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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善喜    


  「處置?」盯著緊張不已的降將們,杭想難得揚起一抹輕笑。

  「下令封城,放火燒了安陽,一個也不准放過。惟獨面前這一干人等,等他們眼見滿城老小盡滅後,再統統斬了。」

  蘭祈顧不得失禮,猛一抬頭,神色大變,聲音直發顫:「東丘王你——」

  「先前遣使之際,朕已說得明白,伏雲卿若率眾同降,朕不傷一人;可他未降,朕留你們何用?朕的旨意,可不容絲毫違逆,自命清高假意屈從卻心底不服者,朕一概不留!」

  停下話,杭煜微微瞇眼,始終只覺乏味的目光落定地上屍首好一會兒,下一亥突然立起,冰漠眼神掠過幾不可見的諮異,步下台階,負手背對蘭祈等人。

  「原本應該如此,不過……罷了,就看在重華王剛烈不二的份上,人既已死,朕也懲戒不了他,你們既願歸降,朕便饒過這次。可是……」

  杭煜一轉身,那語氣森冷得像是道詛咒,將所有人縛在原地不能動彈。

  「若敢再有貳心,朕會讓你們後悔今日活下來。今後該做些什麼,朕會派人傳令。統統退下!」

  待蘭祈等人離開後,左右才恭敬問道:「王上,重華王的屍首如何處理?」

  「高懸城中內牆上,讓城裡的人好好瞧個清楚。大齊對安陽再也無能為力,他們從此再無依靠。三個月之後,以皇子之禮厚葬他。」

  東丘軍下達禁令,凡是過於接近城中、或擅自為皇子焚香祭拜者,會被視為心繫大齊的叛逆,因此即使有不少人悼念重華王英年早逝,也不敢太過張揚。

  第2章(2)

  當夜,月色朦朧,星夜昏暗,卻有兩名姑娘違反宵禁之令,在暗巷中拉扯著,不時從藏身的隱蔽角落探出頭,試圖看清東丘軍在城中內牆上的舉動。

  「這四周有人巡邏,危險,別再接近了。殿下,千萬忍下這口氣。」語帶哽咽,藍衣姑娘一把抱住同伴細瘦腰枝,不讓她衝動壞事。

  「我爹唯一心願,是保全您的性命。您別負他,別讓他死得不值。」

  「我、我知道的……」伏雲卿力持鎮定,卻無法遏止眼中淚水奔流,震驚與心痛接連而來,教她幾次大口吸氣,試圖平穩心緒,可心脈依舊紛亂難平。若非虛軟身子尚倚靠著旁邊土牆,她差點倒下。

  「不打緊,你可以鬆手了。蘭襄,我知道分寸的。」

  她緊緊握拳,指尖幾乎刺人掌心。「蘭將軍怎麼偏要代我犧牲!他明明阻止我,自己卻……傻瓜!該死的人、注定該死的人,有我一個不就夠了嗎……」

  「我爹說過,不管東丘或大齊人,都不會有人相信曾任大齊東路元帥的伏雲卿是女子。不論您降不降、自不自盡,東丘大軍一旦進城,除了給他們一個像是重華王的人以外,沒法阻止東丘追究下去,多追究只是徒然擾民。」

  蘭襄噪泣看著與自己年紀相仿的主子,這才真正感覺王爺是女子無疑。

  恢復女裝的伏雲卿,失去了平日堅實盔甲遮掩,嬌軀纖細得彷彿一折就斷。

  即使過去她在戰場上衝鋒陷陣總是領頭的那個,但其實她不是武將,更非勇者,她不過是盡力完成被交付的皇子職責而已。

  「殿下,您只管記住,我爹心甘情願還您當年救下咱們蘭家的恩情,也就夠了。」即使隔著面紗,蘭襄也能感受此刻伏雲卿發自內心深處的無聲悲泣。

  王爺心底的痛,不比她這個做女兒的少半分哪……因爹爹的死,蘭襄心中縱使曾有怨慰,也消失泰半了。'

  「我爹他曾感歎,為了宮中權勢,硬要一個姑娘家甘冒天大風險偽裝成皇子與九王爭鬥,耿直的殿下太過可憐了。打追隨您起,他沒見您真心無憂地笑過。所以,若有那麼一天,能讓您得到解脫,他會不惜代價幫您。今日,正是如此。」

  「但……蘭襄,若我不再是重華王,大齊十四皇女也從不存在,那我、我到底……到底活著又是為了什麼?」伏雲卿幽幽問了,卻沒有答案。

  為了妃位,她娘親偽稱生下皇子;為了母妃,伏雲卿不得不當個皇子。即使如此,她一切努力只是希望能讓母妃和父王開心。琴藝畫技、水陸工事,能學的就拚命學個像樣,讓母妃能感到驕傲。

