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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寄秋 明清鏡,柳淨水,神樨琨,九龍環日玲瓏塔,夜烏升空月華現,萬星點綴橫夜空,彷彿月影重迭的一輪圓月從東邊升起,至亥時竟天生異象,出現難得一見的月華環,雙道華暈環繞圓盤般的明月。 「時辰到,請聖鏡。」 亥時過,子時到,虛明道長手中拂塵一掃,一旁道童將紫檀玳瑁辟光匣高舉過頭,他輕按匣上月光寶珠,匣蓋異響一聲彈開。 軟呢紅綢上放著一面花紋古樸的龍鳳環翔古鏡。 在場之人無一識得此物,只覺虛明道長裝神弄鬼,一面看來年代久遠的鏡子能起何作用。 但白鶴年一瞧卻是臉色大變,激動得從太師椅站起,以他龐大的身軀算是敏捷了,快步走到案桌前,肥胖食指指著紫檀玳瑁辟光盒中的古鏡,他顫著厚厚雙唇質問。 「天水神鏡,你從何得來?」不是說隨著掉下懸崖的皇上丟失了,為何出現在此? 虛明道長朗笑地結了個法印,「貧道無意間拾獲,說來也是貧道和皇上有緣,更是天機皇朝百姓之福,一切冥冥之中早就注定。」 「你知道怎麼用它嗎?」他的聲音由牙縫中擠出。 「貧道修得正道,窺見天機,知此乃天水一線所出之神鏡,吸收日月精華所鑄成,以人血開鏡。」他在白鶴年噬人的目光下取走神鏡,拂塵一拂念起古語。 「人血開鏡」四字一出,全場駭然。 「本王靜觀道長大顯神通。」收拾驚色,白鶴年套著紅寶石戒指的中指往上一比,做了個手勢,下一瞬光明殿上忽然少了數名大臣,但大伙的注意力都放在虛明道長上,誰也沒留心。 「呵,借助神力而已,豈敢夜郎自大。」重頭戲上場了。 殿外擺了面半人高銅鏡,鏡對著天上圓月將月光折射入殿,復照古鏡上,全鏡籠罩在皎皎月華中發出微微瑩光,似流絲、似細線、似浮塵,一絲一縷流向白玉璇眉間。 道童將鎏金琉璃刃交給隨侍君側的李樗,在眾目睽睽之下,她舉刃刺向白玉指尖,取血三滴。 血滴落鏡面時,白鶴年銳利的眼神似要殺人,他必須努力的克制自己,掌心緊握成拳,才不致失控地衝向前咆哮。 十三年的攝靈封魄毀於一旦。 須臾。 真龍天子睜眼,鴉雀無聲,直到那不復童稚的嗓音響起—— 「朕見眾人甚是歡欣,渾噩十數年終見清明,此乃天機皇朝之福。」渾厚低醇的龍嗓一開,竟有震懾天地之勢。 「皇、皇上痊癒了……天祐我朝啊!」 「皇上的癡病好了?」 「怎麼可能,皇上不是天生癡兒嗎?一夕之間神智清明,莫非是邪魔作祟?」 「哪有那般神奇,瞧瞧是不是旁人假扮的,意圖混淆皇室正統……」 有人相信,有人提出異議,有人不以為然,有人謝天謝地,底下一片議論紛紛,直到美若天仙的一國之君揚起手,聲浪才漸息。 「朕感念眾卿多年為國辛勞,替君分憂,朕今日蒙道長巧施仙法還於靈智,朕決定封他為國師。」白玉璇不怒自威,眉目間隱隱散發君權不可侵犯的霸氣。 賜封國師御旨一出,全場跪倒,誠惶誠恐的口呼,「萬歲聖明。」再無人質疑神威凜然的皇上是癡兒,他的「癡病」真的好了,不再天真如孩童,他們有了再也不能輕覷的聖明帝君。 「不敢、不敢,貧道逆天了。」虛明道長抱拳一揖。 他話語方落,再不偽裝的白鶴年發難了。 「的確是逆天,皇上這些年癡憨愚俊,終日遊玩毫無建樹,誰不知我天機皇朝的皇帝是個癡兒,無良老道施妖法偷梁換柱,妄想挾天子以令諸侯,罪大惡極實難寬恕。」 想要從他手中拿回權勢,休想。 白玉璇俊顏揚起異彩。「王叔莫不是憂心朕清算陳年舊帳才先聲奪人,七歲那年,王叔以送眹一匹大食良駒為誘,將朕攝入神鏡內,朕無一日或忘王叔對朕的冷酷,全無親情,如今大勢已去,王叔仍不知悔改,教朕實在太痛心。」 聞言,眾臣看看虛明道長手中的天水神鏡,又瞧瞧攝政王不再和善的陰冷神色,事情真相了然在心。 「悔改?」白鶴年呵呵冷笑。「本王只悔恨未早日除掉你,讓你有機會成為在背芒刺,不過為時未晚,本王還是有挽回機會,不拱手讓出辛辛苦苦經營十幾年的江山。」 