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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頁 艾樂 刀柄嵌著藍玉的匕首被丟到她面前的木桌上。 「記得。」刀尖上乾涸很久的暗紅,她怎麼也不會忘記,那是她的血。 「老王妃說,你最好記得,別忘了你的決心,別忘了你當初發下的重誓。」老者彎身拾起匕首。 「我絕對不會忘,有機會,我就會離開此地。」 「嗯。」 手心突然一疼,大意的孤霜猛地垂下眼,原來老者用極快的速度拿著那柄匕首劃破她的手心。 傷口湧出黑血。 糟了!有毒。孤霜驚覺。 「匕首上餵了苗疆奇毒,份量很少,你會被折磨三天三夜,但不會死,只是給你一個警告。老王妃吃齋念佛,你最好別辜負老王妃的慈悲心腸。」 那老者來得悄無聲息,走也沒有驚動任何人。 滿眼含淚的孤霜身形搖晃地走向床榻,整隻手掌已經麻木。 她並未掙扎,只是靜靜地抱住自己,等著黑暗吞噬自己。 為何不直接取走她這條命?折磨她又有什麼意義?傷心、委屈、不甘浸透她的心,而這些她只能一個人承擔。 昏迷的當口,她好像又聽到四年前那一夜的雷聲。 第4章(1) 那一年,信陽王府的紫籐樹下,月光溶溶,她遇到了他。 「你叫什麼名字?」年輕氣盛,頭帶玉冠,腰束錦帶的男子問她。 她冷冷的瞄了他一眼,他身材頤長,面容俊逸,好看的眼睛深邃迷人,在這座王府裡,來來去去的達官貴人中,他算是最出眾的。但那又如何,她討厭身份高貴的人。 「沒興趣告訴你。」她挑釁地看著他,嬌俏的小臉上滿是不耐。她的爹,是高高在上的信陽王,而她,是他的女兒,但身份是卻是一個奴才。她恨她爹生了她,卻不能好好待她,也恨全天下像他一樣的男人。 「信陽王為什麼用金鎖鏈鎖住你?」他沒有被她冷言冷語激怒,只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頸間閃亮的鎖鏈。 「本姑娘是天上的星子,他們當然怕我飛了。」白他一眼。 娘過世後,她就想逃離這座牢籠,可惜,信陽王雖然對她沒什麼父女之情,卻是捨不得失去她這樣一等一的舞姬,所以多年來用金鎖鏈拴住她,不讓倔強的她逃走。 感受到他投來的好奇目光,她知道這個男人對她產生深厚的興趣,可是她一點都不領情,對她趨之若鶩的男人,多如過江之鯽,她絲毫不動搖,她才不像娘一樣,愛上高高在上的主子。永世都跪在最愛的人腳邊。 「你……」男人還想問,她已拖著沉重的鎖鏈悠然而去,完全不把他這個俊雅的儀王放在眼裡。 第二天夜晚,她被押到前廳,信陽王要她在夜宴上獻舞一曲,做為交換的是,她可以出府踏青兩日,並得到一些銀兩。還算滿意這條件,她答應下來,在這座王府裡,沒有人比她更執拗,只要她不想舞,就是打死她,她也不會動一根手指頭。 今夜的宴會是專程為幾位來拜訪的世子王爺而設,陣仗相當隆重。食材有西域的瓜果、稀奇的海味,廳裡更是放上信陽王珍藏的大夜明珠,豪奢之氣無處不在。 她才不管什麼世子王孫,舞完一曲,她就要去睡覺。 緩緩的一支胡笛悠揚的吹響,她戴上面具,拖著雪白的水袖,獨自從廳外舞進大廳中央。 她步履輕盈,水袖高揚,令人目眩神迷。隨著曲子激昂起來,她急速旋轉,在坐的人都呆了,眼見無數紫花瞬間飄滿,如同一陣疾風就在耳邊。帶著香氣的嬌嫩花瓣,就這樣一片一片飄入酒盞、食盤。然而被她舞姿吸引的人,誰又知道面具後,她已淚流滿面。 從生下來,她就未得到過任何疼愛,除了日復一日的習舞,什麼都沒有。 她恨,恨這座王府,恨娘,恨爹,恨自己所跳的每一曲舞。 高速旋轉中,她拼盡力氣,想在樂曲中拋掉沉重的心事,她一回首,忽地對上一雙溫柔的眼睛,那一雙眼啊,竟然如無聲的春水,暖透她的喉。是那個男人,是那個在紫籐花下問她名字的男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些恍惚了。 急促的笛聲忽然頓住了,她也下意識地舞出了最後的「墜花」,身子如花瓣降落在地面。 樂曲一收,廳中一片寂靜,所有幻覺頓時消失。哪有什麼花、哪有什麼風,有的只是引人入勝的舞蹈。 「好美!