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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綠痕    


  心底已經夠嘔的野焰,當下把十指扳得咯咯作響,恨不能把這個也認為他是女人的冷滄浪人頭扭下來。

  冷滄浪不為所動地迎上他凶狠的目光,怎麼,想打架?」

  他粗魯地揚掌一推,「去,跟你這種文弱書生動手?本元帥不屑!」雖然冷滄浪並不真是什麼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不過身手本事都挺差的他,還是被眾人歸類為需要受到保護的軍師。

  〔不屑?你知不知道你的脾氣很懷?」冷滄浪一手用力頻戳著他的胸口,一開罵起來就沒完沒了。「天之驕子的脾氣也不改一改,每回一被人說到長相你就去跟別人槓,你到底還記不記得你要一統西戎的這件事?你怎麼就這麼容易受激?說來說去,都怪刺王當年沒好好教導你,所以才會把你給寵壤成這副德行—.」

  野焰緊咬著牙,幾乎把一口牙給咬碎。

  天之驕子?寵壞他?當年在北狄的時候,他差點被那個冷血二哥給磨去半條命,他還不夠受苦受難嗎?

  他會在一提到鐵勒時就翻臉不是沒有原因的,只因那些烙印在他心頭的陳年往事,即使是現在想來,都還是深宵寐影裡一直糾擾著他的夢魘。

  那個從他十歲起就接管教育他的二哥鐵勒,才沒有因為他長了這麼一張古怪的臉,或因為是親兄弟的關係,血液就不會那麼冷。他永遠都記得,在他頭一天抵達北狄時,鐵勒便將還是個孩子的他丟下山崖,說什麼他若能在淨是蟲蛇野獸的谷底爬上來自保,那麼鐵勒就願意照父皇的命令教養他,若是爬不上來,那麼將來他橫豎也成不了什麼大器,不如就死在谷底算了,根本就對他沒有絲毫手足之情。

  在他跌斷了一雙腿,單靠著自己的兩手自谷底爬上來時,鐵勒並沒有對他另眼看待,反之待他更為殘冷,讓他日日吃不飽、穿不暖、睡不夠地在荒野裡,像個蠻子一樣茹毛飲血地討生活,將他一顆溫柔的心摧殘得幾近破碎,醒著夢著,都只求上蒼能留他一條命回京兆,大難不死地活著走出那個煉獄。

  不知道又踩到野焰心頭痛處的冷滄浪,見他低垂著頭,便以為他是心虛,更是一骨碌地繼續朝他開罵。

  「都那麼多年了,到現在你還是不知要檢討一自己的性格。你想,聖上為何封刺王為鎮國大將軍、封震王為輔國大將軍,卻偏偏只封你為驃騎大將軍?還不都是因為你血氣方剛定不下心來,外加還有這種蠻牛性子,所以聖上才不敢讓你輔佐國事,只敢把你遠放到西戎打天下。說白了,你的功用也只有為聖上擴展版圖而已!」

  野焰自牙中迸出一句.!「難怪小東西會想砍你……」

  眼看野焰的臉色已然變天,冷眼旁觀的花間佐連忙抱頭想找地方藏躲。而終於發現自己說錯話的冷滄浪,則不急著躲,只是趕在野焰爆炸之前快手快腳地來到個設的壇位之前,捧著野焰娘親玉鏡娘娘的牌位,唱作俱佳地哭訴了起來。

  「貴妃娘娘,你真是命苦哪,居然生了個這麼不中用,又愛遷怒屬下、施虐於屬下的皇子,你在下頭一定是死不瞑目是不是?」

  「冷、滄、浪!」他陰沉地咆哮,掩不住憤意的嘶吼聲幾欲把在場的人耳鼓震破。

  「想虐殺朝中大臣嗎?」冷滄浪不慌不忙地將牌位拿到胸前當作護身符,「當心娘娘知道後會不能成佛喔。」

  「你、你……」拳頭已經抵達冷滄浪眉心之前的野焰,看在娘親的面子上,硬是強迫自己把那口氣給嚥回去,用力地把怒火暗忍下來,氣岔地瞪視著他頻頻急促換息。

  他得逞地咧笑著白牙,「氣死自己是沒好處的。」他能夠這麼大搖大擺和囂張的原因,就是因為他懂得怎麼踩別人的弱點。

  花間佐拚命擦著冷汗,邊在心底提醒自己千萬不能跟冷滄浪那種人為敵。

  此刻在他眼中的畫面,就是一個馴獅人和一頭火爆獅子對峙的情形,而那個跩得二五八萬的馴獅人,沒事就踩一踩那頭已經氣爆得快出柙的怒獅,一點也不管那頭獅子要是抓起狂來,會傷了多少無辜。

