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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凌玉    


  被煙霧包裹的感覺,就像是他的擁抱,給予她平靜的安全感。

  浣紗緩慢的展開手裡的背心,如所有妻子般,盡職的為丈夫量身,拿起新衣在他身上比試著。他高大的身軀生來就是衣架子,不論穿什麼都有著攝人的氣勢。

  身為他的妻子,她有著嚴重的虛榮,知道其它的女人在垂涎著他,而他的眼裡卻只有她。這樣的認知總會讓她竊喜許久。

  突然,她看見背心的口袋有些破損,細緻的縫線有些脫落時,她不禁蹙起彎彎的眉。

  「這件衣服壞了。」她不悅的說,將背心拋擲在地上。纖細的指按下電話,她命令道:「這裡有一件背心壞了,安排個人去換件完好的。記住,我要同樣的尺碼跟顏色,不能有半點不同。」她交代著,重新靠回他胸膛上,聽著他穩定的心跳。

  「只是縫線脫落,重新縫上就行了。」柯焰放下手中的文件,低頭看向那件被她隨意拋棄的背心。她拋下背心的模樣,彷彿那是件沒有價值的破布,而非貴得嚇人的名牌服飾。

  「不,」浣紗抬起頭來,迎視著他的眼睛,雙手捧著他的臉龐。她的唇上帶著笑容,但表情卻是無比的堅決。「那是瑕疵品,我不會要一個瑕疵品,我無法忍受。我只要最好、最棒,最完整無缺的。」她堅定的說。

  毫無理由的,一陣寒冷徒然竄過柯焰的血液,他緩慢的瞇起眼睛,知道該指責她的任性,但是在此刻他竟無法開口。在擁抱她的瞬間,他似乎感受到某種來自未來的威脅,他的腦海裡不停迴盪著她所說的話。

  這句話像是一個宣告,或是一項太過清晰的警告,他聽了只覺得意外的刺耳。

  就算是多麼貴重的東西,只要稍微有了瑕疵,她就會無情的丟棄。是的,浣紗是一個美麗的女人,她聰明而富有,早已經習慣了什麼東西都要最好的,她無法忍受瑕疵品。

  或者應該說,瑕疵品根本無法與她匹配。

  柯焰突然感到深深的不安,只能更加用力的擁抱著她。

  是不是在那個時候,他就已經隱約的感受到,命運即將降臨的無情捉弄?否則怎麼能夠解釋,他會對她的那句話,記得那麼深刻,深刻得與血脈難分,在離開她的那些歲月裡,不停的用那句話來自我傷害。

  浣紗並沒有發覺到丈夫的情緒有異,她只是擁抱著他,呼吸著他身上的氣息,以及那濃烈的煙草味。她感到如此的平靜,幾乎要以為能夠依靠在他懷裡過一輩子。

  煙霧繚繞著,那氣味瀰漫了整間書房,包裹了擁抱中的兩人。 

  第三章

  如今想來,鳳傲磊的死去,只是整件事情的開端。在他死後,浣紗的象牙塔崩塌了一角,外界的風雨襲擊著她自以為平靜的世界。

  在她結婚後幾個月,鳳傲磊住進了醫院,或許是看見女兒有柯焰守護後,他長年的重擔徒然鬆懈,原本只是因為些微不適而入院觀察,誰知身體的毛病卻突然變得嚴重,連醫生都檢查不出病因。經過兩個月的折騰,他沒有再走出醫院。

  鳳傲磊的過世是商界的大事,喪禮辦得備極哀榮,浣紗穿著黑衣,精緻的臉龐是蒼白的,她沒有哭泣,挺著細瘦的肩撐過冗長的喪禮。在漫長的喪禮過程中,她站在靈堂上,靜默的給予每個前來弔唁的人們回禮。

  喪禮的種種是繁忙的,柯焰打理好一切,然後疲倦的回到住處。天色已經轉暗,夕陽在絢爛後變為深深的琉璃色,因為眾人都到喪禮上幫忙,整座宅邸是沉靜的,連燈都尚未點亮。

  他揉揉酸疼的頸項,視線投向樓上。他不擔心喪禮上的種種,有了事前的安排,以及李韜步在場坐鎮,喪禮不至於會出什麼差錯。他比較擔心的是浣紗。

  自從鳳傲磊去世後,浣紗不曾流過半滴淚水,她只是沉默著,像是個毫無生氣的玻璃娃娃,細瘦的身子像是一陣風來就會將她吹走,原先的傲氣全然消失,連那雙美麗的眼睛都是黯淡的。除非是他逼著她進餐,否則她根本滴水不沾,他十分擔憂她是否撐得住。他知道浣紗父女間的感情極深,鳳傲磊的去世一定讓她傷心至極。

  在喪禮上他終於看不下去,要她先回家休息。她沒有抗議,安靜的點頭後,服從的回家。

  浣紗的模樣讓他擔憂得心如火焚,服從這個字眼從來跟她扯不上關係,看見她靜默的遵從他的命令,他反而擔心她是否在心中藏著過多悲傷。如果她瘋狂的哭泣,或許他會比較放心些,她如此克制,其實更瀕臨於崩潰的邊緣。

