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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頁 攸齊 「誰啊,走路都不看路的嗎!」男人彎身拾起掉落的公事包,大聲嚷嚷著。 「抱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抬起臉,她愣了一下。憤怒鳥檢察官? 「不是故意的?」劉治方瞪大眼,斥聲道:「是瞎了眼還是沒長眼?我這麼大一個人站在這,你也能撞到?」 「真的不小心,抱歉。」 瞄見她掛胸前的識別證,問:「哪一科的啊?」 「紀錄科。」 冷哼一聲。「做事莽莽撞撞,這樣也能進紀錄科?哪一股?」 「毅股。」明明見過,而且就在隔壁辦公室,他卻不認得她,真混。 「原來是毅股……下次出門記得帶眼睛出來!」 「劉檢沒帶眼睛出來?」她忍不住反問一句。 「什麼?我在講你!」劉治方怒目以對。 「真是莫名其妙,沒規沒矩!」拂袖而去。 你才莫名其妙好不好! 「劉檢。」章孟藜喊了聲。 前頭男人轉過身,臭著臉。 「你要下班了嗎?你今天不是執內勤?秀美姐還在辦公室欸。」 「跟我有什麼關係?」 明知接下來的話不適宜這社會生存法則,但她總覺得以司法官為志向的自己有權要求公平、公正。她深吸口氣,說:「她事情做不完,你不能幫忙嗎?」 劉治方瞠大眼,表情誇張。「我幫她?你聽誰說過檢察官是來幫忙書記官做事的?你有沒有搞清楚身份地位啊?檢察官比書記官早離開再正常不過!」 「我意思是,你上班時間應該要——」 「要怎樣?」劉治方爆吼出聲:「你是怎樣?有主任檢察官當靠山是不是?想當抓耙仔告密是不是?我沒在怕啦!小小書記官是怎樣?連路都走不好還敢管到我這裡來,真是混帳!」噴了些唾沫,轉身離去時,嘴裡仍然低聲咒罵著。 「……」她跟主任檢察官又不熟……至此,不難理解他為何會被嘲諷是憤怒鳥檢察官了。 歎口氣,她故意放慢腳步,避免在門口與憤怒鳥遇上;經過檢察官辦公室,她一怔,退兩步,望進辦公室。 老闆在啊……他低著臉,神情專注,大概在看什麼資料。 剛才的聲音他都沒聽見嗎?不可能吧,憤怒鳥如雷般的爆吼他不可能聽不見,還是他假裝聽不見? 她敲敲門板。「周檢。」 周師頤抬起臉。「有事?」 他神色溫和,噙著很淡的笑意,像是方纔那幕他並不知情;憤怒鳥明明 就在檢察官辦公室前發火,他怎能如此淡然?「我聽說劉檢的工作態度很不好。」她走進辦公室,試探性地起了頭。 「然後?」他靠上椅背,含笑看她。 「然後?」她被問住,想了幾秒,說:「你跟他同辦公室,不能勸勸他?」 他不說話,忽笑了聲,道:「我工作職責是偵查,有犯罪事實就起訴。」愣了愣,她說:「但是,同事之間不是應該彼此幫忙、包容,甚至是遇到言行比較不妥的情況時,也可以勸一下對方的嗎?」 「林秀美讓你來找我勸劉檢的?」 「不是。是我看秀美姐工作真的很多。」 周師頤噙著笑意,盯著她看了好一會,問:「你是豬嗎?」 你是豬嗎?居然這樣問她……雖然說書記官簡直像打雜的,檢察官交代什麼他們就辦什麼;可是,既然都是同事,難道不該好好相處嗎?難道檢察官丟什麼下來,書記官就該照單全收,甚至面對不合理的要求時也不可以拒絕?章孟藜提著幾袋食物,低著頭走,心裡仍舊不平。 劉檢為什麼不能體量一下秀美姐?他對秀美姐好,秀美姐自然就會多幫他,同事間就該這樣,不是嗎? 「噫,你不是……」啊,是那隻小菜鳥。 蘇隊長從另一方向走來,覷見她身影,出聲打招呼。「那天跟著去登山步道相驗的書記官?」 章孟藜抬眼,認出那張臉,笑了一下。「我叫章孟藜。章是章節那個章,孟子孟,黎明的黎加個草字頭。蘇隊長怎麼在這裡?」 「來找周檢。」他晃晃手中資料袋。「你還沒下班?」 「我下班了,出來幫我同事買個晚餐,她還有書類要寫。」和法警大哥打過招呼,一同步入大樓。 「你這麼熱心,還幫同事買晚餐。」 「反正我工作做完了,自己也要吃,就一道買了。」她晃晃袋子。 