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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決明 「別在大街引人注目,先到我家暫住吧,待兒香離開,我再知會你。」冰夷善解人意,與蒲牢鬥嘴歸鬥嘴,也懂蒲牢的難處,率先開口,普他想好下一步。 「本來就打算來投靠你。」蒲牢壓根沒在客氣,逞自往冰夷家方向走。 最好你做事這麼有計劃,分時是剛剛才想到的吧? 冰夷微微笑著,也不給蒲牢難堪,隨他去瞎說了。 「至於……紅棗姑娘。」冰夷轉向她, 笑屠明亮。 咦?他怎知她的名兒?方才……有提及過嗎?紅棗困惑想看。 「不妨由我帶她回龍雕城,交紅魟醫,如此一來,四龍子也能搶到五、六名,不至於落後太多,淪為九龍之末。」冰夷提議。 「不用,我自己帶她回去。」蒲牢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明明冰夷的建議很不錯,讓他能在兄弟排名間,搶個不前不後、不糟不爛的名次,又能將她脫手,丟給魟醫去管,何樂而不為……他也沒想透自己拒絕的理由。 「我很順路,不麻煩的。」冰夷是魟醫的徒弟,日日往返內城外城,可以順道送紅棗去交差,只是……這個「差事」,似乎有些差錯,呵呵…… 「說不用就不用,把你的房間整理整理,空出來給我們睡,少哆唆了。 「我家很狹小,沒有兩間客房。」 「你變回原形,在屋外海草裡隨便窩著睡吧。」 「這是人話嗎?」喪盡天良了呀。 「我龍嘴吐不出象牙,照辦就是。」蒲牢下。仰高高,據傲無禮。 「誤交損友呀……」 這五字血淚,冰夷哀號的次數,十根指頭都數不完。 第4章(1) 頭一次在海中過夜,身下所躺並非竹蓆木板,而是長蚌形的床;身上所披蓋的,是人間織造不出的細膩蛟捎,柔軟無比。 本以為自己該會一夜無眠,沒想到酸硬的身子一攤平,睡意立刻襲來。 算算她已有兩天一夜沒合眼,倦,是理所當然。 今日的折騰,超過她的負荷,淘盡渾身力氣,她埋入峭枕,意識漸揚。 海底很靜,沒有風聲颯颯,沒有蟲鳴卿卿,她睡得很沉,無夢干擾。 也許,並非無夢,而是,她仍在夢裡。 這一切,全是做夢? 醒來後,才會發現,沒有河蛟、沒有娶妻、沒有龍骸城、沒有蒲牢…… 沒有…… 一陣巨響,青天霹靂般傳來,像暗夜突雷驚醒了她。 「打、打雷了?」她惺?訟茫然,眼皮沉沉,勉強半開。 眼前是海,顫顫巍巍一片,她還陷進蚌床間,簌皇削寧在雙手裡。 不是做夢,是真實的。 雷聲沒有止歇,規律起伏,時而響,時而消 ,靜冥海夜間,分外清晰。 想睡,也睡不著了。 她下床,循聲而去,要看看這海中雷聲,從哪兒來? 冰夷的住居不大,螺屋內區隔出上下空間,客居在上,主居在下,環形的石階引領她下樓。 迴盪在小小廳裡,雷聲更顯巨大。毫不費勁,找到了源頭。 沒有門扉的房,幾串水沫成為屏障,隔出廳與房的分野。 她探頭進去,裡頭正轟隆隆作響,暢快淋漓。 睡在蚌床上,是蒲牢。 他渾身赤裸,絲絲藍光透窗灑下,落在髮膚間,突顯結實肌理,一塊一塊,債張起伏,月要卷薄峭,一抹陰影,勉勉強強掩蔽住腿間雄偉。 粗壯右臂橫在額上,髮絲撩亂,光與暗,交錯臉龐,高挺的鼻樑最是突出。 纖聲雷動,來自於他。 她沒聽過有誰的纖聲同他一樣,這麼的……爽刺。 好吧,她見識淺薄,只與爹和爺爺這兩名男性同住過。 對爹的記憶,太淺太淺,忘了爹是否也會打纖,她爺爺則在小酌幾杯之後,睡得深酣,偶爾會發出幾記重纖,絕不至於如蒲牢這般驚天動地。 她走近了些。 發現他身上有紅光閃爍,一點、一點,像忽明忽滅的星火,定睛細看,才知是鱗。 非常漂亮的色澤,艷紅炫麗,輝映著光,在他手臂上仿似燃燒。 眼前景致雖吸睛,但一聲聲巨鼾足以催壞所有綺麗。 紅棗雙手捂耳,沉沉雷纖,仍是穿透指掌而來。 「太可怕了……這鼾聲……」連她的呢喃都輕易被蓋過去。 