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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頁 董妮 坐在高高的龍椅上,齊爭──不,他扮演的是聖隆皇齊皓的角色,不管是過去、眼前還是將來,齊爭的名號都不會出現在大齊的帝王史上。 在這裡,他只是一個過客,短暫得不會留下一絲痕跡。 可儘管如此,這高高在上的位子仍讓他感到無比孤獨。 齊爭冷眼瞧著底下吵成一團,爭論著他該何時立後、立哪家貴女為後的大臣,輕蔑之餘,一張清靈秀雅的面容忽地浮上腦海。 儲笑夢,一個為了保護他那女扮男裝、登基為帝的妹妹齊瑄,入宮為後,卻不列入宗廟的女人。在眾人都以為齊瑄身死的時候,無人在意她的去留,於是,她飄然回到師門,大齊國中著名的鬼域──雲夢山。 他還記得她入宮的第一天,沒有雍容華貴的氣度,卻是一身的出塵脫俗,好像黑夜中那抹清冷的月華。 只一眼,他便認定她是鳳儀宮獨一無二的主人。 從此,他常尋機到鳳儀宮附近晃悠。究竟是想引得她的注意?還是為了貪求那一抹淡然的眼神?他自己也不清楚,只知就在那日復一日的窺視中,她的身影印入了心。 他要立後嗎?不,他不是帝王,不需要皇后,但在這孤高寂冷的位子上,他卻渴望有她的陪伴,他要轉個身,便能看到那抹銀月般清幽淡雅的身影…… 「此事容後再議,退朝。」懶得聽那些大臣怎麼瓜分他名下三宮六院諸多嬪妃的位置,他揮揮袖,離了金鑾殿。 遺留下來的是文武百官的錯愕與驚異。這皇上的性子一向是極好的,今朝是怎麼了?無端發火,莫非龍體有恙? 幾百道視線一起集中到宰相李友合身上,可惜他也不知道原由。 齊爭屏退左右,獨自漫步在金碧輝煌的深宮中,放眼望去,龍閣鳳軒、瓊樓玉宇,看不盡的繁華,但落入心底,竟成了點點寂寥。 無意識的腳步轉到了鳳儀宮,那條靈動的身影彷彿又在眼前。 那段日子裡,她是否注意到他?應該沒有吧?那個武癡,不管他何時看她,總在練武,如此專注,好似除了武功秘笈,整個天下都入不了她的眼。 即便後來兩人相識,知道了彼此的身份,她待他的冷淡一如過往。 真的教人咬牙切齒啊……他就是完全無法勾引她的目光嗎? 如此多年的相處,他竟尋不到一絲曾被她細細關注的記憶,不滿、埋怨,和思念,頓時溢滿心頭。 如果不是和她走了一趟雲夢山,去探望遇襲的齊瑄和步驚雲,他真的以為儲笑夢就是一個沒心沒肺的武癡。 但她其實不是的,從她對師兄的關懷、對齊瑄的愛護,他知道,她心裡也有著小小的溫柔。 可惡!莫非過去他人太好,所以她就看著他在鳳儀宮附近來來往往,而不將他往心裡擱? 可笑那班大臣費盡心思要把自家女眷往鳳儀宮裡塞,好像坐上了後位,便掌握了半壁江山,真是夠蠢了。 倘若這鳳儀宮真要有個主人……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反正他也做不來乖乖牌皇帝,橫豎是要跟李友合、周鵬翻臉鬥法,不如將她找回來,一解相思,也可做他「性情大變」的擋箭牌。 「這就去招惹她。」他低聲說著。 回了御書房,傳來大內總管,安排完皇帝因病休養、罷朝一月的事情後,他隻身上了雲夢山。 儲笑夢見了他很是訝異,聽他說要她重新入主鳳儀宮時,更是吃驚。 「我已經不是皇后了。」事實上,她從來也不是。「我的任務早就結束,無意攪和皇家事。」 齊爭不與她爭辯,語氣淡然。「不是攪和,而是你本在局中。當年步驚雲、李友合、周鵬組義勇軍,收拾了大齊破碎的山河,又讓瑄兒易釵為弁登上皇位,這樁樁件件你都有分參與。後來,朝堂容不得瑄兒這個女皇帝,迫得她詐死逃逸,小皓子即位,卻令百姓生活更加困苦,於是你師妹秦可心綁他出宮,讓我易容成小皓子,再掌皇權,這件事居中連絡的人也是你,而今我身陷困境,你就能抽手不管?」 「憑你在皇宮內的勢力,誰能害得了你?」別以為她不知道,齊爭掌握著齊國曾有的、最強大的五大兵團,光是這份武力,便可讓他縱橫天下而無虞。 