白玉璇面色一沉。「難道王叔事到如今還不肯罷手,意圖對朕不利。」 「呵呵,皇上不覺得滿室生異香嗎?本王若不夠深謀遠慮,又豈能穩坐攝政王之位多年,皇上小看本王了。」打扮成禁衛軍的落英送上解藥,解迷香之毒。 「你在香燭裡動了手腳?」白玉璇身形一晃,扶著同樣搖搖欲墜的李樗,美目圓睜。 白鶴年志得意滿地撫著指上圓戒大笑。「勝者為王,敗者為寇,你輸在不知天高地厚,蚍蜉也想撼動大樹,黃口小兒哪及得上天命所歸的本王……不,是朕,朕才是萬里江山之主。」 「王叔真以為勝券在握了嗎?你比朕是癡兒時還要天真,竟然被勝利的假象給朦了眼,從先帝到母后,直到朕,你始終是不折不扣的失敗者。」他從未勝過,只不過是短暫的小人得志。 「什麼意思?」為什麼他還沒四肢無力的倒地不起? 虛明道長將偷偷換置的香丟在白鶴年腳邊,不言可喻。 白玉璇面容沉肅地站起身,不需要人攙扶。「朕不是三歲孩童,可笑又無恥的老把戲王叔想玩幾回?念在我們叔侄一場,速速求饒,朕可以饒你不死。」 「休得再大放厥詞,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動手!」既然想死不怕沒鬼當,黃泉路上不寂寞。 白鶴年一喊動手,殿中的禁衛軍和少數太監、宮女身影一動,可是劍尖所指的卻是他的人,包含落英在內都被扮成女官的空影制住。 「王叔想等寧平侯帶兵進宮是吧!只怕要讓王叔失望,朕命征北將軍沈懷明率上萬親兵守在宮外,誰敢擅闖視同謀逆,格殺勿論。」 第十四章 麻雀變鳳凰(1) 「怎……怎麼可能發生這種事,不可能,是假的,一切是夢……明明一切盡在掌控之中,文武百官誓死效忠,天衣無縫的計謀算無遺策,怎會在臨門一腳出了差錯?朕不相信,朕絕不相信,天下是朕的、朕的!」 敗勢已現的白鶴年口中喃喃自語,無法置信會與近在咫尺的皇位擦身而過,如今他伸直手臂也構不著,只能眼睜睜地看人穩坐高高在上的位置,俯視芸芸眾生。 他恨意難消,滿腹不甘,怎麼也不肯接受眼前的事實,他不認輸,仍然有著強大的奪位野心,他不信老天虧待他至此,讓他的處心積慮盡付東流水,不,他不甘心,他才是萬民之主。 「的確是美夢一場,讓你白作了十來年是朕的不是,朕有心對王叔彌補,就削你攝政王一職,收回親王封號、封地,王府親眷即日起不再享有尊榮,與百姓同等,你該要知曉,這已是朕的寬容。」謀逆是滿門抄斬的死罪,他念及親情才法外開恩。 白鶴年一聽面露猙獰。「不,你不能拿走我的所有,那是我的,我應得的,誰也無權搶走它,白玉璇你該死。」他悔了,悔不當初,竟因不忍戀慕之人傷心而手下留情,若是當年心一橫痛下殺手,今日也不致功敗垂成,讓張狂小兒力挽狂瀾反將一軍。 他唯一做錯的是心存仁善,未趕盡殺絕,才會徒留後患,令千秋大業未能完成。 「朕死過一回了,被你封了靈魄在鏡中方寸之地,那滋味生不如死,不過朕也不是個以怨報怨的人,就賜你毒酒一杯,死個痛快。」若不是他知道他家的小蔚娘絕對會不忍心,必要片肉他三日三夜以洩心中大恨。 「毒酒……」白鶴年突然笑得古怪,眉間眼梢儘是歡快的喜色。「當年那杯毒酒是為你準備的,不致死但會長睡不起,可是你父皇一時不察喝下毒酒,他體內本就有我種下的三種奇毒,此毒一下肚便引發其它奇毒毒素蔓延,根本來不及解救。」 聞言,白玉璇目露悲憤之色。「你終於承認弒君罪行,你好狠的心,連親兄弟都下手毒害。」 愛民如子、廣施德政的父皇不該枉送性命,他是百姓眼中的賢明君王,為天機皇朝付出甚多,夙夜匪懈地為國盡心盡力,即使身體抱恙也要批完奏折方肯歇休,熬夜想出治旱防澇之良策。 「什麼弒君?那皇位本來就是我的!我才是皇后嫡出的皇太子,父皇有意將皇位傳給我,是你皇祖母柳太妃擅改遺旨,才會由你父皇登基占走原本屬於我的位置。」他是名正言順的太子,唯一皇后所出的嫡皇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