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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何舞    


  他年長她很多歲,性格淡然寡言,武功深不可測,就像座讓她仰視的高山;他待她極好,女子年滿十五歲便算成人,可以許嫁,謂之及笄。上半年,她行及笄禮時,貴嬤嬤替她梳好了頭,他在一旁沉默地遞給她一枚雕著精緻山茶的玉笄,讓她又羞又喜;他也是講義氣的朋友,哪怕在舊時的主子如今的老闆娘面前,也會沉默又固執地護著她,不讓她受一丁點委屈。

  那他以後,會成為她的夫嗎?摀住頰上的潮紅,花茶煙羞地垂下長長的眼睫,悄悄貪看男子的一舉一動,愛戀的眸光,遲遲不肯離去。

  她簡直無法想像,如果沒有謝孤眠,這些年來,她要怎麼活下去?

  天剛濛濛亮,如意客棧的大門「吱」地一聲悄悄打開了,一身道士打扮的少女就溜了出去,她氣喘吁吁地朝離此兩百米的如歸棺材鋪跑去。

  計劃顯然沒能成行,雖然還有大半本的「千家詩」正等著她,她也沒能賴在棺材鋪過夜,夜幕時分,在用過晚飯後,還是會被謝孤眠親自送回客棧。

  她曾聽過一個故事,說在春秋時,在魯國有個故事,一個男子夜宿城門時遇到了一位無家可歸的女子,因為怕她受凍,就用衣服裡住她抱坐了一夜而且沒有發生不正當的行為。

  這個故事被後人用來形容男子在兩性關係方面作風正派,那坐懷不亂的男人叫柳下惠。

  那位柳先生如何花茶煙一點兒也不關心,她只對謝孤眠的作法實在感到不解。

  論姿色,在整個烏龍鎮裡,她當不了「鎮花」好歹也能位例三甲;論身材,她今年十六歲,女人該有的她全長齊了,而且該大的大、該小的小,沒一個地方好挑剔的;論內涵修養,那是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老少皆宜;她就算不精通琴棋書畫、吹拉彈唱,可會五行八卦、奇門遁甲呀!

  他有什麼瞧不上的?還是,他心裡有別人?這一想,花茶煙怎麼也睡不著了,跳下床,衝出客棧就直奔棺材鋪。

  「咚咚!」她站在鋪子外頭敲門,突然猛地停手,繞到後院,身手敏捷地爬到牆邊的一棵大棗樹上,朝院裡眺望。

  果然,謝孤眠早就起床了,正在院裡練功,一襲黑衫被隨意地繫在腰間,他露出上半身結實的肌肉,正在練劍。

  這個叫謝孤眠的男人身上,有一種大器而獨特的氣質,可以薄而犀利似茅,也可以厚而鈍重似盾,一出手卻皆是招招致命。

  他的身手十分矯健,聽他輕描淡寫地說自己幼時就隨數位名師習武,南拳北腿,皆會一點兒。

  什麼叫一點兒?他真是太謙虛了,花茶煙不是那種沒見過世面、養在深閨的小家碧玉,瞧他一出手,她便知道這男人的武功絕對深不可測。

  他或許是孤獨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樣,充滿了寂寥之意,就像大漠黃沙夕陽下的一道背影,執著地走著自己的路,但僅僅只是看著他,就知道他有膽識和能力去獨自面對無法預料的未來。

  盯著那身線條分明又優美的肌肉,因為練劍而賁起,充滿了力量……花茶煙粉嫩的小臉蛋倏地泛起紅暈。

  院中謝孤眠突然收劍,狐疑地抬頭,銳利的視線直直地向棗樹上的小丫頭掃去。

  「下來。」他低聲道,聲音不大,但仍能完完整整地傳到花茶煙的耳裡。

  「哦。」她聽話地從樹上往牆頭跳。

  「當心!」話音剛落,就見她腳一滑,站不穩,身子一晃就要從牆頭栽下來。

  「啊!謝大哥救我!」小丫頭尖叫一聲。

  男人急速移步,箭一般地奔過去,心驚膽顫地將失足佳人撈進懷中後,才悄悄鬆了口氣。

  「嘻,好險哦!」花茶煙在他懷裡,貪戀地嗅著屬於男子清冽的特殊氣息。

  「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當宵小?」他抱著她朝屋裡走。

  「什麼宵小,好難聽!」她抗議。

  「卿本佳人,奈何作賊?」他將她放到屋裡的椅子上,察看她的腳踝有沒有扭到。

  「哼,不好聽!」小丫頭不服氣,嘟著嘴。

  「你這麼早跑來,不會是為了抄書特意起早吧?」見她神清氣爽的樣子,他放下心,站起身走到桌邊穿上黑色的外衫。

  「才不是,我有問題要問你。」花茶煙眼也不眨地盯著他,悄悄嚥下一口唾液。

  「什麼問題?」他揚眉。

  「你是不是喜歡老闆娘?」小丫頭眼巴巴地瞅著他,生怕他嘴裡蹦出一個「是」字。

  「老闆娘是主,我是僕。」他徐聲道:「我與她沒有男女之情。」

  「是嗎?太好了!」就讓見鬼的花癡老闆娘一個人單相思去吧!