醫家子孫的本能,四診之法,望、聞、問、切,基本所學立刻用上。 是脾胃虛弱所致? 抑屬肺氣不足引起的打呼? 若為後者,又得細分是「外來病邪」或「內傷」——她需要替他診脈,才能確定。 微暗的房,突地,亮起兩顆火紅的光。她來不及反應那是什麼,喉頭已遭童力捏住。 可怕的狠勁、銳利的刺痛,陷入頸膚。 她喊不出聲,被擰扯、被擒捕、被反制在沉重、巨大的壓迫之下。 活命氣息瞬間遭人陰斷,入氣出氣無一可獲。 「是你?!」 喉上的鉗制,驀然抽開,熟悉的悴嘖聲,介入她逐漸朦朧的聽覺內。 那兩顆火紅的光,原來並非光。是他的雙眼,恫恫如炬,血紅色的瞳。 蒲牢手一揮,室內通明,她呆呆躺在貝床上,脖間五條爪痕猙獰,淚出了鮮血,融入海水。 「你大半夜不睡,跑到我床邊做什麼?!」他睡熟歸睡熟,獸的警戒本性,絲毫不鬆懈,身體比意識更敏銳。 他差一點……只差一點點,就捏碎她的頸子,像捏碎一塊豆腐! 猛然想起,他匆忙幫她抹去脖上傷口,嘴裡碎碎直念。 「我睡看時,身體的戒備會更加敏銳,也更不懂手下留情,這種時候,偷偷摸摸靠過來,小命不想要了?!」他罵看她。 「你在打呼。」 「嘎?!」 「像雷聲那麼大。我是被吵醒的。」她神情淡然,只有他撫過傷處時,感到疼痛,不由自主嘶息,但也僅是細微的輕顫,半顆淚水都沒流。 「瞎說!我我、我才不會打呼哩!」他嚴厲否認,臉上不自在的神情,以及顯而易聞的結巴,已徹底出賣他。 他知道!她不是唯一一個說這番話的人——他的表情,誠實坦白。 「我替你診脈,找出原因,只要對症下藥,情況可以獲得改善。」 她朝他伸手,他毫不領情。 「打呼就打呼,有什麼好哆唆?!」小題大作! 她認真以待,祖訓有云:小症大視,方可察覺細微末節。 「打呼並非大症,但它極可能是徵兆,也許,是腸胃功能虛弱;也許,是肺氣耗傷、病久邪熱、鬱積異致;更或許,氣循不暢,血循不良,鼻癟肉增生……諸多情況,都是警訊。」 而他,打呼聲驚人,症狀……恐怕比別人嚴重。 「停!」他阻止她說下去。那些長篇大論,他沒半字聽得懂,也不想懂。 被吵醒很不爽快,睡眠不足,更不爽快,還要聽她嘮叨,他哪有耐心?! 他能按捺住「起床病」,好聲好氣聽她多吠兩句,已經很夠意思了。 「我身體好得很,胃強腸壯,中氣十足——」 「別像個怕看大夫的毛孩子,耍什麼脾氣?」她的口吻仿似他多頑劣,欠人訓斤。 毛、毛孩子? 耍脾氣?! 蒲牢瞪眼。這女人,是在罵他嗎?! 這一回,趁他睦目結舌,她順利1安上他的腕脈,虛心清靜,全神貫注,指腹觸按脈搏。 一對細細的眉,淺蹙,掀高濃睫,與他相覷,她不信自己所診得的異況,認真閉起眼,不讓外在事物干擾她。 蒲牢由無前的怒瞪,慢慢轉為打量,到最後變成觀察凝視。 靜靜聆聽脈動的她,臉兒小巧,她漂亮的鵝蛋狀,眉峰淺淡,一副沒牌沒氣,很好欺負的長相,鼻樑很直挺,挺出一絲傲氣——正因如此,她才有膽說他是毛孩子,對吧?! 我是一個……沒有眼淚的人。 瞅著她閉目凝神的模樣,他腦中突地閃過,她這般提及。 天底下,哪有不愛哭的女人? 她看起來又不比誰堅強,明明一副愛哭鬼的標準長相,雙眼水燦得……像一泓清池,裡頭沒裝淚水吧? 「奇怪……忽快忽慢……一會兒『數脈』,一會兒又是『遲脈』……還有『結脈』,完全相反的脈象,怎可能同時診到?」她困惑低喃。 指腹所觸,各式脈形皆有,浮、乳、濡、散、弦、緊、沉、細……以及更多不曾習過的搏動情況。 「你以為龍子的身體和人類一樣嗎?以診治人類的方式,想來套用在龍子身上?」他笑她蠢。 另一方面,被她那對波粼燦燦的眼神一瞧,嘴就鎖不住話,明明很想關心,離了唇,卻變成酸損。 「有閒工夫管我斷聲,怎麼不治治你自己?看看你哪裡有病?眼睛乾澀無淚,又是哪類大病徵兆?腸胃弱?肺氣差?內傷?」瞧她一派正經,有模有樣替他把脈,或許真有幾兩本事。 「我沒能力治。」她淡淡說,由他腕脈上撤了纖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