  但父王愈疼她,她的處境就愈危險,與九王兄間的嫌隙也愈深,稍有差池,她們母女必定喪命;而到了最後,恐怕連皇子身份也守不住……

  低泣漸歇,伏雲卿心痛地將目光拉回城牆上頭。

  「是我……對不住你,蘭將軍。原諒我,就連替你收屍安葬都辦不到。」

  「那東丘王明明下令,之後要厚葬重華王。看似尊崇,卻又任憑那些士兵們無禮地將遺體翻來攪去,不知在玩弄什麼;還任其在城牆上曝曬示眾九十日。說厚待,根本是虛情假意惺惺作態!」蘭襄看著那場面,不免激憤道:「虧這城裡有不少人對東丘軍的軍紀森嚴頗為讚賞,其實也不過是群烏合之眾……怎麼了,殿下?」

  「就我所知,東丘士兵不敢如此張狂。不論厚葬或示眾,是常見的威嚇手段。不過,既已決定要在城牆上示眾,就不該有人擅動遺體;或者,這也是東丘王的命令?他們似乎想從蘭將軍的遺體之中找出什麼……會是什麼理由?」

  不對勁。望著士兵們不尋常的舉止,伏雲卿胸口總盤旋著鬱悶之氣,揮之不去。

  「殿下,別管那些了,我爹的事,蘭祈哥會想法子。眼前最要緊的是讓您平安離開。您留下一天,危險便多一分。雖遠了些,您還是可以去投靠南邊的威遠王或東北邊的海寧王啊!兄弟之中,他們不是與您交情甚篤嗎?」

  「如你所見,我現在只是個普通姑娘,能怎麼危險?大齊女子的層層規矩,從來多如牛毛,假若東丘軍如傳聞嚴謹,應不會傻到干犯眾怒、任意欺負人吧。」無奈低頭掃過自己一身女子素雅裝扮,伏雲卿搖頭苦笑。

  「何況,王兄們雖疼我……但他們疼的是王弟,並非王妹啊……別說重華王殉城的消息已往外傳開,我沒能守住安陽,又有何顏面去投靠他們?」

  「殿下,那……」

  「抱歉,蘭襄,原諒我任性。既然沒能死成,我對這裡的人就仍有責任。在確認安陽的百姓安好無虞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明明向東丘軍投降才沒過多久,城裡居民卻很快便習慣東丘軍立下的規矩。

  早先幾天,還有三三兩兩的人會在遠處憑弔重華王,或是哀悼,或是感歎;可三天後,連上街的人都會主動繞道而行,方圓百尺之內,再無人接近。

  自安陽獻城之後,東丘軍運來糧餉,每日按時發放食物給斷糧多日的飢餓百姓,在城中設立了十多個據點,迅速而公平地解決了生計問題。

  「姑娘,這大餅趁熱吃吧。」即將正午,蘭襄一領到食糧,就趕回縮在城中一隅發呆的主子身邊,笑著遞上東西。為防身份曝光,她改口喚主子「姑娘」。

  「天氣轉涼了,聽說馬上還有棉衣可領,我等等再去排隊。」

  「別忙,歇會吧。你先用,我還不餓。」

  「可姑娘,您已經三天沒吃半點東西了,這樣下去……」

  想起主子的驕傲烈性,蘭襄板起臉。「您該不會還想著要去同我爹作伴吧?請千萬打消這主意。活下來,將來要報仇、要雪恥都行。」

  「我只是沒胃口。」伏雲卿側過臉,避開蘭襄目光。「甭擔心我,餓的話,我知道怎麼領伙食的,去排隊就好,不是嗎?東丘軍這點倒是做得不錯,至少不分男女老少,都能一視同仁餵飽;不像大齊,往往為了維護戰力,餓死一票姑娘。」

  伏雲卿穩穩站起,似乎還有力氣。「我不餓,倒有點兒渴。你好好坐著吃餅,我去取點水,馬上回來。」沒等蘭襄追問,她連忙隨口說了理由即快步離開。

  沿著街邊,漫無目標地閒逛。其實走不了多遠,她身子就已虛弱得隱隱發顫。

  「不吃東西還是不成嗎……」伏雲卿不免苦笑。是她的性子太好摸透,還是蘭襄直覺過於敏銳,連她盤算著什麼都一清二楚。「也是,天氣真有些發涼了呢……」

  故意挨餓受凍,她就是不想接受敵人施捨,這是她唯一能端的尊嚴了。反正生死她早置之度外,現在僅僅是想弄明白,自己被迫做出的決定到底是否正確。

  放眼望去,城中百姓雖然難掩滿臉疲憊,可眼眸中精神十足,先前發生的戰事彷彿早已過去,人手一個大餅、喝著菜湯,每張臉上都是滿懷希望的笑意。笑容啊……她已經許久許久沒見到自己轄下領民如此開朗的笑容了。

  記得,若依她計劃打通南北河運水路,還能灌溉許多新田,她有自信不出三年,不僅東方幾州都能自給自足、衣食無缺,還有多餘糧食送往大齊各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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