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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商羽    


  「喂?」

  電話那頭是清亮乾淨的女高音,並不是柳娟的,但很耳熟;宇野萬里蹙了蹩眉,問:「對不起!請問柳娟在不在?」

  「呃……她睡了!」

  自然,半夜二、三點時刻,誰還會發神經病的醒著呀!但問題是,她那聲「呃」,呃得很詭異。

  「現在急診室進來一個Cass,需要她來幫忙,不知……」

  「喔!這樣啊!我馬上帶她過去!」

  「客!」急驚風的小姐掛了他的電話。

  字野萬里並不難猜出那個小朋友的身份,只是,她為什麼會住柳娟家?又說會帶她過來!?有問題。

  十分鐘後,柳娟飆車至醫院,把安全帽丟給一旁頭昏腦脹,直嚷自己在坐雲霄飛車的商羽,劈頭對急診的小姐;問:「我是牙科醫師,請問有什麼事?」

  「裡面有病患需要你,小柳!」字野萬里的聲音冷不妨地出現在身後,依舊帶著輕快與悠閒,只是……莫名的,就是令她心慌。

  「別人一樣可以。」

  她用英文快速地說著,想避開他二道灼灼的目光。他們之間的氣流太強烈了,所有大班夜的護士連同醫師都看得出來,這二人之中……大有文章。

  「不!沒有你不行!對我而言,你是獨一無二的。」

  很平常的語氣,但一語雙關的字字都扎進她的心底。他沒有和英文來掩飾,在大庭廣眾前用中文,赤裸裸的感情教她逃脫不得。他,沒有隱藏;而且也不認為這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不是嗎?

  「病人呢?」  柳娟窘迫地低吼著。她在遇見別人恐嚇,甚至襲擊時,也沒這麼驚慌失措,只有……該死!為什麼一碰見他,她的理智就蕩然無存呢?莫非……是她太過在意他了?

  「急診手術室。趁現在準備器械吧!你身上有沒有牙科的鑰匙?我想應該有。」

  病人第一。宇野萬里收起嘻皮笑臉的神情,難得正經地說著。但眉宇之間深情堅定的眸光,卻熾烈地令人無法正視,頓時,急診室裡大小醫生和護士通通明白了一件事

  ——宇野萬里喜歡的人是柳醫師!這是什麼角習題?梯形?還是星型?

  柳娟逃難似地衝進急診手術室看了病人一眼;趁在換穿無菌服的同時,她對呆站一旁,「營營沒代志」的商羽說:「你去拿Z!00、鹵素燈、和鐵絲過來。回來之後,叫她們讓你穿無菌服進來幫忙。」

  「啊?」叫她幫忙!?有沒有搞錯?她可不是牙科護佐耶!這樣豈不成了「蒙古助手」  了?這年頭小說家真不好做,為了取材,半夜得來醫院充「臨時護佐」。唉!她實在敬業,老闆要加錢!

  商羽領命,立刻往牙科診所奔去。而柳娟則對急診護士說:「X光片呢?我要看一下她齒部的。」

  這時約莫是病人麻醉藥效過了,突然雙手漫天飛舞了起來,淒厲地喊叫著:

  「不!不要打了!不要!」

  「怎麼回事?」

  柳娟聽見醫師在吩咐麻醉科大夫追回麻藥的同時,有護士在交頭接耳:

  「好可憐!被丈夫虐待成這副德行,用火燙,還弄到傷口長蛆了……嘖嘖嘖!好慘……」

  「工作!別講些五四三的!」急診大夫喝道,用鑷子夾取那些附附著在傷口上蛆。

  被丈夫虐待成這樣?

  柳娟的耳朵在接收到這句話時,想起了傍晚看見的人,身子不由得陡然震了一下,搖晃了起來;此時,一股熟悉,且令人安心的休息無聲無息地靠近了她,以輕柔。肯定的語調,徐緩地安定她浮動的心:「別怕,我在你身邊。」

  別怕……別怕呵……很奇怪!不知是他的嗓音有魔法嗎?還是他的眼神沾了安定劑?或是他的氣息對她下了蠱?為什麼她范濫的心湖真的因為她簡單的一句話,就被收斂沉澱得清澈如鏡呵……

  「不要……打我……」病人持續喊叫著,為她固定牙根的手術只得暫停,因為藥還未讓鹵素燈固定好,就會被她吃下肚子裡去,連鐵絲都有可能刮傷她的口腔呢!

  「我……愛你……不要打我……」

  在場所的大小醫生的護士全數怔忡住了。被施虐成這樣,還能愛對方?這算是什麼樣的愛情?在離婚的要件中,即包含了受虐這項呀!照理說,若她願意,上法庭告她老公都不成問題,但為何她沒有?而且,她並不是第一次進急診室了,每一回,都是因為丈夫的施暴;她怎還待得住呢?

