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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頁     梁心    


  「不——」泥娃撕心裂肺地哭吼著。見他膝頭離地又近了幾分,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夾帶她的痛心與自責滾落。

  「你!唉……」鳳岐不忍卒睹,轉過頭去。

  「放了泥娃!」燕行屈於劣勢,氣度依舊高出夙山半截。他不卑不亢,雙眸銳利有神,炯炯灼燒著原本打算看笑話的夙山。「放了泥娃!」

  「不……不要這樣……」泥娃淚眼迷濛,尤其在燕行雙膝著地的同時,一陣天旋地轉,險險讓她站不住腳。是她害了燕行,是她讓一隻本該翱翔天地之間、無拘無束的野燕中箭落地。

  「你以為我會就這樣便宜你?我倒要看看為了她,你能做到什麼程度?」夙山趁著局勢還能受他掌控,快步來到泥娃身側,接手架刀,以防出了紕漏。「以前師父總偏袒你,說你認真肯學,比別人多下一番苦工,我明明比你早入師門,卻成了你的師弟。你要我放了她,除非你廢去一身武藝來消弭我多年來的忿忿不平!」

  「夙山,你不要得寸進尺。」鳳歧暗自運功,要是燕行真敢廢去武功,他絕對出手阻止。

  夙山不過困獸之鬥,少了泥娃當擋箭脾,根本不成氣候。她脖子上的鎖煉刀劍不入,但不代表無人可以開鎖。

  「你閉嘴,小心我炸了你的春松居」」夙山笑得癲狂,彷彿眼中所見,就是一片火海。「燕行,你廢了武功,我就放了這女人,她是死是活,操之於你。!

  「啣泥燕,聲嘍嘍,尾涎涎。秋去何所歸,春來復相見……」泥娃輕輕唱起,看著燕行的秋瞳一瞬也不瞬,捨不得移開眼。「我總盼著春燕啣泥築巢,看來今生此景無望,但是你在房內對我說的那些話,已經讓我一生值得了,我不能拖累你。」

  泥娃忽地赤手握刀,脖子抵著一掠,鮮血如沫飛濺——

  「不!」看著泥娃半睜半閉、儼然未有感知的雙眸,頹軟而下的身軀,燕行像被抽離了魂魄,只能無助地看著眼前上演的戲碼,無力阻止。

  他衝上前去,揍開同樣為此吃驚的夙山,抱住宛如破娃娃般的泥娃。

  週遭天地像被撕裂了一樣,鮮血由他按住傷口的指縫中不斷湧出。他不敢施力,又怕按壓得不夠緊,拉鋸得他快要瘋了。刺目的是她嘴角的笑意,便是他思思唸唸、在潛龍鎮裡那抹巧笑倩兮。

  濕娃接受他了,但她卻不說話了,水亮的眼眸也無法注視著他了。除了一身苦練而來的武功,他還剩下什麼?連泥娃都護不了,他要這身武功做什麼?!

  「啊——」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燕行仰天長嘯,喉頭湧出腥氣,灑出點點艷紅飛櫻。

  「糟!」走火入魔之勢!「彭止,你先通知我妻子,帶蛾皇粉過來止血,再請大夫。快!我們只有一刻時間!夙山,把鑰匙交出來,泥娃跟你無冤無仇,放她一條生路。」

  「我放她一條生路,誰來放我一條生路?論武功,我打不贏夙劍;論財力,我更是遠遠不及你。這時候還管君子道義?我不如多拉幾個勢背的!」夙山舉起長刀,往燕行後頸削去,就怕失了這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鳳歧幾個箭步向前,憑他的身手,絕對來得及攔下夙山。

  殊不知,燕行突然放下昏迷不醒的泥娃,單手向上一撐,牢牢握住夙山的手腕,起身反扭,像頭負傷纍纍的猛獸,使盡最後一分力氣朝夙山胸腹飽以老拳。

  鳳岐閃過兩人,扶起泥娃。這小姑娘個頭不高,氣魄卻不輸男子,自戕毫不猶豫,即使有鎖煉護在脖間,傷口依舊深長,連點穴止血也未有太大效果,難怪燕行發狂成這樣。接近天人永隔的悲劇,換作是他,絕對把夙山挫骨揚灰。

  「啊——」燕行悲痛狂嘯,止不住連篇自責。是他沒用,是他窩囊,他口口聲聲說要保護泥娃,卻讓她犧牲自己換他活路。

  他寧可死,寧可這輩子做廢人!

