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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凌玉    


  杜沁妍愈退愈遠。「哪來這麼多的『刑具』?我不是走錯地方了吧?」她看著鯨骨圈的眼光,彷彿那是會咬人的毒蛇。

  「這要先穿在裡面,等一下禮服才撐得起來。」蔡芳儀解釋著,示意杜沁妍往裡面站,迅速的連同禮服一起往她身上套,之後七手八腳的跟她背後那些絲帶作戰。

  柳凝語對於穿禮服的過程沒有興趣,她愈靠愈近,直到化妝師必須要把她的小臉給扳回來。

  「娃娃,我幫你介紹、介紹好不好?世上還是有好男人的,雖然不多,但是仔細找找還是有些存貨可以用。」果然是企管系畢業的,幾句閒聊就扯到了「行話」。

  「找一個像你末婚夫那麼好的,之後閃電訂婚、結婚?」杜沁妍有些調侃的問,因為絲帶勒得很緊,她連呼吸都要很小心。

  柳凝語的結婚給她很大的驚愕,之前也沒有聽到什麼傳聞,畢業後不到一年,突然就收到喜帖說要結婚了。她懷疑自己這個迷糊的朋友大概是什麼都還不清不楚,就被人騙進禮堂的。

  因為大學時代就是好朋友,柳家與冷家又是數十年的老鄰居,杜沁妍已經有數不清到柳家過夜的紀錄,自然也見過冷冠爵。只是她從來沒想到凝語會有嫁給冷冠爵的一天,畢竟青梅竹馬的愛情只存在於愛情小說裡,在日常生活並不是那麼常見的。

  柳凝語把臉抬得高高的,看起來活像只驕傲的孔雀。「很抱歉,你已經找不到了,我的老公是最好的。」她扮著鬼臉,又吞了一顆糖果。「不過我吃肉,好朋友當然不能只喝湯。你看看,我不是還請冠爵派了伴郎裡最稱頭出色的那個去接你嗎?那就是要給你機會的。」她熱心的說著,雙眼閃閃發亮。

  杜沁妍正在看穿衣鏡裡的自己,禮服還沒穿好,緞質的細領子落在兩隻如羊脂白玉的手臂上。柳凝語的話語讓她愣了一下,在鏡子中,兩個女人的眼光交會了,隔著那面明亮的鏡子,什麼情緒也藏不住。柳凝語的表情是充滿好奇;而杜沁妍的表情則有些複雜,先是迷惑,接著是些微氣憤,之後則是大量的羞赧。

  「娃娃,你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大學同班四年,正課時間外加暑修、旁聽,兩個人孟不離焦的在台北城裡闖蕩,一起做過的事情難以計數也難以想像,還有什麼反應瞞得了對方的眼睛?

  柳凝語趁著別人幫她固定頭紗,把椅子又挪近了些,那感興趣的模樣比籌備自己婚禮更起勁。

  杜沁妍咬咬唇,連帶的把上面的口紅給咬掉,羞赧的神態讓她霎時就成了尊白裡透紅的玉雕娃娃,看上去美麗而晶瑩剔透得不可思議。

  「我先是把他當成搶劫犯,打算要拿錢給他;之後在車上幾乎要跟他吵起來,最後在進門時,很不小心的把門摔在他臉上。看他的模樣,眼睛、鼻子全撞得發紅了,好像挺疼的。」

  柳凝語急得差點跳起來,化妝師拿了一堆髮夾,連忙把頭紗往她頭髮裡夾去。夾頭紗是化新娘妝裡很重要的一環,在老一輩的觀念裡,頭紗如同古時候鳳冠上的紅綢布,除非到了進洞房的吉時,否則是不能拆卸下來的,更不能拆下來重新再戴,戴兩次頭紗傳聞中對新郎不好。

  「我的天啊,娃娃,我給了你那麼好一個機會,把一個外型沒得挑、事業又有成的男人往你那裡送,你卻結實的賞他吃一碗『閉門羹』啊?」她驚訝的瞪大眼睛,攏了攏夾好的頭紗就往杜沁妍身邊靠。

  「我不是故意的。」杜沁妍遲疑的說道,用插花飾的機會擺脫柳凝語幾乎緊迫盯人的眼光。凝語的表情既絕望又無奈,像是已經對她徹底放棄。

  「不是故意?你每次都推說不故意,卻有辦法把別人故意的美意給推掉。你這種迷迷糊糊的性格,要到何年何月才改得了?」她喃喃抱怨著,不高興的咬著糖,心裡想著要怎麼彌補錯誤。

  杜沁妍瞪了她一眼,黑白分明的眼睛瞪起人來格外有威脅感,就連眼線都不必描得太深,如此深幽的一雙眼眸,原本就有著獨特的風采。「你還敢說我?新娘子,我們兩個是半斤八兩,不然也不會臭味相投的成為好朋友。」她叉著腰說道,順從的讓蔡芳儀把細領子在白皙的頸背打了個結。

