡踱來踱去,似乎在思考著該怎  麼說才能順水推舟,和能夠順利瞞天過海。

  「只是什麼?」她有些不耐煩,等不及想知道懷熾是怎樣的一個人。

  他半真半假地演下去,「只是他不懂。」

  「不懂?」不懂愛?這是什麼意思?

  「他的感情很貧乏。」律滔娓娓道來「他從不知道,對他而言,到美什麼是重要和  該去在乎的。」他那個么弟或許是天資高人一等,可是在某方面上,卻是魯鈍的很。

  現在的懷熾,在舒河的影響下,整個人都已被權勢和慾望給蒙蔽了,他所看不清的  東西,太多了。或者又應該說,懷熾自小到大無往不利慣了,他只把生命中的一切都當  作是一場場的遊戲,他這個遊戲玩家,從沒認真地對待過任何人事物,也從不認為那些  出現在他生命裡的人,對他而言有多重要,也因此,他從不曾對任何人投注過絲毫感恰  。

  堤邑不語地思考了半晌,而後緩緩走至律滔的面前。

  「我可以幫他」或許就是因為從無人以感情對待過懷熾,所以他才會那般,可是只  要他的生命裡多了她後,她想,或許他會改變。

  律滔朝她搖搖頭,「感情不是用幫的,而婚姻,也不是建立在同情之上。」

  「我不是同情他,也從未這麼想過。」她的唇邊漾出小巧的笑靨,「你知道懷熾吸  引我的是什麼嗎?」

  「不知道。」除了外貌外,他也想不出懷熾有什麼可以吸引她的。

  提邑的眼眸裡帶著笑,「他的心,很美。」

  律滔繞高了兩眉,「美?」向來他只有聽人說懷熾是陰沉狡猾的代表,可是……美  ?她到底是怎麼看的?

  「這陣子來,我看過許多他的筆墨。」笑意淺淺的她,面容煥起某種光彩。「從他  的字裡行間,我可以感覺到,他的心地很善良。」她相信那個可以在詩文裡傾訴心情的  懷熾,他藏在詩文裡的那顆心,一定都沒有人曾去注意過,而同樣是沉浸在詩文裡的同  好,她只消一眼,就能看出懷熾不在人前展現的另外一面。

  「你錯了。」律滔只覺得她錯得很離譜,「他是個玩手段的能手。」她哪會知道懷  熾在暗地裡鬥過幾個王公大臣?她又怎可能知道對上了懷熾的人,有著什麼下場?

  她很是費解,「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明白,詩詞就代表了一個人?」

  「堤邑……」

  「詩詞是不會騙人的。」她揚起皓腕阻止他繼續說下去。「即使你們不懂,但只要  我懂他的詩,這就夠了。」

  他兩眼炯炯地盯著她,〔我再怎麼說也說服不了你?」正中下懷,她若執意要嫁,  也未嘗不是件能夠節省佈局的一個方法。

  「對。」她甜甜地綻出笑意,拉著他一塊站在日光下將身子曬暖。

  「你那麼執著想嫁他,有什麼特別的原因嗎?」他實在是不懂,放眼朝野,能夠匹  配得上她的人多得是,為什麼她偏要選上懷熾?

  「有。」揚首望著遠處迎風搖曳紛飛的桃花林,她的唇畔藏著一抹無人知曉的神秘  笑意。

  律滔不解地隨她一同看去,濛濛地憶起,懷熾最是討厭的季節,似乎就是春天。

  堤邑張開潔白的掌心,攤開一張手絹,靜看著手絹裡那朵她自賞春宴一直保存至今  ,由懷熾為她簪上髮髻的桃花。

  「我一直在尋尋覓覓的,就只是個知音。」

  ☆☆☆

  手執著方謝過恩接來的聖諭,下了朝的懷熾,走在宮廊上的腳步格外輕盈愉快。

  也不知舒河到底是怎麼跟父皇說的,那小子竟然有辦法在全朝反對的情況下,讓聖  上同意把堤邑許配給他,就連素來在諫言上最具份量、最受聖上採納的律滔,也沒有辦  法阻止這件婚事。

  □事情已成定局不容改變了,這下,無論持反對意見的是誰,都再無轉圈的餘地,  也不能將堤邑自他的身邊搶走,即使是那個在朝上幾乎要用一雙眸子將他吃了的獨孤冉  ,他也休想再染指堤邑分毫。

  □步出翠微宮的廊殿,兩腳方繞過十里香廊,迎面而來的,即是黑郁著臉的獨孤冉  。

  「王爺。」冷天海小聲地在他身邊提醒,對面正朝他們走來的人是誰。

  「我看到了。」懷熾不動聲色,腳下的步伐依舊沒停。

  在兩方即將錯身而過之際,獨孤冉忽地攔擋在他的面前,冰冷的眸子緊鎖住他。

  「你真想娶她?」雖然話裡微帶著怒,又帶著絲絲的不甘,但獨孤再只是沉著一  張臉,並沒有露出什麼嫉妒之情。

  「聖諭已經下來了不是嗎?」與他並肩而立的懷熾,揚高了手中的聖諭,兩眼直視  著前方,並沒有轉首看向他。

  獨孤冉的聲調顯得更加陰沉,「你若不是真心的,那就罷手吧。」

  「罷手?」他狐疑地挑高眉,緩緩側過臉來。

  獨孤與朝他伸出一掌,「你可以考慮把她讓給我。」

  他嗤聲冷笑,「憑什麼?」人是他先看上的,也是他先下手為強得到的,獨孤冉是  自恃哪一點能比他強?

  「你並不懂女人,你更不會好好待她。」獨孤冉早看準了他的弱處,也認為他永遠  也無法做到。「把她交給我,我可以給她你所給不起的。」

  「我給不起什麼?」懷熾的兩眼不悅地微瞇,眼中閃爍著危險的星芒。

  「愛。」獨孤冉一針見血地戳向他。

  「你就給得起?」懷熾回過身來,面對面地正視著他。

  「不錯。」有過無數妻妾的他,也認為將女人心摸透的他,自認在這方面能比懷熾  更高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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