  燕行搭上夙山雙肩,扣入胛心將他提起。先卸了他的臂膀,再鬆了他的手肘,夾起十指往下一壓,向外一抽,一指各斷成三截。夙山痛到冷汗直沁,嘴角顫抖,見燕行舉腳準備廢去他的雙腿前,終於忍不住開口求饒。

  「住……住手,我給你鑰匙,我給你鑰匙……」他早將生死置之度外,現在才知道他把話說得太滿,鬼門關前徘徊的身心折磨不是他咬牙就承受得下來的。夙山退至牆邊,兩手完全失去控制,衣衫也濕了泰半,顫巍巍地奉上鑰匙。

  夙山以為他交出鑰匙就可以倖免於難,燕行卻不放過他。踢倒靠牆喘息的夙山,一腳踩上他的腹部,另一腳輪流踢起他兩條腿,一轉一拉,幾個拍掌間,夙山幾乎與人彘無異。幸好暫時穩定泥娃情勢的鳳歧抬頭,及時出聲喝止。

  「夠了,留他一條命,把時間省下來陪泥娃才是。」鳳歧以為燕行氣炸了腦子,一時間找不回理智,見他高舉劍指想點夙山死穴,還想上前親手把他拉回來,後來確認只是廢去夙山武功,拿了鑰匙馬上折回泥娃身邊就算了。「這回你還真狠。」

  「兩年前就該這麼狠。」燕行解開泥娃頸上鎖煉,抱緊她靠坐在角落裡等大夫過來。半乾涸的血跡像圖騰般無法拭去,每一塊都是他心底的疼。他理著泥娃鬢髮,不自覺地思索著她那句啣泥築巢。「師叔,要是泥娃有個萬一,麻煩把我們葬在一塊兒,簡單就好。」

  「你胡說八道什麼?泥娃不會死,你也給我活得好好的!」鳳歧急了,站起來打轉。彭止腿是有多短,轉眼一刻就快過了,他是找到人了沒有?「我看我自己跑一跑實在。」

  鳳歧差點在門口撞上來人,正準備破口大罵,第一個字再嗆喉都要收回來。

  「你們到底在搞什麼鬼?好好一個人顧到連半條命都不剩!」馬不停蹄趕來的溫尋蝶氣急敗壞地把丈夫推開,迅速環視屋內,確定泥娃位置後,連忙取出蛾皇粉替她敷上,撬開她牙關餵了幾顆靈藥。「還好我人在門口彈琴,要是讓彭止那無用書生繞進春松居找我,泥娃娃絕對見閻王去,看你們誰能賠個人給我!」

  燕行脫去外衣,撕下內襯為泥娃包紮傷口,聽她皺眉小聲嚶吟,還以為是他錯覺,將泥娃抱起托近,差點引出男兒淚。

  救、救回來了嗎?燕行抖著雙肩,垂首卻不敢埋進泥娃頸側。「多謝師嬸……多謝師嬸……」

  「你……算了。」石敢當就是石敢當,不曉得說過幾回別叫她師嬸了。溫尋蝶站起身,還來不及回頭,腰間就圈了一雙手了。

  「好娘子,多虧有你。」鳳歧在她頸肩蹭著,他可不想一口氣替兩個親人收屍,還好蒼天有眼,一切及時。不過蝶兒怎會無端頂夜,在門口彈琴呢?「是發生——」

  第9章(2)

  轟然一聲,震天巨響,頃刻間,天搖地動,湖面炸出沖天火球,春松居立在熊熊火光之中,一半己遭吞噬。

  「哈……我不是說了……小心我炸了你的……春松居……哈……」夙山躺在地上,面容迎了些因爆炸震動而由樑柱落下的灰塵,與他一道的門人弟子早已見風轉舵,溜得不見人影,若非他一開始便針對鳳歧設局,目標就是鬥垮春松居,以他現在半死不活的狀態,哪還有本事給鳳岐顏色瞧瞧?「這下,你不死……也半條命了……夏培館裡的達官顯貴隨便……一個都能……讓你抄家……滅族……」

  燕行護著泥娃,雖然由春松居傳來的火花與炸聲令他憂心,不過懷裡逐漸回溫穩定的泥娃更讓他欣喜萬分,就讓他自私一回,先別管週遭紛擾了。

  然而看著春松居成長起來的鳳岐夫婦,哪裡肯善罷干休?

  「你這混賬東西!鳳歧被抄家滅族,青玉門也在劫難逃,你是有沒有腦子呀?!」溫尋蝶想衝過去給夙山兩腳,若非震動尚未停歇,鳳歧擔心這間老房子有倒塌的可能,把她抱得可緊了,否則夙山很有可能嚥下他人生最後一口氣。「幸好我早把春松居裡的大佛小仙請出來供著,真讓你炸傷,不管他是不是達官顯貴,都夠我們難過一輩子。我想你這自私的傢伙,連師門都能牽扯下水,說破嘴你也不明白!」

  「真的?!蝶兒,你可幫了大忙啦!」鳳歧開心極了,錢再賺就有,人命是換不回來的,他還在頭疼該如何收拾,才能安撫痛者悲傷情緒。「只是……你怎會無緣無故,把春松居裡大大小小都請出來了?」

  「你的好師侄拜託我這麼做的,不然我吃飽撐著在門口撫琴幹什麼?我幾百年沒演出了。」從有孕到生產到坐完月子這麼長一段時間,手指都僵了。「他跟我說春松居被人盯上了,對方可能想藉客人顯貴的身份來陷害我們,暗殺、下藥、綁架、放火等等,什麼情形都推演過,就說不准對方會挑哪種方法下手,實在防不勝防,最後決定全收在我眼皮底下管比較安全,明早再請他們離開,清空房宿直到真相大白。只是沒想到夙山這王八羔子真用了最激烈的手段,直接炸毀春松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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