  被人拆了台,柳凝語摸摸鼻子不再說話,小腦袋瓜子卻運轉得極為快速,紅潤的唇地帶著一絲調皮的笑容,軟化了高雅的新娘妝,此刻的她看起來靈動可人,彷彿是童話故事裡走出來的精靈。

  「我只是想幫你啊,畢竟我們難得見一次面,我得了個好歸宿,幫好朋友操心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她委屈的低著頭,用以掩飾滴溜溜亂轉的眼珠子。

  「我的好新娘,就請你先收收心。今天的女主角是你,我只是來跑龍套幫忙打雜的,你別分神在我身上了。你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那位你審核通過,還特地派他來護送我的司徒先生,大概與我的八字不合,才跟我見面沒多久,就當著我的面跟玻璃門表演熱吻。我想,他既然寧願選擇親吻玻璃門,想必是對我沒有什麼意思,你還是不要妄想當媒人了。」她快速的說著,連最奇怪的借口也搬出來了。

  她是還不想觸碰愛情沒錯,卻怎麼也想不透,為什麼竟然會對司徒鈞產生這麼強烈的抗拒?或許是對於陌生人的排拒,也或許是因為某些連她也不能理解的緣故,見著他,她不自覺的慌亂了。她是在害怕與躊躇,卻不明白自己為何如此。

  「但是,還有機會嘛!司徒真的很優秀,我以前工作的那間公司,北部靠冠爵在撐場,南部就靠司徒打天下,他們是大學同學兼換帖兄弟,不是好貨我怎麼會介紹給你?他這個人脾氣不錯,雖然有時候實際得讓人受不了,但是聽冠爵說,他要是遇到喜歡的女孩子,也可以變得浪漫,所以——」

  柳凝語還想繼續說,卻被蔡芳儀一個動作打斷。她揮揮手,示意幾個伴娘把多話的新娘子給抬出化妝包廂,直往某一位伴娘的車上丟去,以最快的速度送回家中。柳凝語還在說個不停,卻礙於人單勢孤,很輕易的就被人給扛了出去。連必須離開時,她都還在努力的替司徒鈞說著好話,清亮的聲音迴盪在包廂內久久不散。

  看著忙於疲勞轟炸的柳凝語被抬出去,杜沁妍鬆了一口氣,整個人差點要癱軟下來。蔡芳儀把她接得正著,再度強迫她站好,順手綁上最後幾個鍛帶。

  「她真的很關心你,你還沒來之前,她就不知道叨念了多久。」蔡芳儀說道,終於站起身來,圓圓的臉上是難得的嚴肅表情。

  杜沁妍只能苦笑。她當然知道好朋友的用心良苦,但是這紅線也牽得匆促了些,她一向散漫慣了,無法適應太過急促的事情,只好先拒絕再說。

  蔡芳儀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往鏡中看去。「終於打扮好了,你骨架纖細,穿著這類禮服最適合,我們幾個伴娘打扮起來都沒有你標緻。」她摸著圓潤的下巴,很滿意的看著打理許久的成果。

  有半晌的時間,杜沁妍只能愣愣的看著鏡子裡那個女人。在她與凝語鬥嘴閒聊的這段時間,蔡芳儀似乎在她身上下了魔法。鏡子裡的女人美得讓她不敢相信那是她自己。

  瓷器娃娃般的五官沒有添加什麼化妝品,只是略略上了些唇彩;原本凌亂披在肩上的髮絲被細心的綰成高貴的髮型,只留下臉畔幾縷髮絲,略微的捲成波浪,更凸顯了她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

  禮服是淡淡的粉紅色,細細的領子在頸子後打著蝴蝶結,下擺因為鯨骨圈而撐起,更加強調她纖細的腰肢。

  「看吧,就只差一束捧花,不然別人會以為你今天也要嫁人呢!」蔡芳儀說著,手邊沒有閒著,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新娘家做最後整理。

  鏡子裡的女人有著迷惑的眼神,靜靜的與社沁妍對望。她只是看著鏡子裡那個華麗出色得彷彿將要走向紅毯另一端的女子。

  蔡芳儀錯了,差一束捧花,那個差別就是最殘酷的現實。捧花通常由新郎交給新娘,擁有捧花,才是擁有了結婚的伴侶,擁有那個伴侶的認可與愛戀。

  而她,獨獨就缺了捧花,只不過有著神似新嫁娘的裝扮,到了婚禮結束,歡樂散盡,卻還是孤單一個人回家,無人共枕鴛鴦裘。

  她還沒有見到愛情,還沒有等待到生命中那個男人,及從他手中接過的那束捧花。

  而有時候她甚至會懷疑,自己窮盡這一生都難以等待到。

  第三章

  早晨十點半於新娘家中籌備婚禮前的一切事宜

  這條原本平靜的小巷,今日因為兩家人的嫁娶,變得熱鬧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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