  花茶煙心情突然大好地跳下椅子,激動地問:「那,你喜歡酒坊的盈師傅嗎?」

  他挑眉,似笑非笑地搖頭。

  「繡莊的酒窩妹呢?」她打算用排除法。

  搖頭。

  「豆腐店裡的杜西施?」

  還是搖頭。

  「不會是……筱竹吧?」她絞盡腦汁地想。

  「她是小荊的童養媳。」他好心地提醒她。

  「對哦,那……」精緻的小臉上掛著甜甜的笑,露出整齊潔白的貝齒:「你喜不喜歡我?」

  「……」他怔了一下,懷疑自己聽錯了。

  「快說嘛,喜不喜歡?」她催促,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裡滿是期待的神情。

  「你還小。」他咳了一聲才答。

  「小什麼?我都快十六了,袁木匠的媳婦也是十六歲嫁的人好不好?」她不滿意這個答案。

  「你不覺得我比你大很多嗎?」

  「桂花姐家殺千刀的比她大十五歲,你才大我十三。」而且桂花姐跟她家殺千刀的感情可好了。

  「呵呵。」薄唇輕揚,他笑著瞧她,眼神溫柔。

  「不喜歡嗎?」不知道為什麼,僅是想想就讓她的心裡覺得好難受,若是他說「是」,她想自己一定會當場痛哭流涕給他看。

  「你呢?」謝孤眠問。

  「什麼?」

  「喜歡我?」

  「嗯,我喜歡你!」

  她一向覺得喜愛一個人,便應該想天天都看著他,親近他,告訴他自己心中的情意,這是好自然的事,哪裡有什麼羞不羞恥的?若是明明愛著他,卻又不敢告訴他,那才是膽小,那是真正的羞恥呢!

  毫不矯情的回答,爽快又直接,像一支利箭,射入男人的心坎,穩穩當當,正中紅心!

  「那麼如果我不是謝孤眠,你還會喜歡嗎?」他小心翼翼地詢問。

  這是什麼怪問題?花茶煙疑惑地看著他,點點頭,肯定地道:「我喜歡你,無論你是誰。」

  謝孤眠深深地凝視著她,就是這般毫無心機、矯揉造作,無需添加任何修飾,都要比世間所有的花言巧語使人心動,之後是無盡的感動。

  「我訂過親。」他啟唇,輕述一個事實。

  啥?訂、過、親?這個不在意料中的答案將花茶煙殺了個措手不及。

  「訂……訂過親?」她倒抽一口氣,漲紅著小臉,結結巴巴地重複一遍。

  「嗯。」他認真地點頭。

  花茶煙傻了眼,下一秒,嘟起小嘴說:「那有什麼了不起,我還不是訂過親。」

  「哦?」他小心翼翼地追問:「然後呢?」

  「沒有然後,就算天下的男人只剩那個負心漢,我也不會嫁他!」斬釘截鐵的回答讓謝孤眠心頭一擰,疼意深深。

  「為什麼?」他仍想問下去:「你對他是不是有點誤會?」

  「我不想提他,反正今生今世我都不想再跟那種人有任何瓜葛!」

  一陣沉默,謝孤眠不再問,放在膝上的大手,緊緊地握住。

  「那個,跟你訂親的人呢?」她追問。

  「她對我有點誤會,不知道還會不會承認這門親事。」他歎息。

  「哦,那、那你喜歡她嗎?」

  「如果她是你,我喜歡。」他倏地抬頭,堅決地看著她。

  既然到了這個時候,他決定不再隱瞞自己的心意,對她,他沒有一點兒免疫力。

  可是天啊!這個突如其來的告白又讓花茶煙節節敗退。

  「你……你喜歡我?」她用力深呼吸,難以置信地反問:「真……真的嗎?」

  「是,我喜歡你。」深沉成熟的男人,平生頭一回,認真地對著這稚氣未脫的女孩兒告白。

  該怎麼說?第一眼看到這個如精靈般的少女時,一向淡漠的心就起了漣漪,尤其在知道她的身份後,他甚至開始期盼她快點長大……

  「為什麼,你不覺得我很古怪嗎?」花茶煙怔忡地問,一向高高在上的小茶花,突然之間信心全無。

  「不覺得,你有自己的思想,而且與眾不同。」

  「你不覺得我很麻煩嗎?」

  「你不麻煩,麻煩精是老闆娘。」

  「那我呢?」

  「你是磨人精。」笑意串上唇角,他笑了:「但我喜歡。」聽他說喜歡,小臉兒不由自主又是一紅。

  「你不覺得……我很不成熟嗎?」她繼續追問。

  「你遲早會長大的。」大大的水眸裡突然湧出淚光,她看著他,猛地撲進他的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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