  「浣紗。」他呼喚著,伸手到牆上試著打開電燈。但是試了幾次,屋子還是一片黑暗,所有的電燈都毫無動靜。黑暗像是一片網,籠罩了整間宅子。

  柯焰猜想是停電了,他迅速奔上三樓,在角落處拿起備用的手電筒,打開主臥室的房門。

  「浣紗,你在哪裡?回答我。」他的視線依循著手電筒的光束,掠過臥室中央的床鋪,卻不見她的身影。

  他皺起濃眉,正想到其它房間尋找,床旁某個嬌小的黑影有了細微的動作,引起他的注意。他舉步走入黑暗的臥室,手電筒的光束是夜裡唯一的光亮,他把光束朝床旁照去。

  浣紗坐在地毯上,手裡緊握著從床上拖拉下地的薄毯,臉色蒼白如紙,甚至連唇都是沒有血色的。她的眼裡盛滿了恐懼,當光束直射她的臉龐時,她沒有絲毫反應,宛如一座毫無知覺的雕像。

  「浣紗!」柯焰急忙衝上前去,急切的觸碰她,他的手試著拉開薄毯,而她卻死命的拉住,怎麼也不願意放開,用力到連指關節都泛白,像是溺水的人緊握著唯一的浮木。

  她靜默的坐在地毯上,睜大的眼眸視而不見的瞪視著前方。雪白的肌膚襯托著她身上的黑色喪服,看來十分詭異。

  「你怎麼了?你弄傷自己了嗎?告訴我,你哪裡疼?」柯焰焦急的詢問著,試圖在她身上找到傷口。他懷疑她弄傷了自己,只有大量的失血,才會導致如此徹底的蒼白。

  她沒有反應,眼睛似乎睜得更大些,在他靠近時緩慢的往後退去,緊貼著後方的牆壁。她向來高雅時髦的裝扮,在此刻變得凌亂,散亂的發披在肩上,讓她看來像是個孩子。

  「浣紗,看著我,是我。」他激烈的搖晃著她纖細的肩膀,要將她搖出那茫然的狀態。她的反應太過反常,那蒼白死寂的模樣,幾乎要讓他焦急得五內俱焚。

  浣紗的視線逐漸有了焦點,極為緩慢的將目光調回他的臉龐。她看了他許久,嘗試性的伸出手覆蓋著他的臉,像是在試著認出他。幾秒鐘之後,淚水宛如斷線的珍珠般,徒然從她的眼中溢出,滾滾滑落雙頰。她投入他的懷抱中,緊緊的擁抱著他,像是一個被遺棄的孩子般開始哭泣。

  「柯焰。」她喚著他的名字,聲音是沙啞的。因為許久不曾開口,突然開口說話,讓她的喉間疼痛著。

  他輕撫著她的頭,感受她體內傳來的震動,明白她心中的傷痛。他的妻子或許任性,但在情感方面卻是最脆弱的,當父親過世時,她因為過於痛苦,甚至不知該怎麼表達出心中的悲痛。

  柯焰擁抱著她,讓她盡情的哭泣,宣洩積壓多天的痛苦。四周還是一片黑暗,他試著將她放回床上,想要去找尋可以照明的器具。

  「浣紗,讓我去找能夠照明的東西,好嗎?」看她哭得如此傷心,他又開始擔心她會哭壞身子。

  浣紗不願意鬆手,還是緊抱著他,在他懷中搖搖頭,雙手攀附著他厚實的背,把他當成唯一的依靠。

  柯焰別無選擇,只能抱起妻子,在書櫃上找到幾個原本用來點燃香燈的小蠟燭,用打火機點燃。小小的蠟燭散發出微弱的光亮,成為臥室中的光源,微弱的光照亮了臥室一角,淡黃色的火光讓四周變得柔和。

  他將燭火放置在床頭櫃上,抱著浣紗躺入柔軟的床鋪。他的手在已經熟悉的嬌軀上遊走著,查探她是否安然無恙,等到確定她身上沒有任何傷口後,他才鬆了一口氣。

  看見她仍舊在哭泣,他緩慢的歎息著。「我不知道該不該勸你別哭,比起你先前面無表情的模樣,或許哭泣是比較好的。」他的手輕撫著她的發,再滑過她哭得梨花帶雨的嬌靨。

  勾起她尖得惹人心憐的下顎,他看進她的雙眼中,不禁因她眼裡的深濃恐懼而皺眉。

  「你在害怕什麼?」他不解的詢問。

  浣紗的哭泣逐漸轉弱,平復為些微的啜泣,她倚靠在他的胸膛上,傾聽著他的心跳,讓他的氣味包裹著她,她的心才逐漸平靜。她並不是孤獨的,縱然失去了父親,她還有柯焰。她更往他懷裡靠去,雙手環繞著他的腰,彷彿這一生都不願與他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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