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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頁     寄秋    


  他不疾不徐的從懷中取出一本寸厚的黃皮書冊,翻開第一頁是宗人府楊鈺。

  喬翊表情先是一怔,而後是失笑地往他胸口搥了一拳。「有你的,小歡子,果然是心黑的。」

  「不敢,本分而已。」領朝廷薪餉就要為朝廷盡一份心力,他萬死不敢推辭,唯有盡力。

  「不過我很好奇,殺手通常口風很緊,守口如瓶,不輕易洩露秘密,寧死也要保住殺手的尊嚴,你用什麼方式逼供?」換成是他可能沒法從刺客口中問出三句話。

  「搔癢。」最簡單的一種。

  喬翊托腮的手滑了一下,重重敲在扶手上。「我好像聽錯了,你要不要再重複一遍?」

  「拶指、灌姜水、生拔指甲、鞭打、火烙……這些我都用不上,我只是除去她的鞋襪,用一根小羽毛輕輕地、輕輕地搔她腳底板,她非常高興地開懷大笑,三個時辰後她什麼都說了。」

  很配合,是個合作的犯人。

  「就這樣?」他不是在開玩笑吧!

  容盡歡眉揚一寸,似有被誣陷的冤屈。「世子爺要清楚,慢慢地撓姑娘家的腳底有多費勁,不能輕、不能重、不能快、不能慢,要持之以恆,還要耐著性子和她鬥,看誰堅持得住,誰撐得久,提起她的家人瓦解她的心防,結果還得安慰她……喔!忘了一提,她有一幼妹掌控在國丈手中,所以她不得不聽命行事,可是下官派人去查過後,她妹妹早在七年前被凌虐致死。」

  「然後呢?」他肯定有下文。

  他揚手一擺。「我把她放了。」

  「放了?」

  不只喬翊震驚,連剛正不阿的朱子儀也露出不贊同神色,殺人如麻的刑部重犯豈可輕易縱放。

  溫潤如玉的容顏忽地笑了,笑得令人心驚。「所謂冤有頭債有主,有恩報恩,有仇報仇,誰欠了她,她向誰索討,與我們何干。」一語畢,全場默。

  「……夠黑了,你的心肝。」還有人比他更黑心嗎?借刀殺人不見血。

  「好說,好說,跟世子爺學的。」容盡歡笑答一句,把心黑的污名還給沒心沒肺的世子爺。

  「……」無語。

  遇到面不改色的腹黑者,喬翊也甘拜下風,他只是無賴、不要臉到極點而已,但一山還有一山高,本事藏得深的果然陰險卑鄙,連別人想不到的陰招也做得出來,不僅用「搔癢」逼供,還能不費一兵一卒策動敵方窩裡反,這才叫兵不血刃、談笑用兵。

  「既然人證、物證俱在,還有官員同謀名冊,刑部立刻帶人一一逮捕……」

  最痛恨官場舞弊、營私謀利的朱子儀憤慨不已,急著將一干犯眾押入大牢候審。

  「不用急於一時,我們還有一件事未做。」喬翊臉上帶著笑,眼底冰冷無比,恍若冰刃欲出鞘。

  「還有什麼事?」朱子儀為人實在,腳踏實地,沒什麼七彎八拐的花花腸子。

  「策反。」

  「逼宮。」

  喬翊、容盡歡同時回答,相視一笑,由彼此眼中看見默契,兩人的想法一致,不做沒把握的事。

  「逼宮?策反?」什麼意思,他著實迷糊。

  難道要逼得國丈等人造反不成?

  「就是要逼得他們不得不反,把所有隱藏的實力全展露出來,不能留下餘黨有機會東山再起,叫阿雲把青城外那幾萬名兵給收歸正規軍,重開鹽路授權給鹽商,官鹽市價低私鹽一成,其中差價損失皆由喬府吸收,讓威遠侯也拿些私房錢報效國家……」

