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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頁     寄秋    


  不過人一貪就出亂子,你爭我奪難免鬧出人命,這回一次死了十名鹽戶,這事還不准往上報,到了地方官員手中就被壓下去,一句意外草草了事。

  大官吃大案,小官吃小案在所難免,官場黑暗,吃案一事實屬尋常,稍微膽大的就敢隻手遮天。但是鹽戶家屬不繼續告官就有點耐人尋味了,一是官大壓民,逼得人家不敢聲張,暗吞苦水淚沾襟,一是處理得當因此作罷,不再鬧事生波。

  可惜若真做得密不透風,這件事也不會傳到刑部,由青城的一個乞丐上遞狀紙,請求徹查真相,還冤死者一個公道,令遺族安心。

  「鹽是尋常物,但日常生活上卻少不得它,身體缺鹽會導致重大疾病的產生,偏遠地區求鹽甚急,再貴也買個幾兩備著。」

  「聽起來像是能賺錢的,難怪有人要鋌而走險,不惜博命也要闖一闖。」喬翊神情悠哉地似要睡著,半瞇的眸子卻是銳利的。

  「就要入城了,小三子不與我同行?」他身份尊貴,要是出了點差池,朱府滿門人頭落地。

  狀似慵懶的掀掀眼皮,喬翊笑聲低揚。「你往明面上查,我往暗地鑽,兵分兩路,暫時形同陌路,相見不相識,路上遇著了也別打招呼,擺你的官架子去。」

  「那要怎麼連繫?」總要有個連絡方式。

  他想了一下。「滿城的乞丐都是我的人,一發現有異立刻找個乞丐傳話,指明喬小三,沒一個乞丐不認識我。」

  「乞丐?」他略顯遲疑。

  「哈哈哈……放心,放心,他們是自己人,不會為了蠅頭小利出賣我。」看出他的猶豫,喬翊拍胸脯保證,邪佞地勾唇,笑得自信滿滿。

  「妥當嗎?」朱子儀的心七上八下,仍有幾分不確定,苦哈哈的臭叫花子怎能不為利所誘。

  「朱大哥要多跟豬心學學,不要謹慎過了頭,小爺我看來不怎麼可靠,可真正幹大事者不拘小節,信我一回不會斷了你官路,放膽去沖,好果子等著你。」

  喬翊自信滿滿,叼著麥桿的嘴角往上一揚。

  豬心……朱子儀眼角為之一抽,他同情妹妹,好好的名字到了世子爺口中卻變得不倫不類。「小三子要帶幾名人手,刑部撥了一些暗衛……」

  他手一搖,「不用了,就他們兩個。」

  手指之處是下巴抬高,甚為威風的富春,以及一路上沒見他開口說過一句話,面容凝肅的青衣劍客左輕雲。

  「什麼,兩個人而已?」會不會太少了。

  不贊同的朱子儀從身後指派七、八名黑衣侍衛,要他們隨時護衛世子爺的安危,不得有誤。

  可是自有打算的喬翊卻婉拒他的調派,認為人多口雜,反而太過醒目,與他一開始的想法相背。

  「兩個人足矣!做賊還浩浩蕩蕩闖進人家府裡嗎?越不顯眼越方便行事,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一明一暗兩條線,叫人摸不清水深不深。

  第4章(2)

  原本仍有異議的朱子儀在喬翊的巧舌說服下,勉強同意虛則實之,實則虛之的冒險方法,但仍留下四名侍衛喬裝成市井小民、販夫走卒,在世子附近走動,以供驅使和保護。

  而後他先行進城,佯裝商人投宿「春陽客棧」,又過半天工夫小乞丐裝扮的喬翊才悠悠入了城門,牽著老瘦馬往乞丐群聚的破屋走去。

  富春是不肯穿得破破爛爛,拿著破碗席地而坐,他是有尊嚴的太監,所以換上舊衣的他把臨時居所打掃得裡外光潔如新,還鋪上厚厚毛毯,摘了束野花插在缺角的青花瓶裡,絕不馬虎。而隨遇而安的左輕雲則隨意找個地方窩著,乾不乾淨倒在其次,以能掌握週遭情況之處為佳,他眼觀四路耳聽八方,不漏失任何一細微處,外敵一旦入侵,便會迎上他的三尺青鋒。

  不過最自在還是比不上回家似的喬翊,他彎了彎胳臂,拉拉發懶的身子,腰一扭、腳一踢,中氣十足地一聲吆喝。

  「該幹活了,懶骨頭們,小三爺來了,還不起身恭迎,把好吃的、好喝的全給小爺端上,酒足飯飽才好做事,別偷懶了,快動快動,不要讓小爺踹人……」

  一群或躺、或臥、或坐著閒聊的乞丐忽地跳起來,臉色惶恐的縮著身子,一副大禍臨頭的驚恐樣。

  「是喬小三耶!」

  「他怎麼又來了?」

  「那個混世小魔王不會又來亂吧!」

  一時間眾人交頭接耳,他們對喬小三的惡劣行徑多有聽聞,也深受其害,對他的到來是又愛又恨。

  「是三爺來了,快快快,把我珍藏十年的桃花釀拿出來,還有灶上煨著的花彫雞,再來個大白菜涮羊肉鍋、燜黃魚、全烤羊腿、鹽灑溪蝦……不醉不歸呀!