  婚姻與愛情……究竟是什麼?

  柳娟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器械,轉身跑出手術室。

  「咦?小柳姐姐!」商羽嚇了一跳,看見宇野萬里也追了出去。霎時一度沉寂的急診手術室又登時哄鬧了起來,開始議論紛紛。

  「小柳姐姐!」

  商羽本來就不是屬於醫院的人,他們一丟下她之後,她就顯得很突兀,很多餘了、有些尷尬,她也追出了手術

  室。外面正在下著大雨,她才剛踏出急診室的大門,就有人伸手攫住了她,以她這一生以來所聽過最悅耳如天使一般的嗓音輕快明亮又澄激地說著:「別去當電燈泡唷!」

  她猛然一回頭,愣住了——

  好美!簡直美得不可思議的琥珀色眼睛——

  ☆☆☆

  愛究竟是什麼?是像那位送人急診室的乩童之妻一樣,百般忍受丈夫慘無人道的虐待嗎?是嗎?

  原來,她根本不明白!她只是以為那是愛情,以為自己遇上了此生的白馬王子,以為自已找到了足以棲息一生一世的臂彎,以為……

  以為那個珍愛著她的胸膛,是另一個戴著假面具的人所有的!

  她為什麼會被華麗眩目的事物給蒙蔽了眼睛呢?以為自己所得到的寶貝,翻開內部來之後,才知道是團泥巴!

  「小心!」

  她有一瞬間的神智恍惚了起來。迷濛黑暗的夜中,劃出二道刺眼的光亮,是雨淋醒了她混沌的思緒嗎?不是!是倏然襲進鼻息之間,那股使人安定的氣息讓她回過神來;在迎而衝來的車子撞上她之前,已然有個結實的身軀護住了她,並把她帶離了馬路中央,翻滾至堤防邊。

  愛的終極,就是願意為所愛的人付出生命。

  不知從何而來的話語竄進了她的腦海間。她迅速的由宇野萬里的懷裡坐起身來,白淨秀麗的臉龐上滑下的,不知是雨還是淚。

  「宇野……」她小心翼翼的用指尖戳戳他;這一瞬間,她真的害怕他就這樣離她而去。「宇野……你醒醒……」

  她不知道自己也會為了男人而哭泣。從來不曾!連父親揚言要好必然性絕父女關係,何宗越因為賭博輸錢,把她抵押給地下錢莊,使她飽受被丈夫背叛欺騙之苦時,她也未曾哭過。可是……為什麼……為什麼獨獨對他……

  愛嗎?是嗎?但是她給他的,卻還不及他所付出的千萬分之一,他用了十三年的歲月在等待一段不知道是否會有結果的愛情。她……還不起!

  「唔……」宇野萬里悶哼著。他因衝力太大而撞得肋骨好痛,不過應該不會有什麼問題才是;他自我診療了一下,旋即心急地睜開眼,想看看他的小仰是否完好如初。

  「……小柳?」他氣若游絲的嗓音即使微弱,也依然暗啞地扣人心弦、使人心疼;柳娟看著他碧綠眸不名毫不保留地透出擔憂熾熱的愛意,心狠狠地抽痛著,任由他的大手輕撫上自己的臉頰,無法動彈。

  「太……好了……你沒事……」

  她輕顫了一下,卻霍然起身,往堤防上攀爬而去。太濃烈了,她無力承受!

  「小柳!」宇野萬里看她越過了堤防,擔心她會想不開,連忙起身也要追過去;但起身時暈眩了一下,有些虛弱;甩開了無菌服和眼鏡,他不顧一切地追了上去。

  「小柳!」

  柳娟好像是不知道喘急的河流就在眼前似的直往前走去;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隨大河之水而消失流去,只知道她想躲避;躲避他的溫柔,躲避他的執著,躲避他狂熾而熱切的眼睛!

  「小柳!」宇野萬里一個箭步追上去抓住她的臂膀,她因為對方用力過猛而撞上他的胸膛,使他也一個踉蹌倒在堤防旁邊。他使勁拽抱住她,以受了傷的滄桑透著沙啞的語音問著:「我的愛真的讓你那麼厭惡,那麼痛苦嗎?」

  不……不是的!不要用這麼傷慟聽語氣說話!

  柳娟說不出話來,只能不停地哭泣,彷彿要把隱忍了九年的悲傷和無助全數發洩出來,像是源源流去的河水一樣,那如烏雲陰霾般的過去也要離開她。因為陽光固執地要撥開雲層,射人她陰晦的心內。她逃不了了,他的柔情已經圍繞住她,讓她依戀的捨棄不了!

  「沒關係!

  在沉寂的只明滂淪大雨和汽車駛過、河水流動聲音的夜中,宇野萬里幽聲如詠歎的男中音若有似無地飄動著,溫暖而散發出疼惜的深情,不悔地表明等待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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