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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頁     羅莉塔·雀斯    


  他渴望的是他纖弱柔美的妻子,從遇見她的那一刻起,對她的渴望就不曾停止。

  此地十分寧靜,連她移動時衣裙摩擦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撩人的窸窣聲越來越近。他繼續直視前方,直到她在幾步外停下。

  「聽說三石塔中的一塊巨石不久前倒塌了。」她說。

  「一七九七年,」他說。「伊頓公學的同學告訴我的。他聲稱那塊巨石在我出生當天嚇得倒塌了。於是我去查了查,他錯了,當時我已經兩歲了。」

  「我猜你曾為此揍了那個同學一頓。」她抬頭看他。「是不是昂士伍?」

  儘管在早晨清新的空氣裡散了步,她的樣子還是很疲倦。臉色太蒼白,還有黑眼圈。都怪他不好。

  「另有其人。」他說。「我不會和每個想用他的低能來對付我的笨蛋打架。」

  「你那不叫打架,」她說。「我認為你是極有技巧的智慧型鬥士,你比昂士伍更早知道他會怎麼出拳。」

  她走向一塊傾倒的石塊。「我本來還在擔心你只有一隻手要怎樣應付。」她把雨傘放在石塊上,然後雙手握拳擺出姿勢。「我問自己,他怎麼能同時防衛和攻擊?但你的做法不是那樣。」她閃躲攻擊似地把頭往旁邊一低,然後往後退。「你以閃躲退避來引誘他繼續,消耗他的力氣。」

  「那並不難。」他隱忍著驚訝說。「他喝了酒,不如清醒時那般機警敏捷。」

  「我沒有喝酒。」她跳到石塊上。「來,看看我的動作夠不夠快。」

  她戴著一頂綴滿花朵和緞帶的巨大寬邊草帽,帽帶在左耳下系成大蝴蝶結。她穿的旅行裝充滿時下流行卻可笑的荷葉邊、蕾絲和蓬蓬袖。綁在手肘上方的緞帶使上半截衣袖看來像氣球,繫緊下半截袖子的緞帶末端在前臂中央變成長長的流蘇垂下。

  他不記得曾經看過比一個小女人站在石頭上擺出拳擊姿勢更好笑的事。

  他走過去,嘴角因忍著笑而發抖。「下來,潔絲。你那樣子像徹頭徹尾的笨蛋。」

  她突然出拳。他的頭反射地往後閃,她差一點點就擊中他。

  他大笑——有東西擊中他的耳朵。他瞇眼注視她。她在微笑,灰眸裡閃著淘氣。「我有沒有傷了你,丹恩?」她故作關心地問。

  「傷了我?」他重複。「你真以為你那花拳繡腿傷得了我?」

  他抓住打過來的那隻手。

  她失去平衡往前傾倒,急忙抓住他的肩膀。

  她的嘴離他的只有幾寸。

  他湊上前用力親吻她,放開她的手,用手臂摟住她的腰。

  早晨的陽光溫暖,但她的味道嘗起來像夏季的暴風雨,他聽到的雷聲是自身的需求,他的血液在耳朵裡轟隆隆地奔流,他的心敲打著同樣不穩定的節拍。

  他飢渴地探索她口中的甜蜜,她的回應立刻使他陶醉。她挑逗的舌使他昏亂,纖細的手臂摟緊他的脖子。她圓挺的乳房貼緊他的胸膛,掀起陣陣熱流直奔他的下體。他的手往下滑,握住她小巧的翹臀。

  我的,他心想。她輕盈纖細,曲線完美……而且只屬於他一個人。他的妻子用天真放蕩的唇舌使他銷魂,用令人迷醉的佔有慾緊緊抱住他。彷彿她渴望他,彷彿她有著和他一樣強烈的需要。

  他一邊親吻她,一邊把她抱下石塊,正想把她抱到堅硬的地面上時,頭頂傳來的粗嘎叫聲把他拉回現實。他掙脫她的唇舌,抬頭往上看。

  一隻烏鴉大膽地飛下來停在一塊較小的藍砂岩上,側著頭用一隻閃閃發亮的眼睛嘲弄似地盯著丹恩。

  突出的烏嘴使他想起昨晚昂士伍叫他「大鼻子」。除此之外,伊頓的同學還替他取了許多其他的渾名,例如「蜈蚣」和「黑鷹」。

  他臉頰發燙,轉頭避開妻子。「走吧。」他說,怨恨使他語氣尖銳。「我們不能整天耗在這裡。」

  ☆☆☆

  潔絲聽出他的怨恨,看出他黃褐色皮膚下的潮紅。有好一會兒,她擔心是自己做了什麼惹他生氣或厭惡的事。但在下坡途中,他放慢速度讓她趕上他。她拿起他失去功能的那隻手緊握一下,他看她一眼說:「我討厭烏鴉,又髒又吵。」

