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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樓雨晴 翎兒掌心輕輕撫著白狼頭顱,喃喃低語:「委屈你了,不棄……」 「怎麼了?」浥塵關切低問。 「我好像有一點點明白……」穆朝雨握牢掌心裡的一枚銅錢,那餘溫熱得燙手。「為何它的眼,如此固執地只瞧著它的主人。」 他們之間存在的是相濡以沫、不離不棄,難以言說的真心真意,不是世俗上的任何利益換得來。 「我真羨慕翎兒。」無關人畜,那種一心一意的固執守護,不是人人都能擁有的。 可身畔的他聽進耳,完全不是這麼回事。「我究竟是多差?」 她會羨慕翎兒有那頭狼的陪伴,還一天到晚在他耳邊把那只不曉得投胎到哪去的寶寶誇上天,他在她身邊做牛做馬,苦心用盡地替她盤算計量,怎就不見她感動過,難道是人不如畜? 他萬般不是滋味。 「你少跟我爹一樣,成天在我耳邊叨念,我也會誇你。」管頭管腳的,真像個老頭兒似的。 「哼。」這要讓人瞧見,定要說他惡奴欺主,連擺臉色給主子看都敢了,但——天可憐見,實在是這女人太、不、知、好、歹! 他這是為了誰呀他,管她是為她好,最後還不是什麼都由著她,一天到晚任她逗、任她玩,只差沒被她氣得升天了,還願意留在這兒,她有什麼好抱怨? 反正,她誰都好,獨獨嫌他。 悶悶地埋頭安靜收攤,自個兒鬧小彆扭,她倒是一點也沒察覺,口中哼著不成調的小曲,步履輕快。 那一臉喜悅,看得他益發不平。 她到底憑什麼把他搞得一肚子氣悶,自己卻可以如此歡快? 收好攤子,她帶著甜笑,過來牽住他的手,一同步上回程。 第四章 這一刻他突然又覺得沒啥好氣了,一肚子悶惱盡消。 無論如何,她回家總還記得帶上他,不曾落下。想貼掌心渡來的溫熱,暖暖包覆而來,讓他覺得就算一生為她操勞致死都甘願。 他緩下臉色。「家裡頭麵粉用完了,先到雜貨街上備點用料。」 他後來換了一間老字號店家買麵粉,豆子則到街尾買,是麻煩了些,但可以省下一點開支。 以往,她只在乎質量好不好,買貴了些也無所謂,而他不只要質量,也要開價公道,與店家約定長期供貨,商議的價碼再往下砍個一成五,薄利多銷,長期下來店家也不吃虧。這些她不懂得計較,可他懂,他只會全心為她,砍得對方血流成河,他也不會有一絲心軟。 備妥了家裡頭所需雜貨,她一臉饞樣地望著隔壁的糕餅鋪子問:「可以買幾個棗泥糕吃嗎?」 丫頭嗜吃甜,愛到沒人性的地步了。 稍早的事,他猶有餘慍,報復性地回她。「不行,今個兒沒錢了。」 「喔。」她失望地應了聲,也沒跟他纏鬧囉嗦,乖乖邁步離開。 行經布莊,她又停下腳步,朝裡頭望了望,掙扎半響,好生猶豫地問:「真的不能再花一點點了嗎?」纖指比出一些些距離。「真的一點點就好,明日再補回來?」 他一向比她要理性自持,每日能花用的錢財度相當嚴格地控管著,她也知道他是對的,以往一句也不會跟他囉嗦,可這回…… 哪個女孩不愛美,她能穿的衣裳不算多,做一襲漂亮的新衣讓她開心開心也不為過。 他想起,翎兒輕撫白狼時那心酸不捨的神情,好像也有一點懂了……有些事,理智是一回事,可快樂與滿足是錢財買不回來的。 歎了口氣,他還是給了她七文錢。「還有剛剛翎兒的那個銅錢。」要買疋不差的布料,夠了,饒是她再不會殺價,能被敲的竹槓也只有這點空間。 她咬牙。「你這錢鬼!」算的真精。 女人的喜好沒他插嘴表示意見的餘地,他在布莊外頭等她,讓她去挑選布疋花色,可想起她方才失望的神色,他還是繞回糕餅鋪子去買棗泥糕。 回過頭來想想,她雖從未在嘴上表示什麼,可她放心將一切都交給由他來打點,錢財之事從不曾過問一句,全然聽從他安排,這何嘗不是對他的信賴與肯定? 買完棗泥糕回來,她也剛好抱著一疋靛青色的素面布料出來。 他摸摸布料,質感還不錯。「花了多少?」 「剛剛好七文錢,我說我就折磨多了,再不行我割肉抵賬吧!