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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頁 梁心 「嗯,他也挺有本事的,冬藏院整修,他還能在一、兩個時辰內,佈置出個什麼同歡賞月,要向各位賓客致歉並送行的宴席,不然這下可就慘了。」溫尋蝶望向窗外,心疼得好像在泣血。沒人傷亡固然是好事,春松居毀了泰半終究是事實,還是付了不小的代價。 想到這兒,她忍不住掙脫鳳岐,上前踹了夙山兩腳。「無德無才還想學人家霸山稱王,我看你撒了百泡尿還照不清楚自己的猴子樣,混賬東西!」 「夫人,收斂點兒,大夫都不敢進來了。」是說,怎麼只有大夫一人?「彭止呢?」 「彭大人領人救火去了。」大夫背著藥箱,本來還倦困著,春松居一炸,把他精神都炸出來了。「泥娃姑娘傷得挺重的,鳳管事應該餵了她仙丹妙藥救急吧,不然以她經毒侵蝕過的身子,鐵定熬不過來。燕公子,泥娃姑娘就交給我看護吧,春松居出了大事,你們先忙去。」 「我要顧著她。」燕行不願放手,人在他眼皮底下比較放心。 「泥娃讓蝶兒顧吧,你跟我來,順便拖上這傢伙。」鳳岐比比接近昏迷的夙山,等情勢稍有穩定,還得討論該如何處置他。 燕行心中無比掙扎,他怕離開光是一刻,就可能是陰陽兩路的距離。 「去吧,別讓泥娃娃醒來怪你。有我在,沒人鼓動她歪腦筋。」溫尋蝶睨著他,是男人就先把大事解決了再來兒女情長,好說歹說,她也練過幾年武藝,以前燕行還沒來,閒來無事她還能充當武師的缺,要不是她有孕在身,鳳岐也不會誤請渾球,嚇得那一陣子走了不少舞姬跟琴手。 泥娃對春松居的付出有目共睹,即便她懷抱著隨時離開的可能,但對任何細節仍然無微不至,親力親為,更別說她在孱弱體虛之時還惦念著。待她甦醒而春松居百廢待興,他卻未有任何建樹,豈不失望灰心? 「師嬸,拜託你了。」泥娃在意的,就是他擱在心頭上的事。 春松居一片狼藉,慘不忍睹,即使斥瓷建於醉月湖心,水源便利,大火來勢洶洶,伴隨無預警爆燃的恐懼,根本無人敢貿然進入撲滅灌救,只能盡人事聽天命,看著春松居一寸一寸遭祝融吞噬,近魚肚白時,才控制下來。 鳳岐與燕行分頭勘災,再取春松居全景圖對照損毀的部分。 「春撥樓大抵無礙,只是迎了些灰燼。冬藏院全毀,秋收台只剩一樓地基跟部分靠湖畔的廂房,夏培館面湖心的壁牆全數燻黑。」燕行以指畫著全景圖,照他圈選出的範圍,有六成都需重建。「我問過整修冬藏院的工頭,確實引了四名新手。」 「嘖,引狼入室,給夙山機會布暗樁。」頭疼啊,真是造孽,還好賬冊全收在春撥樓內,如果連燒燬的物品都得重新清算,季結賬、月結賬、半月結賬打下來,不如收起來下鄉種田乾脆。 「這……毀了,全毀了!」梓姨抱著鳳岐的長子返回春松居。昨夜大火,怕零星火花傷了孩子,她就領著女眷們到別處窩著,先睡過一夜。其實昨夜她沒什麼合眼,就怕災情慘重,這下她非連數月作惡夢不可。「我們上輩子是欠了青玉門多少?你義母欠焚光情債,尋蝶欠你情債,泥娃欠燕行情債,現在連春松居都燒了。多少人靠春松居餬口飯吃,現在怎麼開業呀……」 「情況沒你想像的嚴重,重建需要人力,他們還怕沒工作嗎?春松居重建,一磚一瓦都有他們努力的足跡,心還不向著我們?」鳳歧陪笑著。 梓姨哀功了得,他頭更疼啦!再者,燕行還不知道他義母沁蘭跟青玉門的焚光有段牽扯呢。 「梓姨說的,該不會是焚光師祖吧?」燕行見鳳岐苦笑已有了眉目,難怪橩光師祖當年會突如其來收了一名年紀與他相仿的關門弟子。 焚光師祖在位三十年後退位給鴻渡師父,晚年雲遊四海,行蹤不定,有日竟帶著五歲稚兒回門掛譜牒,認祖歸宗賜名鴻岐,正是師叔鳳歧「鴻」字輩名號。當時「鴻」字輩的師叔伯們對此相當不諒解,不認師叔身份,若非師叔對武學有過人天賦,眾人以為師祖見才惜才,破例收下髦髫小兒,怕迄今還有人口認心不認。 只是沒想師祖與師叔的義母還有這層情分,難道是以師徒身份掩飾父子關係? 「人都作古了,多提無用。