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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劉芝妏    


  斯坦利猜得沒錯。

  專機搭載著面露堅毅之色的許央闠緩緩驅動,在跑道上滑行的機輪才剛離地,就見原該緊蓋的機門被倏地拉開,風雖不大,在跑道邊的人卻隱約瞧得出機身因猝然間灌進強風而輕晃,然後,一個小小的黑影自裡頭竄出來,筆直的落到大海裡。

  所有見到這一幕的人全都屏住氣息,動也不敢動,就怕一個細微的喘息會激起巨浪,吞沒了落海者。

  「斯坦利!」

  姜離喊著,不待身邊的人聽令行事,他已經自動拔腿往跑道盡頭的海岸奔去。

  這該被遣返地獄的女人,她究竟想怎樣?

  生平第一次,他嘗到了什麼是挫敗的滋味。

  ???

  腿長、善奔的姜離動作很快,但他花錢請來的屬下手腳更是敏捷,一方面也是因地利的緣故,三兩下,始終在附近巡弋的快艇將濕答答的落難女人送上岸,直接護送到主子跟前。

  「我回來了。」氣息未平,一見到怒顏朝她罩來的姜離,許央闠心滿意足的輕喊著。

  這幾場戰役掙扎下來,自個兒還留著半條小命呢,教她怎麼不感激老天爺的厚待呢。

  可姜離聞言心一擰,氣息一挫,原本就顯粗獷得過分的臉孔在剎那間扭曲,活像個出土魔魅。

  她……她回來了?他有沒有聽錯,她究竟在講什麼鬼話?!

  「你到底有什麼毛病?」

  「沒有。」意識到他已瀕臨崩潰的自制力,她暗暗地吞著口水。「我只是想……呃,想在這兒住一段時間。」

  「住在這裡?請問,你知道我是誰嗎?」

  「知道呀。」

  「請問,我何時邀請了你?」呸!她應得還真流暢呢。

  緊抿嘴,許央闠誠實的搖搖頭。

  「那,你有親朋好友在島上任職?」

  眼眸一溜,瞟見那雙凶神惡煞的眼厲瞪著她,眨了眨眼,她再度誠實的搖搖頭。

  「既然這樣,你憑什麼硬是要賴上這裡?」姜離問得無奈卻也憤怨難掩。「這裡沒有遊樂場,也沒有迪斯奈樂園……」

  「你。」她小聲的打斷他的話。

  「什麼?」

  「這裡有你呀。」紅著臉,許央闠完全誠實無欺的將此行的目的攤在他面前。「我希望……能有機會跟時間……可以多認識你。」若不是因為健康拉了警報,若不是存心要讓自己能擁有此生中最後一段的美好回憶,恐怕打死她,她也說不出這種會讓人腦充血的話來。

  這裡是她生平頭一遭跟個男人說出這麼惡斃的話呢,說得她結結巴巴,也不知道咬了幾次舌頭。

  「你……我……你是說,你賴上這個島的原因是我?」姜離瞠目結舌,在半天說不出話來的驚詫中,見她忙不迭地點頭附議,猛然間,他又遭新一波的怒火襲心。「你這該死的拜金女人,不要命的蠢女人,你……你去死好了!」

  在眾人不敢置信的驚呼聲中,他倏地彎身將她攔腰一抱,像甩釣竿一樣,將她完全猝不及防的身子呈拋物線般甩向大海。

  「撲通!」

  或許是今天犯上了海神,可憐而沒有防備的許央闠再度落海,狠狠的又吞了幾口鹹澀的海水,體力耗盡的她,連呼救都乏了氣力,直接讓海水沒了頂。

  「斯坦利!」

  「是,我們馬上將她撈起來。」斯坦利指頭一勾,始終在船上待命的傑瑞會意的跳海救人。「Shit!」姜離掉頭走人,咒罵連連。「她究竟想怎樣?」

  因為這裡有他?

  他?

  她的目的竟然是他!

  媽的,什麼屁話嘛,難不成她將他當地磚踩的那天,沒被他一副想將她剝皮去骨的殘戾樣嚇到?韃子在事後還糗他當時的神精活像閻羅王現身哩。媽的,這女人究竟有沒有腦子,她……這女人……她……呸,說什麼屁話呀!

  因為這裡有他?該死,這麼噁心兮兮的話她還真敢講。重重哼了聲,他忿忿的猛一跺腳。更該死的是,那張因為自覺說了肉麻話而蛇紅一片的臉蛋,竟然讓他的心在瞬間起了不小的悸動。該死的麻煩女人!

  「呃,將軍……」

  「滾開。」

  「那是自然,只要……將軍,我是想說……呃,你想怎麼安頓這位小姐?」斯坦利鼓起勇氣詢問。

  這位勇敢又極富冒險精神的年輕小姐意欲如何,在場的大夥兒都有目共睹、有耳共聞,她目標明確,毋需他們費神去猜測;但他想知道的是,被惹得雞貓子鬼叫、暴跳如雷的主子要如何處置她?