他就賣了。」 她拎出那枚銅錢,上繳國庫。 不錯,長進多了,他原本已經做好打算,連這枚銅錢都得慷慨捐軀。 「喏,獎賞你的。」少當幾次冤大頭,夠她吃多少棗泥糕了。 她怕髒了布,雙手寶貝地抱在懷裡頭護著,很大爺地張嘴等人服侍。 「……」得寸進尺了她! 「快呀,我嘴酸。」 「……是。」如今連餵食都得由他來,真的只差陪浴侍寢了。 哎,借問這世上還有誰能比他更深刻體認到——忠僕難為? 一臉心虛。 他在灶邊包著鮮肉湯圓,一邊看顧灶上熬煮的紅豆,適時拌個兩下,而後,穆朝雨由灶邊的小窗子冒出頭來。「在忙呀?」 這不是明知顧問嗎? 他回頭瞥她,由那張臉讀出的,就是極致鮮明的心虛味。 「桌上有盤醃梅,李大嬸家拿回來的。」以為她又嘴饞,想討甜點吃了。 李大嬸家孤兒寡母的,許多事情不大方便,他偶爾會去幫些忙。方才去修完屋瓦回來,對方想答謝他,李大嬸醃梅子的手藝極好,於是他便要了這盤蜜梅回來。 有時,村子裡哪戶人家有些苦力活,他也會去協助,家境好的會給點酬金,若是家徒四壁,送盤醃梅他也會笑笑接納,回來給她解解饞也很好。 「不是啦!」 「不是?」他以為,她只有討甜食吃時才會出現那副結巴樣。 「呃……也沒有不要,梅子可以等等再吃……我的意思是……我是說……我有事跟你商量……可以嗎?」 居然問他可不可以? 他幾乎要受寵若驚了。「什麼事?」 「那個……嗯……我剛剛去阿滿姨那兒蹓躂,回來的路上……就是……」 「小姐不妨直言。」 「……我們可以養狗嗎?」 「狗?」對了,他想起「英年早逝」的寶寶,她挺念念不忘的,會想再養隻狗也能理解。 「這並不為難。」不過就是一碗剩飯,不會對他們造成太大困擾。 「所以你是答應了?」平日一個銅錢都要綁上十來二十個結,沒想到他會同意得如此乾脆,她不禁有些意外。 「對。」如果這能填補她失去寶寶的缺憾,他沒有理由反對。 「太好了,寶寶,快謝謝你的大恩人!」始終藏在身後的手移向前,她捧高掌上的小東西。 他似乎……過於嘴快了…… 浥塵愣愣地與黑狗四目相對,思考這般心情到底算不算後悔。 那絕對不是一方小角落、一碗小飯菜那麼簡單的事。他稍後繞到前院,幫忙安置家中新成員,也更加看清狗兒身上的災情。 它被削去了半邊耳朵,一身的傷痕纍纍,簡直就是飽受凌虐,一般人就算想養,也不會撿這樣一隻既殘缺、狀況又糟的狗。 可,這不就是穆朝雨嗎?從過去的癩痢狗、到他、再到眼前這只……總愛撿些傷傷殘殘、遭世人遺棄的人與畜,一顆心比誰都軟。 他歎上一口氣,認了。 在前院裡替他們的新家人搭好小屋,再回頭去幫她。 她先替狗洗淨一身髒污,再剃除傷處部分的毛髮。可傷處著實不少,東一撮西一撮看了滑稽,索性全剃了。光溜溜的小肉球在她手中顫抖,看起來既可憐又無辜。 他好笑地上前,正欲說些什麼,抬眸瞧見她的摸樣,呼吸一窒。 方纔替狗兒洗沐,碰疼了傷口的狗兒萬般掙扎,數度從她手中逃脫,濺的她半身濕,薄透的衣裝由微亂的襟口隱約勾勒出裡頭兜衣的摸樣……這要教外人瞧見還得了! 「我來,你進去換身衣裳。」 「你會嗎?」 哪裡不會?眼前這瓶瓶罐罐沒人比他用得更上手了。 於是,小肉球被包成了小白球。 瞧見有個同伴走過與他以往相同的來時路,他頓時覺得——人生圓滿了。 原來這世上,他並不寂寞。 浥塵破欣慰地如是想。 於是,缺耳狗在他倆的照顧下,逐漸傷癒,能跑能跳,白天他倆去市集做生意,便把狗也帶著,久了,倒也習慣那成日跟前跟後的狗影。 她很寶,那隻狗更寶,很能配合她的一堆蠢把戲,一人一狗對味兒,完全就是一對哥倆好。 原以為她只是說說,沒想到她似乎當真要把它訓練成第二個寶寶,一會兒縮起四肢偽裝成小球,一會兒攤平裝死曬肚皮,常把來的客人逗得好樂,無心之舉倒意外招攬了不少生意。 在那過後沒幾日—— 「我——有事跟你商量。」 「何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