現下我不在師門,你也一樣,不論是焚光、鴻渡,還是夙劍,都隨它去吧。做我們的鳳歧、燕行不是很好嗎?」 鳳歧接過兒子,開心地逗弄著,與斷垣殘壁的慘烈背景相當不搭。 燕行看著這一幕天倫,泥娃要的就是這般簡單,而他心繫嚮往的不也是如此?過去種種,就當昨日死,一磚一瓦迭砌而上的生活才是真實。 「多謝師叔提點教誨,燕行銘記在心。梓姨,泥娃狀況如何了?」 「醒了,早上喝了些米湯。」梓姨由全景圖中抬首,秀眉一皺。「泥娃是為了你才受傷的,別辜負人家。」 「我知道。」他對泥娃的心意,不會因為她老了、胖了、添了疤了,而有所改變。他這輩子,只牽她一個人的手。 「說到做到才是真男子。泥娃對自己很沒自信,現在脖子又多了這麼長的疤,唉,可憐的孩子,人生一波三折。」真令人感傷,梓姨以袖按了按眼角。說正事要緊。「春松居少說也有半年無法開業,總不好要大夥兒跟我們一起共體時艱,半年不發工資吧?還有發給客人的壓驚紅包,先訂下的期貨,月底收款什麼的都要錢。 「春松居這幾年存下不少淨利,不需要太擔心。」至少還留了一座青山。鳳岐樂觀得要命。 「坐吃山空也不是辦法,意外總是措手不及。」燕行是不知道春松居淨利多少,半年還是太過冒險,若有臨時事故無法周轉,要再翻身就難。他比劃著全景圖,說出他初步想法。「整修先由夏培館開始,完成前不留置任何客人,業務暫時集中在春撥樓,三樓以上廂房供給藝者使用。但是我們不需要這麼多人,可能得出些條件,看能否有人願意請離。只是春松居遭此大難,風聲必定翻騰,留客已屬不易,遑論有客遠道而來,得趕快著手一連串的新名目,持續到春松居整修完繕,才不至於淪為歷史一隅。」 「想到以後有得忙,我臉就黑一半。」現在就叫苦連天,以後更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鳳歧歎了一口氣,遇上了還是要處理。「先找人來把燒燬的地方淨空,重建時順勢修正使用上的不便……唷,彭縣令,這麼大的陣仗,是想在春松居大門前校兵嗎?」 連鄰縣的衙役都請來了,如果是想抓他們兩個安罪名,還挺給他們面子的, 「我是來幫忙的,不用多禮招待。」彭止一臉愧色,尤其瞧見燕行身上己成暗紅偏黑的血跡,泥娃自戕的畫面又是一陣衝擊,再多的自責愧疚都換不回曾經,他怎會答應夙山這種事? 一見到彭止,燕行就想起泥娃在他懷裡奄奄一息的模樣,手勁不自覺加重,將春松居全景圖掐出了好大一個洞。 「人家是縣令,地方父母官,出了這麼大的事,總要來露個臉聊表慰問,意思意思一下。」鳳歧深怕燕行新仇舊恨選在今日了結,給彭止一頓排頭進補身子,小聲提點之後,立刻站到中間隔開他跟彭止,堆起笑容招呼道:「春松居突逢驟變,請恕鳳歧失禮,未能款待貴客,還請彭縣令見諒。」 燕行當然知道輕重,但要他給彭止好臉色,遠比登天還難。 「鳳管事不用客氣,有用上我們的地方盡呈開口。」彭止連忙搖手,雖然常言道禮多人不怪,但他是心裡直發毛,受不起啊! 「彭大人有心,就請人先將冬藏院燒燬的粱柱,用畫舫運上岸吧。」有苦力,不用白不用,況且春松居有此「光景」,彭止貢獻不小,所以用起來一點也不心虛。鳳岐比了比身後臨時搭好的休憩布棚。「彭大人千金之軀,還是入內休息奉茶。」 燕行忍耐到底,隨即轉身離去,準備指揮調度清理冬藏院的事情,彭止忖度幾回,還是喚住他的腳步。 「燕武師,借一步說話。」燕行不為所動,彭止面子有些掛不住。 「是有關泥娃的事。」 燕行鷹目一橫,惡狠狠地瞪向他。「你還敢提泥娃?」 「為何不敢?泥娃還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吧?」彭止說到這兒,長吁一陣。「倘若沒有發生昨夜的事,我一定與你爭奪到底。我與你相較,前途誰暗誰明立馬分曉,可惜我現在連站在泥娃的面前都感到慚愧,如何與她同處,甚至說上一句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