「我準備剷除李友合和周鵬,兩人必派出蓄養的死士與我為難,這種陰謀暗殺我可應付不了,只得麻煩你。」 什麼莫名其妙的理由啊?「難道我還得保你齊家世代安康?」 「那倒不必,但看在相識一場的分上,我的小命你好歹看顧一下吧。」 「真有人要殺你?」 「以我的性子,即便明知在演戲,也不可能事事偏聽李友合與周鵬。我處處與他們作對,你認為他們會放過我?」 有一點道理。但是…… 「他們頂多為難你,不至於弒君吧?」 「性命也許無憂,但會不會殘廢就難說了。」儘管說著嚴重的事,他依然笑得從容。 她卻忍不住皺眉了。「事情真如此嚴重?」那他怎麼笑得出來? 「我不是李友合和周鵬,所以回答不了你這個問題。但凡事總要先考慮一下最壞的情況,是不?再說,我請你回宮也不是做白工,我收羅了書庫裡所有的武功秘笈,那些藏了幾百年的東西,你就沒興趣看上幾眼?」 一聽到武功秘笈,她緊皺的眉鬆開了,代之而起的是眼底癡迷的光芒。對一名武癡而言,世上沒什麼東西比武功秘笈更吸引人了。 他心裡暗笑,就知道這能招惹到她的注意力。他早就知道了…… 第一章 一年兩個月後── 齊爭受不了文武百官的迂腐,避進鳳儀宮,向前任皇后儲笑夢訴苦。 「規矩、規矩、規矩……我真是搞不懂,那些人除了規矩之外,沒有其他事好講嗎?明明只是一件很簡單的開糧倉賑災,他們也能從前朝敗亡談到祖宗家法,再爭論要不要派欽差巡視四方,以及某些商戶未經官府許可,私自施粥贈衣是否有貪名圖利之嫌?」 不當皇帝不知道,一坐上那位子,他越來越發覺自己討厭死了那班學究老古板。 「我敢肯定……雖然我出生的時候,父皇已經大行,我沒見過他老人家,但父皇寧可領兵征戰四方也不願回宮,必定是厭極這些腐儒,乾脆來個眼不見為淨。」在他看來,救人如救火,賑災就是要快,與其在朝堂上噴口水,不如直接去做。 「尤其是李友合那個老匹夫,枉為宰相,位居百官之上,卻一點肚量也沒有,竟說商戶組織賑災是在凝聚人心,圖謀不軌,理應處置。我說是他自己心裡有鬼,才把每個人都想得不堪!」他這邊說得憤慨,拍桌又摔椅。 那廂,前皇后儲笑夢卻施展著她逍遙游的絕世輕功,從東飄到西、再由南飄到北,沉靜的神色,宛如黑夜裡,一彎浮在水面的銀月,風兒不起,月影寂寥。 「一整個朝會,就聽他們一人一句吵個不停,大道理是一篇接一篇,說得天花亂墜,但計劃呢?距離淮南大堤崩潰已經年餘了,災民不知道死了多少,這群飯桶還拿不出一套真正可行的方案來,真是該死!」說到激動處,他大掌一揮,几上的玉盞落地,碎成片片。 儲笑夢渾然未覺,依舊在那裡飄過來、蕩過去。 倒是齊爭自己被那乒乓聲嚇了一跳。 「不好意思。」他無心對她發火,不過……她好像也不在意他的喜怒哀樂。 他被忽略得非常徹底,自尊難免有些受挫。 「笑夢!」可惡,自從請她下山回宮,他們同居一處都年餘了,他在她心裡怎地還是那麼沒份量?「你可不可以別再飄了,停下來聽我說幾句話?」 「我有在聽。」她人淡如菊,聲音也清雅似幽谷中的一縷涼風,撲面而來。 「我知道你有在聽我說話,但你這樣走來走去的,我很難專心與你對談。」 「有需要談嗎?」她繼續飄。逍遙游這門輕功真的很奇特,行動起來似慢實快,只見她窈窕身影明明在跟前,眨個眼,她進內室轉了一圈,又往外殿去了。 「笑夢。」他舉步追上。「說清楚,為什麼不需要談──」 他話都沒說完,她又飄進去了。 「笑夢!」 他不會放棄的,繼續追。雖然她武功好,內力佳,但男女天賦有別,他就不信有女子耐力能勝男人。 鳳儀宮中,就見兩道身影,倏忽而來、倏忽而去。 時光飛逝,不知不覺,日落西山。 儲笑夢吩咐傳膳,內侍領命而去,她轉身往內室走,差點撞到後頭急追而來的齊爭。 「你幹麼?」有鬼在追他嗎?瞧他跑得上氣不接下氣的。 齊爭氣呼呼瞪著她,胸口劇烈起伏。 「好端端的生什麼氣?」她納悶。 他神色端凝,一副莫測高深的樣子,其實是跑太喘了,暫時沒力氣說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