  她猜那是他所能想出、最接近解釋或道歉的話了。她瞥向古神廟的遺址。「我想那是因為你是血統純正的神經緊張者。在我看來烏鴉只是環境的一部分,我覺得還滿浪漫的。」

  他短促地笑一聲。「你的意思是怪誕恐怖吧。」

  「不是。」她說。「我剛才置身在一個黝黑危險的英雄懷中,週遭是神秘的巨石陣遺跡,連拜倫也描寫不出更加浪漫的場景了。我確信你認為自己一點也不浪漫,」她斜覷他一眼。「你不需要擔心,我不會告訴別人其實不是那樣。」

  「我本來就不浪漫,更沒有神經緊張。」他繃著聲音說。「至於血統純正——你很清楚我是半個意大利人。」

  「意大利的那一半也是貴族。」她說。「亞邦偉公爵告訴我,令堂出身非常古老的佛羅倫斯貴族。顯然是那一點使他甘心讓我嫁給你。」

  他咕噥了一連串她聽不懂但猜是意大利語的咒罵。

  「他打算和妮薇結婚,」她安撫地說。「那使他過分保護我。但那份感情也有好處;博迪將由他負責看管,那表示你將來不必為我弟弟的財務困境煩心。」

  丹恩沉吟不語。直到他們再度坐上馬車,他才長歎一聲,靠在椅背上閉起眼睛。「浪漫,神經緊張。你竟然認為你祖母的情人打算負責看管你那個笨弟弟是令人安心的事,我真的認為你和你全部的家族成員都瘋了。」

  「你要睡覺嗎?」她問。

  「也許吧,如果你有辦法三分鐘不講話。」

  「我也累了,」她說。「我可不可以靠在你的手臂上?直挺挺坐著我睡不著。」

  「先脫掉那頂白癡帽子。」他咕噥。

  她脫掉帽子,把頭靠在他強壯的手臂上。片刻後,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她的頭靠在他的胸前。那樣比較舒服。

  那也是潔絲目前僅需的安慰。她以後會設法查明是什麼原因使他在擁吻到一半時突然心煩意亂,以及為什麼在她談到他母親的家族時,變得那樣緊張。現在能享受丈夫的疼愛,她就心滿意足了。

  ☆☆☆

  他們幾乎是一路睡到得文郡邊界。雖然延遲出發,但他們在傍晚就抵達埃克塞特。之後不久就橫渡廷河,駛往波威特雷西,橫渡波威河。往西蜿蜒而行數英里後,潔絲初次瞥見達特穆爾的奇特岩層。

  「海特巖群。」他指著他那邊車窗外小山頂上的一大片岩石。她爬到他的腿上想看個仔細。

  他大笑。「不用擔心看不到,還有很多。那種東西成千上萬,觸目皆是。崎嶇石山、錐形石堆、石砌墳塚和泥炭沼澤。你嫁給我,不料最後卻來到你一心想要逃避的文明世界的偏遠邊緣。歡迎光臨荒無人煙的達特穆爾,丹恩夫人。」

  「我覺得很美。」她輕聲說。

  像你一樣,她想要補充。在夕陽餘暉中,怪石嶙峋的大地像他一樣,有種粗獷的美。

  「我得再打賭贏一次。」她衝著鬱鬱寡歡的寂靜說。「好讓你帶我去看那些岩石。」

  「你到那裡去會得肺炎。」他說。「那裡又濕又冷,風又大,天氣可以在一個小時內從涼秋到嚴冬來回變十次。」

  「我從不生病。」她說。「我不是血統純正的神經緊張者,不像某些暫且不便說出名字的人。」

  「你最好從我的腿上下來,」他說。「艾思特莊就快到了,僕人們會盛裝列隊歡迎。我現在的模樣已經夠狼狽了。你把我的衣服全弄皺了,你入睡時比醒著更會扭。到埃克塞特的一路上我幾乎都沒有合眼。」

  「那麼你一定是睜著眼睛打鼾。」她回到他身旁的座位。

  「我沒有打鼾。」

  「有,在我頭上打。」她說。「還有好幾次直衝著我的耳朵。」她覺得那粗重低沉的男性呼吸聲十分可愛。

  他皺眉怒視她。

  潔絲不予理會,望向車窗外的風景。「你家為什麼叫艾思特莊?」她問。「是不是以大戰役的名字命名,像布倫海姆?」

  「柏氏家族原本住在更遠的北方,」他說。「有個柏家人愛上達特穆爾的地產,以及當地豪族艾思特爵士的女兒,也是他僅存的子嗣。我的祖先承諾流傳女方姓氏後,得到爵士的女兒和產業,所以家族中男性在『柏』的姓氏之後必須加『艾』。」

  她在無數和婚姻有關的文件上看過他的全名。「柏艾瑟欽,」她微笑著說。「我還以為那是因為你們家族是人口多、分支繁的大族。」

  感到他的身體突然靜止,她抬頭望去,見他下顎緊繃,嘴唇抿成一條細線。

  她開始猜測自己在無意中觸到某個痛處。

  她沒有時間解開謎團,因為丹恩突然抓起她被遺忘的帽子往她頭上扣,使她不得不戴正帽子和繫好帽帶。接著她又必須整衣斂容,因為馬車正轉彎進入一道大門,丹恩無法掩飾的焦躁不安說明車道的末端就是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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