  他很好奇,心中有著期待好戲開鑼的雀躍。

  「我想?現下你瞧見我有辦法想了沒?」姜離冷諷著。「這種事情你還問我?哼!一點腦子都沒有,你乾脆也去跳海算了。」如果事情真能如他所想、如他所願,他才不「想」這麻煩女人能有機會靠近他週遭範圍十尺之內。

  「呵呵。」斯坦利無奈的笑笑。真慘,怒火延燒到他身上了。

  「笑什麼笑,你給我滾遠一點!」

  「是。」連番被罵被咒,但斯坦利絲毫不以為意。

  反正將軍罵人像吃飯一樣,他們早就習以為常了,若哪天他神經兮兮的對屬下說請、說拜託,那才會嚇壞人呢。

  臭著臉,又走了一段距離,背著一堆正面面相覷、不知道究竟該怎麼安頓偷渡客才算妥當的手下,不待第二號勇士上前徵詢旨令,一道響雷般的聲音劃破空氣,直劈進眾人的耳膜。

  「清個房間將她塞進去。」

  斯坦利暗笑,「遵命。」

  好久、好久了,印象中幾乎未曾有過,從沒碰見過像這位年輕小姐這般對主子的怒氣與憎怨置若罔聞的好戰份子,也幾乎不曾瞧見主子被人氣得跳腳、氣到沒轍。

  嘿嘿嘿,看來,沉寂多時的島上要開始熱鬧了。

  第四章

  島上游手好閒的份子不多,嚴格說來,除了攜家帶眷來此工作的多數人外,就只有許央闠一個。

  對於她這個硬要加入的人而言,島上成員所給她的善意眼神居多,尤其,在姜離對她不苟言笑,甚至不時會對她怒喝咒罵、態度極差,卻不曾再真正的驅離她的情況下,這讓許多人有了想像空間。

  衝著她是位難得一見的女偷渡客,就已經很有看頭了,而善怒的島主試了多次還是無法將她趕走,更是加深她的神秘色彩。

  「人是留下來了,但是一點進展都沒有,有啥路用呀!」攀在廊柱上,許央闠意興闌珊,徐徐涼風拂過,她不經意的撫了撫自己略燙的額頭。「嘖,又有點發燒了。」冷風一吹,身子就直想打哆嗦。

  以後這種情形會愈來愈常見,她心裡有數,也浮起了淺淺的擔憂。千萬別目的還沒達成,她就躺著被人送走,平白如了大番王的願了。

  「小闠?」

  「嗨。」豎起幾根指頭,她懶懶的朝凱特晃了晃。

  凱特是島上負責食物的大廚,這幾天,許央闠的吃喝也都全靠她打理。

  「這麼無聊呀?」

  「還好啦。」在人家的地盤上混吃等死,總不好意思再有諸多嫌棄,更何況凱特待她算相當禮遇了,有什麼好吃、好喝的都不忘留一份給她。「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

  「都忙完啦,等送了這杯咖啡給將軍,我也閒了。」

  「喔。」側首望著托盤上那杯熱氣騰騰的香醇咖啡和裝著奶水的小罐,許央闠忽地心生感慨,歎起氣來。「那你去忙你的吧。」通常在吃過午飯後,上了年紀的凱特都得小睡片刻。

  「你要陪我去書房嗎?」

  「好呀……唉,算了,還是不要好了。」她無精打彩的婉拒了凱特的邀約。

  這幾天,她的自信都被不識趣的姜離擊得七零八落了,想再出擊,她得先培養好勇氣才行。閒扯了幾句,面帶同情的凱特端著咖啡走了,而口不對心的許央闠也挺沒志氣的,明明告訴自己別太心急,偏又按捺不住,遠遠地瞧凱特進了書房,須臾又離開了,她暗吁口氣,踮著腳尖便摸向書房,從門縫偷瞥他的側影,竊聲自喃取樂。

  而姜離一個上午都故意窩在書房裡,打死也不出去,擺明了要徹底避開她的糾纏。

  這間書房是島上眾所皆知的禁地,除了他老爸、老媽及與他關係非淺的韃子外,無故入侵者必死無疑。危言雖然聳聽,聽多了,一般人還是會信以為真,所以儘管她再怎麼勇敢、再怎麼賴皮,諒她也不敢衝進來騷擾他。

  這是姜離的如意算盤。

  可是問題在於,許央闠的確很有良心及自知之明,並未進犯到書房,但她老像只尖嘴耗子般杵在門口窺探,瞧得他心煩氣躁。

  重重的摔開手中的筆,他猶帶不滿的眼恰巧瞥見她吐了吐小舌頭,飛快的將腦袋縮回門後,更是氣悶於胸。

  「許央闠!」

  「有。」瞬間探出了半顆腦袋,迎視著他的笑眸中有著急切的期盼。

  是不是他見她老在外頭張望,良心開始過意不去,所以終於想喚她進去聊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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