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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頁     瑪麗·喬·普特尼    


  「這完全必須歸功於楊麥格堅持我騎他的馬。那個下午,我們深入敵區,撤退時經過泥濘之地,如果我騎的是『烏諾』或『杜歐』  ,法軍一定會抓到我。」

  他扮個苦臉,伸手扒過凌亂的頭髮。  「波森就遭遇到那種命運,他和我一樣,不願意拿最好的馬匹去冒險,所以騎的是二等的馬,被陷在泥淖之中,死於敵人之手。因為楊麥格的馬匹神駿無比,我才能逃過一劫,又救回查理一命。」

  「那麼,我非常高興麥格堅持你換馬。」她猶豫片刻。  「你知道他在戰場上的情況嗎?」她問道。

  「完全不知道。」克林皺起眉頭。  「妳騎『西撒』來這裡嗎?如果是,我要騎牠,妳可以騎『梭爾』返回布魯塞爾,因為我們明天就會去追趕法軍。我需要換一匹馬。」

  可玲形容『西撒』的所在,以便克林可以順利找到牠。「戰爭結束了嗎?」

  她的丈夫聳聳肩膀。  「如果拿破侖設法召集殘餘的軍隊,就可能必須再打一仗。」

  「老天爺,希望不要。」她說道,瞥視四周受傷的男人。

  「或許不會吧!在抵達巴黎之前,我無法想像會再見到妳。好好保重。」克林心不在焉地親吻她的臉頰,轉身離開。

  幾分鐘後,查理被送上手術檯,順利地切除手肘以下的左臂。

  「賀醫生,我要帶他返回布魯塞爾。可以嗎?」可玲詢問也是她朋友的外科醫生。

  「他待在那裡會比待在這裡好,」醫生說道。  「給他一些鎮靜劑,讓他在旅途上不會太痛苦。妳知道如何更換紗布吧?」

  「我知道,而且布魯塞爾也有很多熟識的醫生。」

  賀醫生大笑,神情輕快不少。  「相信妳一定找得到。莫查理是個幸運的男人——他會得到第一流的照顧。」

  醫生返回手術檯,可玲指示看護兵把查理送回他先前的病楊。餵過查理喝下鎮靜劑之後,她坐下來等候藥效發作。幾分鐘之後,她再次聽到一個令人驚訝的男人聲音。  「可玲?」

  她抬起視線。  「肯尼!」她站起身子,握住他的手。他的制服已經無法辨認,臉上也包著紗布,但是,顯然沒有大礙。「謝天謝地,你平安無事。」

  「你來這裡找你丈夫嗎?」

  「不是,克林沒事。莫查理受傷了,我要帶他返回布魯塞爾。他失去他的左下臂,但是,其他情況都很好。」她的心跳開始加快。  「你......你知道任何有關楊麥格的消息嗎?」

  肯尼變得嚴肅。「我就是來這裡尋找他。他沒有跟他的部隊在一起,也沒有在其它臨時醫院裡。」

  這是可玲最害怕聽到的消息。她伸手按住嘴巴。她或許不應該如此關心麥格,但是,她就是無法控制自己。

  看到可玲的神情,肯尼連忙說道:「麥格可能還活著躺在戰場的某處,所以仍然有希望。」

  她皺起眉頭。「那裡還有許多傷員嗎?」

  「作戰了十個小時之後,威靈頓的軍隊徹底癱瘓,都睡得像死人一樣了。」肯尼沉重地說道。  「如果不是為了尋找麥格,我也會大睡一場。」他自言自語地補充道:「我欠他太多了。  」

  先前向可玲要水喝的那個男孩突然插口道:「對不起,長官,夫人,你們正在討論的是一0五部隊的楊上校嗎?」

  可玲在那個男孩床邊跪下。  「對,我是上校的朋友。你知道他發生什麼事情了嗎?」

  「我不知道上校是死或活,不過,我看到他倒下。我或許可以找到他。」男孩掙扎地坐起身。  「我正想趕到他身邊時,一顆子彈劃過我的頭皮。對了,我是一0五部隊的韓湯姆,夫人。」

  「告訴我他在哪裡,我馬上去尋找。」肯尼說道。

  湯姆搖搖頭。「我覺得我可以找到那個地方,長官,可是,我很難向你形容。我必須和你一起前往。」

  「你做得到嗎?」

  「為了上校,我可以設法做到。」那個男孩神情堅定地站起身子。

  「我有兩個幫手和一輛小車,」可玲說道。  「我去找他們過來,還有我的醫藥箱。」

  肯尼露出震驚的神情。「妳不可以到戰場上去,可玲。」

  「試試看如何制止我吧!」她怒斥,聲音充滿強烈的情感。  「如果麥格還活著,一定會需要醫療協助。」

  他指向查理熟睡的身影。  「莫查理怎麼辦呢?」

  「他已經服下鎮靜劑,正安詳地休息。多等一會兒對他不會有害處,甚至可能有好處。」

  「那就走吧!」肯尼露出疲憊的笑容。  「我沒有力氣在同一天對抗拿破侖和妳。」

  威利爬起來協助搜尋。伊特駕著小車,跟隨在騎馬的眾人後方。克林已經換過馬匹和馬鞍,所以可玲騎上麥格的駿馬。疲憊不堪的「梭爾」毫無怨言地承受她的重量,可玲輕撫牠的頸項,感謝牠救回兩條人命。