「蘇隊長吃過了嗎?我買滷味和鹹酥雞,一起吃?」 「不客氣,我吃過了。」 她點點頭,不經意覷見他手中紙袋,問:「裡頭是那件命案的資料嗎?」 「一些照片和監識報告。」 要討論案情?她能不能加入?想著稍早前,為了憤怒鳥的事跑去試探周師頤,他會讓她看資料嗎?她覷一眼蘇隊長,忽問:「隊長跟周檢好像有點交情?」 「應該說都有交情。不過我跟周檢特別有話聊,默契也比較好。」 「劉檢呢?你熟嗎?」 「你說……那只憤怒鳥?」 她睜圓了眼。「你也知道?」 蘇隊長乾笑。「其實,最早是我們隊上同仁幫他取的。」 「真的嗎?」她像找到知音,將稍早前的事闡述一次。「你們也知道他很愛生氣是不是?我才聽秀美姐說他的事,結果我一出辦公室,馬上就被他罵了。」 想她是新人,蘇隊長決定為她分析。「基本上,檢察官都是好人,但他們也只是一般人,所以也分很多類型。有一種檢察官是積極主動型,他會擬好偵查計畫,再指揮警察執行;有一種是由警察偵查,再請檢察官協助支援,負責開搜索票、拘票、起訴等。前者需要有強烈正義感,還要有點真本事;至於後者,等於是坐享其成,只要我們把資料送上,他負責起訴或不起訴就好。後者還可細分標準公務員型、交友海派型、安逸生活型、官威十足型等等,反正一樣米養百樣人啦。」 章孟藜聽得認真。「劉檢是官威十足型。」 蘇隊長哈哈大笑。「你說的,我可沒講。」 她無所謂,只接著說:「那周檢就是安逸生活型。」 「周檢?他很有正義感,是我說的那一種積極主動偵查的檢察官,所以我們同仁都很欣賞他,跟他合作很愉快。」 正義感?「我們說的是同一人嗎?」她疑惑看他。 蘇隊長又哈哈笑。「當然。你剛來,對他還不夠瞭解,久了就知道了。」 「如果說他是積極主動,為什麼在我之前的書記官會留下那麼多工作給我?他應該督促不是嗎?」 「那位書記官很資深了,比周檢資深十年有吧,仗著年紀大,不能罵、不能催,一催就說體力差了,做不了太多事,周檢能拿他怎麼辦?」 「那為什麼劉檢言行那麼誇張,他不勸勸?我有請他勸一下劉檢,結果他問我,我是不是豬。」這樣的人,有正義感? 「你要他去勸那只憤怒鳥?」 「我就是看秀美姐工作很多,孩子還小,需要照顧,偏偏劉檢不體諒她。」 「林書記官讓你去找周檢幫忙說話?」 「沒有。她只是跟我抱怨。」 「難怪周檢那樣說你。你想,劉檢就是只憤怒鳥了,你還去招惹他,你不像豬嗎?」 她愣了一會,想,是啊,自己不就是豬嗎?沒事去惹劉檢做什麼? 「類似的事,以後你還會遇到。我告訴你,與你無關的就別太熱心。也許你覺得我這樣說很冷血,但是林書記官都不為自己說話了,你為什麼要幫她?一個連自己權益都不想爭取的人,別人也沒有責任為她爭取。她可以向上層反應,甚至匿名檢舉,但她只私下抱怨,表示她自己也不想得罪劉檢,你何必幫人出頭?」 她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又好像不知該說什麼。 「你剛畢業吧?」 她點頭。「去年畢業的。」 「不是我瞧不起你,事實上,像你這樣的社會新鮮人,還未經過磨練,看事情的角度難免比較美好,是非對錯比較明確。或者應該說,人對未來都有一種憧憬、一種想像,但實際面來說,事實往往和想像中不一樣,社會很現實。」 站在三樓樓梯口,蘇隊長停步。「這事這裡說就好,周檢面前就別提了。」 「……啊?」還在想著他方纔那番話,未能反應過來。 「周檢剛進地檢署時,跟你差不多性子,只要遇上不公、不對的事,他緊咬不放,後來偵辦一件性侵案件,被害人事後自殺,他心態受了影響,現在面對事情,他看的角度比較不一樣了。」 心態受影響?她憶起幾件年幼女童被性侵,法官卻輕判嫌犯的案件,問:「難道他也遇上恐龍法官,沒能重判,所以被害人才自殺?」 「情況相反。是被害人不願對方被判刑。周檢在起訴書中具體求刑十五年,最後法官依強制性交罪判九年兩個月,但被害人認為判得太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