  三爺,老張給你斟酒了……」

  年紀四十左右的壯漢缺了一隻胳臂,用單臂倒酒。

  青城三月,陽春美景如畫。

  城裡城外兩種景致,一入城是人聲鼎沸,市集交易熱絡,有皮草、有鍋碗瓢盆、有桑麻編織的布料、瓜果蔬菜滿攤子,還有少見的茶葉和金銀首飾,豬肉論斤賣,肥嫩的羊腿串在木棍上,倒掛成排任君挑選。

  不過再往西行的城外是一片一望無際的黃沙,滾滾沙塵漫天飛舞,草木難生,毫無綠意,幾棵枯樹淹沒在黃沙中,想要生存難如登天。

  放牧不可行,唯有上山打獵獵些鳥獸,或是摘些山產、藥草到城裡賣,雖然收入微薄,但勉強能渡日,沒人想過離開貧瘠的故鄉。

  可是有鹽了,他們的日子好過多了,即使每日天一亮就得到鹽場幹活,敲巖、洗鹽、瀝鹽、煮鹽、曬鹽,酬勞不多,但是可供溫飽,也就知足了。

  不過樂天知命,純樸的鹽工卻不知道販鹽的利潤有多高,一小袋鹽足以抵百人一日的工錢,他們辛辛苦苦所換來的金錢全被僱主剝削,猶不自知地將其當成救命恩人,千叩萬謝地付出勞力。

  而這一切是由青城知府顧全在幕後操控,他利用百姓的無知為其所用。

  「這個月的鹽在數量上少了一些,足足差了七、八百斤,你的人是在幹什麼,加緊趕工給我幹活呀!」少斤少兩的,他怎麼賣到外地大發利市。

  看來猥瑣的中年管事搓手哈腰,滿臉諂笑。「實在是趕不出來呀!前陣子死了十名鹽戶,大夥兒都提不起勁做事,人心惶惶,唯恐下一個倒霉的是自己。」

  「這事我不是壓下來了嗎?也給了優厚的撫恤,這些人還要鬧什麼,一會兒我叫官兵一個個捉起來,不給吃、不給喝關上幾天,看誰還敢不聽話!」不就死了幾個人,就地埋了還能亂到哪裡。「壓是壓下來了,可是總有幾個口風不緊的人,黃湯一下肚就掀蓋了,把大人秘而不宣的事兒給洩露出去,這下子知情的人可不少,私底下議論紛紛。」只是沒膽證實傳言是真是假,暗中揣測。

  「他們說他們的和鹽的產量有什麼關係,這些不消停的議論犯不著理會,過個三、五日便沒了。」他在意的是鹽,等同白花花的銀子,他做官多年就為了這些俗物。

  「哪能沒牽扯,議論這群人當中還有鹽戶的家眷,你一言、我一語的渲染,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哭訴,那些鹽戶其中不乏死者各自的親朋好友,一聽死得冤枉就寒心了,幹起活來有氣無力,有的乾脆不上工,到山裡捉獐子去了。」人心是肉做的,怎不感同身受。

  「反了呀!收了我的安家費還敢四處碎嘴,真當他們能翻天不成。」知府大人怒拍梨花木案幾。

  「呃,呵呵……說句不怕觸怒大人你的話,那一點點銀子,真的難堵眾口,拿在手上一點重量也沒有……」

  什麼主子養什麼狗,一臉諂媚的錢再三也不是什麼好貨,一人十兩的撫恤到了他手中只剩下五兩,底下的人再貪一點點,真正到家屬手裡只有三兩不到的碎銀,心狠的人還從中索取走路費,七扣八扣實則一兩多。

  雖然一兩銀子能買好幾斗白米,讓一家五、六口人衣食無虞過上大半年,可是之後呢?要靠什麼養活,坐吃山空只能等死,誰憐孤兒寡母,爹娘餓死。

  而且給再多錢也掩蓋不住鹽戶橫死的事實,他們的家人哪能是鐵石心腸,毫不在意自家親人死得離奇,心有悲痛難免透出口風來,和親近的人訴訴苦,說兩句悲憤言語,自然而然就走漏風聲。

  其中一戶鹽戶的遺眷是母女倆,母親驚聞噩耗一病不起,三日後吐血而亡,遺留的幼女約八、九歲,送銀子來的家丁欺其年幼非但半毛錢也不給,反而闖入人家家中搜刮銀兩,逼得無謀生能力的幼女淪落為乞。

  當了小乞丐的小丫頭把家中情形告知同伴,同是乞丐的二妞氣不過便找上丐幫分舵舵主周通,讓他轉到總舵,直接告到刑部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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