信陽王,你府上的舞姬果然名不虛傳。」 「信陽王,本王不得不佩服你從哪裡得來如此好的舞姬。」 「看在多年的交情上,將她送給本王怎樣?」 世子王爺們回過神來,發出讚歎。 她收回水袖,挺直腰桿,高傲的走出大廳,離去前,她有些不捨地回頭,透過面具,瞥了那個男子一眼,他此時目光也落在她的身上。在鬧哄哄的聲音中,她聽到有人叫他儀王。 一個王爺!她自嘲地笑了,不再看他,轉身就走。 當夜,她窩在自己小小的屋裡,翻來覆去的睡不著。那個人的眼睛好討厭,一直在她的腦海中閃動。那一絲暖意讓她的心起了騷動。 萬籟寂靜中,她聽到房門被推開,機警地摸出藏在枕頭下的匕首,她翻身下了床,等著來人靠近。 「要離開這裡嗎?」黑暗中那人走近,藉著淡淡的月光,她看清楚來人,手中的匕首鬆開了。 是那個溫柔,帶著神祇悲憫神情的儀王。 「要!沒有一刻不想。」她呆了呆,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和衝動,她竟然脫口而出。但仔細一想,她並未做錯,能找到這裡,她堅信他也能帶她逃出這裡。 「好。」一刀砍斷金鎖鏈,他用黑色大氅包住她,悄無聲息地將她偷出信陽王府。 從此她自由了,不再是信陽王府的舞姬,是一隻可以自由飛翔的小鳥。 可是她錯了,她沒有得到想要的自由。被帶回儀王府後,她常常半夜開溜,不過每每都被儀王追回來,逃離計劃完全告吹。她這才知道,這個看似溫柔的男子其實是只狡猾的狐狸,她的那些伎倆在他面前是行不通的。 「雨兒,你想逃到哪兒去?你這顆星子我要定了。」她越是逃,他就越想要得到她。 「謝謝你把我從信陽王府救出來,但我不會為你留下。」 「留下來,嫁給本王,別再逃了。你不想再跳那些舞,可以不用跳,你只需要安安份份成為本王的女人就可以了。」 他的地位和外貌,令他在歡場上所向無敵,家中妻妾個個貌美如花,這樣的男人,是她要不起的。他對她好,溫柔地待她,知道她的痛苦,從不勉強她跳舞,但那又如何?她對自己起過誓,絕不步上娘的後塵。 「我不要嫁給你,我只嫁平凡的男人,有權有勢的男人我都不要。」忽地,一種情緒湧上,她堅決的強調自己的立場,過去的陰影在她的心上留下難以磨滅的痕跡,自她懂事以來,娘只會逼著她練舞。 「腳再痛,你也必須給我練完這一段。往後我年老色衰,無力再舞,誰來給王爺舞這曲『墜花』?」娘的心裡,永遠都只有信陽王。 她的爹,是她的主子,因為她是低賤的舞伎所生,所以她必須跟著娘一起,跪在他面前,稱呼他王爺。 「我不是你爹,你也不會是你娘,你的命運將與你娘不同。」 「終有一天,我會嫁給我想嫁的平凡男人。」 「那一定是我。」 「你有伊蕙、文芝,還有其他侍妾,宮裡還有一個未過門的王妃,你已經失去擁有我的資格。」 「自古以來誰不是三妻四妾,更何況,我是位王爺。」 「我只要一個眼裡只有我的人,能讓我並肩而立。接受世人目光的夫君,你不是,跟你一起接受別人目光的,是你的王妃。」她揮開他伸過來的大掌,不小心揮掉放在桌上的玉如意,它霎時碎成兩段,長長的玉柄彈飛,無預警的砸到淳於千海的額頭,劃下一道血痕。 他沒有叫痛,只是靜靜地看著她,任血流下眉眼。 那一刻,她再分不清自己對這個丰姿俊雅的儀王是何等想法。 帶著愧疚,她不再逃跑,而是乖乖地跟在蓮夫人的後面,做著婢女的工作。 「你不做本王的女人,竟甘願做一個下人?」 「是!我有自己的想要的未來。當還完你的人情後,我就離開。」她依然固執已見。 「你……」他惱極的甩袖離去。 過了兩年,朝堂上風雲變色,富甲一方的信陽王一族,被新皇下令滿門抄斬,知道這個消息後,她常常一個坐在角落裡發呆。 雖然她在信陽王府裡吃盡苦頭,但那裡還是她的家,有她最疼愛的異母弟弟,有拿東西給她吃的異母姐姐,還有……很多很多的恨。 突然一下,這些全部消失,她難以接受。 興許是知道她內心糾結,貴為王爺的他,忙完公務,竟每晚到她房前陪著她,雖然她不愛回答他的問話,他還是日復一日守那裡。她在屋裡,透過窗紙,能看見他慢慢消瘦的影子。他不停說些趣事給她聽,直到她再也忍不住奔出房間哭倒在他懷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