  連親爹也算計,高招。容盡歡笑而不言,佩服世子的「敢」,雖然對富可敵國的皇商而言,那點「小錢」真的是九牛一毛。

  三日後——天子腳下流傳著一則流言,據說是由服侍皇上起居的宮中太監不小心說給為皇妃裁衣的「雲霓坊」老闆知曉,田老闆又藏不住話告訴「天香樓」

  尤掌櫃,一時間大街小巷的老百姓紛紛議論。

  有一說太子品行不佳,為人平庸又不思上進,對朝政認識不清,對國事關心不足,清明帝已擬好聖旨,擇日廢太子改立新皇子為儲君,此事將於開春後成定局。

  先不論真偽,光是小小的傳言就動搖朝中上下,人心惶惶,大小官員震驚,不知該上表奏請三思而後行,或是靜觀其變,朝中政局將變天是不可避免的事。

  而等了幾天,有人動了,不顧一切的破釜沉舟,成者為王,敗者為寇,是如己所願又或是一敗塗地就看這一回。

  「這是怎麼回事,朕的家宴居然敢攜劍入殿,你們眼中還有朕的存在嗎?」

  清明帝怒擲白玉杯,金黃的酒液由碎裂的白玉杯飛濺而出。

  「皇上勿驚,臣等也是為了皇上龍體著想,皇上雖風華正盛卻已感染惡疾,恐不利國體運作,故臣等斗膽,為天下蒼生設想,請立賢君為民謀利。」哈……

  連老天爺都在幫他,進行得太順利了,只差一步就能功成名就,坐擁天下。

  方纔殿內突然出現一群帶刀帶劍的侍衛,在季從虎的命令下圍住清明帝。

  「國丈,你這是逼宮,誅九族之謀逆大罪。」沒想到他膽子真的這麼大,連殺頭大罪也毫不在乎。

  國丈季從虎冷笑地轉著拇指上的玉扳指,神情極其冷靜。「皇上此言差矣,臣等也是逼不得已出此下策,想我騰龍王朝數百年基業豈能盡毀皇上手中,臣為保皇上千古賢名才妄動逆行,皇上百年之後自會體諒臣的用心。」

  「謀反就是謀反,還有什麼理由,就不怕朕命令禁衛軍將你們一個個都捉起來,從此只能在天牢度過餘生。」他只有一個機會反悔,錯過了便是自掘墳墓。

  聞言,季從虎張狂的仰頭大笑。「請皇上龍目看仔細了,裡裡外外的禁衛軍早已換成臣的人,皇上就省點事喊人,免得傷了你尊貴的嗓子。」

  「你……你好個季從虎,朕自認待你不薄,賜宅賜金、田地數百頃,年年享朝廷供養,貴不可言,為何仍不知足心存反意?」皇上的岳父這身份還不能滿足他嗎?該有的尊榮和賞賜從未少過,財富與美女盡在他府邸。

  「皇上的眷顧臣受寵若驚,可是臣年歲雖高仍有好幾年可活,榮華富貴誰不想要,若是坐上這龍位的帝君不是臣的外孫,那臣有何殊榮可言,與一般販夫走卒無異。」他不甘就此沉寂,成為一無所成的芸芸眾生中一人。

  國丈的得意明顯寫在臉上,他以為會有一場血洗皇宮的混戰,得一路浴血殺進金鑾殿,沒想到最忠於皇上的禁衛軍統領因母喪而匆忙離京,方便他安插自己的人馬為副將,代為統御宮中侍衛。

  皇上精兵被換下,取而代之是季府家將,為他收買的管事太監早已關閉宮門,四扇大門皆已閉上無人可進來,整座皇宮在他的掌控之下。

  不過皇上的「助力」也不小,要不是沈子熙想在歲末辦一場只有自家人的家宴,席上只有皇上的家眷和內侍,就連威遠侯父子也不克出席,另有安排,這不是天上掉下來的機會,好助他一償宿願,再無遺憾。

  「就為了這個皇位,你連皇后和太子都不顧了嗎?朕是他們的丈夫、父親,你此舉行為簡直將他二人推入萬劫不復之深淵。」

  太子就算坐上皇位也為萬人所不齒,為人子不孝何以為明君。

  季從虎指敲桌沿呵笑。「成大事者不拘小節,何況臣的用心是輔佐太子即位,並非為一己私心,他日君臨天下,坐在龍椅上還是你沈氏子孫,臣並未僭越。」

  「把自己的野心說得冠冕堂皇,想必策劃已久了,朕的江山你真的想拿就拿得走嗎?」神情轉為從容的清明帝看向皇后身側畏縮的身影。「太子,這也是你的意思嗎?要朕的皇位,保你千秋萬世?」

  「兒……兒臣不敢,兒臣只……只是不想被廢……」沈元嶸怯懦得沒法說完一句完整的話,一見到父皇嚴肅龍顏,他心生膽怯,退意萌生三分。

  「皇上本來就該將皇位傳給嫡生親兒,太子天資雖不及人卻有大臣們在一旁輔佐,何愁騰龍王朝不能國富民強,皇上的意氣用事又何嘗是將我們母子視為你的至親,本宮是皇后,元嶸是太子,理所當然繼承皇位。」季秋容說得振振有詞。

  「好個意氣用事,皇后,這就是你對朕的看法?呵呵……夫妻二十餘年,竟然敵不過高高在上的權勢,朕心寒了,這是朕的妻子、朕的親兒,你們何其忍心逼朕斷夫妻恩、父子情。」

  原來人心是填不滿的,看清了也好,以免他狠不下心,尚留情分。

  第14章(2)

  為免夜長夢多,季從虎出聲催促。「皇上,臣等願肝腦塗地,效忠新皇,請皇上擬旨下詔,禪位太子,新春開歲正是良辰吉時,新帝登基,福佑黎民。」

  清明帝冷嗤。「怎麼,就這麼迫不及待,離大年初一不到十天,你就急著要朕退位,成全你一番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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