  噩夢般的行程展開,可玲必須慶幸現在是黑夜,讓她不必看到血淋淋的景象。

  他們來到可能是韓湯姆最後看到麥格的地區,進入泥濘的地面。湯姆首先下馬,牽著馬匹緩步前進,其它人也都跟隨他。肯尼和威利提著燈籠,供湯姆觀察地形,最後他猶豫地說道:「我覺得他在那防禦工事旁。」

  他們順著那道防禦工事前進一百碼之後,燈光突然照亮兩個穿著平民衣服的男人。他們正俯向一個軟綿綿躺在地上的軍人。肯尼怒聲咆哮,拔出手槍,朝空中開了一槍。兩個平民逃進黑夜之中。

  「無恥的小偷!」他憎惡地說道,再次裝上火藥。

  可玲一點也不驚訝。在西班牙,即使戰爭尚未結束,就有人出來搶劫死者和傷者。她加快腳步,走向那個躺在地上的人影。高度和身材都符合,暗色的外套......

  她跪倒在泥濘的地上,心跳狂野。肯尼緊緊跟隨在她身後,他的燈籠照亮楊麥格稜角分明的五官。他的臉孔慘白如死亡,制服上沾滿乾涸的鮮血。

  她害怕地碰觸他的喉嚨,尋找著脈搏。她找不到,而且他全身冰冷,如此冰冷。哀傷淹沒了她全身,淚水模糊了她的視線。

  肯尼厲聲問道:「他還活著嗎?」

  他的聲音喚回快要昏倒的可玲。  「我不知道,」她口乾舌燥地說道,抬起麥格的手臂,輕易地移動。  「我找不到脈搏,但是,他的身體還沒有變硬。」她用雙手壓擠太陽穴。她應該怎麼做呢?

  她必須視麥格為一般的病人,不是她關懷的男人。「你有非常光滑的東西嗎,像手錶?」她問道。

  湯姆說道:「用這個吧,夫人。」他把一個銀製項鏈小盒塞進她手中。她拿著它湊向麥格的嘴,一層淡淡的水氣浮現。

  她因放鬆而暈眩,往後坐向她的腳後跟。「雖然輕微,他確實還在呼吸。」

  「我們必須移動他。」肯尼說道。

  「讓我先仔細檢查一番。」

  「有子彈射穿他的手臂,所以掛著那條三角巾,」湯姆說道。  「他的肋間被軍刀砍傷。」

  他的背部也有一道傷口,流了不少血。大腿上有槍傷,子彈還埋在裡面。她先止血,然後翻轉他的身子。

  看到他腰部上方的大洞時,她的心縮緊。她拉開沾滿鮮血的衣服,想要看清楚他的傷勢,令她驚訝的是,她的指尖碰觸到冰冷的金屬。她順著金屬的形狀觸摸,然後取出一根壓扁的銀管,上面嵌著一顆子彈。  「這個東西——不管它是什麼——擋住子彈,很可能救了他一命。」

  「那是萬花筒,」肯尼說道。  「由彩色玻璃組合出千變萬化的圖案。他稱它作幸運符。」

  「確實是幸運符。」她把那個東西丟進她的醫藥箱裡。

  她仔細檢查證實他並沒有任何足以致命的傷口。最令她擔心的是,他可能已經失血過多。她的袋子裡有一瓶水,所以她用湯匙把水灌進他乾燥的雙唇之間。他無法吞嚥。她停下來,擔心他可能會嗆到,然後疲憊地站起身子。  「我已經做完我能做的一切,我們必須送他到醫生那兒。」

  肯尼和威利小心翼翼地抬起麥格放在擔架上,可玲用毛毯裹住他。然後,他們走向在路上等候的小車。東方的天空已經亮起,漫長的黑夜即將結束。

  麥格還活著。但是,一個小時之後呢?

  快中午時,可玲和她的兩個病患才回到布魯塞爾。伊特和威利護送他們,肯尼和湯姆則返回他們的部隊。她答應會盡快向他們報告麥格的情況,但是,從他們蕭瑟的神情看來,她知道他們都不抱希望了。

  他們的行程緩慢,盡可能減少顛簸。可玲騎馬跟隨在車後,像老鷹般盯著她的病患。即使服下鎮靜劑,查理仍然置身痛楚中,但是,他咬牙忍受。麥格則是如此靜止,令她害怕他們載運的是一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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