  「不要每次惹毛了我就把我娘的牌位請出來!」野焰氣得豁出去了,一把搶過牌位後就四處去找他的大刀,「我忍你夠久了,就算小東西她不砍,今天我也非砍了你不可!」

  冷滄浪有恃無恐地抬高了下巴,「哼,我身負皇命,普天之下,除了皇上誰也動不了我!」

  「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大刀從冷滄浪的身旁掠過,一刀將材質堅硬的書案給劈成整齊的兩半。

  「王爺,你冷靜點!」無奈到極點的花間佐只好出面調停,兩手奮力架住準備逞兇的野焰。「軍師說得對,冷家的人是動不得的!」

  冷滄浪反而很不領情,「你最好別勸他,否則等一下自身難保的人就換成你了。」還那麼不會看苗頭,哼,待會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啊?」不明就裡的花間住連忙嚥了嚥口水。

  野焰目露凶光地回過頭來二你剛才說冷家的人是動不得的?那你的意思就是皇家的人就可以犯嗎?」

  「王……王爺..」哇啊,殃及池魚啦!

  「夠了。」冷滄浪兩手擦著腰,「看,不過是激激你而已,你就氣得跳上跳下的,這代表你的修性還是差得很遠。」

  野焰直直轟在他耳際,「有你這種人在身邊,誰的修性能夠好?」牙尖嘴利的,又殺人不帶血,是聖人才不會被他給逼瘋。

  「我會這麼效還不都是為了你?」凶人的他還亂委屈一把的。「我總要代你去看那些你總是不願去正視的問題。」

  「我哪有什麼問題?」他懶得去理冷滄浪那些總是能夠把他氣得半死,卻又能說得冠冕堂皇的理由。

  「鐵勒。」冷滄浪徐徐投下一顆大石。

  像被扎傷了耳似地,在這名字竄進耳底時,一縷疼痛緩緩地從他耳邊爬進來,而後迅速擴散,漫蓋了他心中的滾滾怒濤,令他緊屏著呼吸沉定下心頭所有的意緒。

  他歎了口氣,「你總是因他而自卑。」明明他就是統領一方的王者,為何他老是認為自己比不上鐵勒呢?

  「我沒有!」彷彿被看穿了心事,極度不願承認又想掩飾,使得野焰不自覺地咆叫出聲。

  「不論你願不願意,總有天你都要面對鐵勒。」冷滄浪早被他吼得很習慣,依舊不檢臉色,也不畏怒顏地繼續把他老不肯回頭看的黑暗面,給持到他的面前來正視。「現在你或許可以逃避現實,但往後呢?往後雄獅大軍若是為了東內而對上鐵勒的北狄大軍呢?你也打算逃避嗎?」

  「我沒有……」似是吼得力竭了,也沒有一絲氣力再辯駁,野焰緊按著胸口直搖首,「我沒有逃避他……」

  不是的,不是這樣的……他不願承認,他不願向自己認輸,更不願告訴自己、心中的確是有個鐵勒造成的陰影。

  一直以來,雄才大略、神武英勇的鐵勒,在他的心底總是那麼地耀眼璀璨,彷彿是開天闢地以來,唯一能夠無所不能地睥睨天下的神祇再世。從認識鐵勒的那一日起,他就像只被斷了翅困囿在地的飛龍,無論他再怎麼做,他就是比不上兄長,永遠也不能展翅飛翔於另一片沒有鐵勒的天空。

  離開了鐵勒來到西戎後,他的心並沒有變得更開闊自由,因為他就如一名只能往前行不能後退的登山者,再怎麼攀,前頭就是還有*座山在等待箸他,只要他在沙場上建立下了功跡,更快地,他的雙耳便會聽聞到鐵勒又在北狄拿下了多少疆域,於是,他一山又一山地攀著,期待有朝一日能夠趕上鐵勒的腳步,有一日,能和鐵勒並肩站在一起。

  可是鐵勒卻不等他。

  小時候,鐵勒不等他長大,就逕自走了那麼遠讓他追不上;現在,鐵勒的地位愈來愈高了,手擁半片天下,就待晉位為太子,而他,卻還是待在西戎的這片荒漠裡閃躲著自己心中的強敵,不知該如何迎頭趕上。

  到底他該怎麼做,他才能得到鐵勒一個肯定的眼神?

  「野焰?」

  「我很想證明給他看……」野焰在唇邊喃喃低語,壓抑的音律幾細不可聞。

  「在你證明給他看之前,就先拿下伏羅來證明給我看吧。」可是冷滄浪還是聽見了,一手拍按著他的肩頭鼓勵箸,「別再磨磨蹭蹭了,這場戰役你是可以拖上三年五載的,可是一日不拿下它,你就一日沒有籌碼去和鐵勒的北狄大軍搏,沒有你的後援,你是希望眼見律滔在太子之爭中,因為你的緣故而敗給西內嗎?眼下的你,或許是認為自己已輸給鐵勒,但東內卻未必會輸給西內呀。」

  許久,在帳內的人皆以為野焰就消失在這片沉默裡時,他卻緩緩地啟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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