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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頁     余宛宛    


  「你為什麼晚上不能睡覺?」

  「我晚上只要一睡,體內的惡鬼就會把我抓住。」他答,因為知道她不問出一個答案就會繼續吵鬧下去。

  「是作惡夢嗎?放心,有我在。」她學起她娘兒時哄她的語氣說道。

  「好,那我叫惡鬼去找你。」他說。

  喜鵲一聽,臉色倏地發白。「那個那個……」

  獨孤蘭君聽著她拚命吞口水的聲音,瞄了下她睜得其圓無比的大眼,心情突然變好了一些。

  「你答應過梅公子要照顧我的,不是嗎?」他微微傾身向前說道。

  喜鵲垮下臉,現在真的知道什麼叫做飯可以多吃,話絕對不要亂說的意思了。她連趕屍都要他教了,憑什麼對付惡鬼啊。

  「那個那個那個……那個惡鬼有多恐怖?」她苦著圓臉、紅著眼眶拉著他的衣袖說道。

  「怎麼,反悔了?」見她一臉如喪考妣,他又有了說話的心情。

  「我才沒有!我喜鵲可是說到做到之人!」喜鵲見他一臉瞧不起人的模樣,立刻挺起胸脯,大聲保證道:「叫他們來找我好了。我喜鵲的命是梅公子救的,答應他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獨孤蘭君勾唇一笑。

  他這一笑,黑眸頓時璀璨如星,不停眨動的長睫襯得眸色水亮凝然,更添白皙臉上的麗色。

  喜鵲被那對絕美眼陣盯住,心臟不由得評評狂跳起來。一個男人長了這麼勾魂攝魄的一雙眼,何須什麼巫術,只消勾勾手指就可以讓人跟著他走了吧。

  「我不會讓他們去找你的。」獨孤蘭君說道。

  喜鵲眼眶一熱,感動地看著他。

  「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因為你不夠格。」

  喜鵲目瞪口呆,看著獨孤蘭君轉身的背影。

  她緊咬牙根,咬到牙根都發痛後,她從包袱裡掏出一顆饅頭,大大地咬它一口洩忿。

  讓那些惡鬼繼續去找獨孤蘭君好了,他這麼倨傲,就連鬼都會被他氣走的!

  喜鵲趕了一夜的路之後,好不容易才在天將亮之前,將那三名屍體送回了郭家就在家屬抱著屍體哭得昏天暗地之際,喜鵲也頻頻拭著淚——感謝天,她終於不用再伴屍而眠了。

  天曉得她帶著三具屍體,一路上能住的地方就只有「義莊」。「義莊」是讓趕屍者和屍體休息的地方。所以,裡頭有著——

  更多屍體!

  一具具全都直挺挺地排在牆邊!

  她寧願睡在荒郊野外,也不想再過一次伴屍入眠的日子啊!

  「你若不嫌棄我們這兒簡陋,便將就一點、休息一晚,吃點東西吧。你那夫婿得多吃一點,男人沒有肉、什麼工作也做不來,難為你一個女人家親自趕屍了。」屍首之一的親人郭大娘提著一個竹籃,對喜鵲說道。

  「他不是我……」喜鵲嚇白了臉,拚命地搖手想澄清她沒那麼倒霉。

  「該睡了。」獨孤蘭君冷冷說道。

  「好。」喜鵲一路被他命令慣了,立刻忘了剛才在說什麼,立刻問著大娘。「請問大娘,休息的房間哪裡走?」

  第2章(2)

  郭大娘領著她往前,跟在其後的獨孤蘭君則仰望著遠處那座在太陽微光中映現的巫山。

  越過巫山便是巫咸國了。

  他人在此處,便能感到巫山之後的那道黑色氣場。他想此時巫咸國的情況,想必只會比眾人口中的貪污敗壞更加嚴重吧。因為那裡有著一個執念更甚惡鬼的男人——

  巫咸國的祭師巫滿!

  「你愣在那幹麼?快來啊!」喜鵲回頭一看,他竟沒跟上,就扯著他的衣袖往前走。

  獨孤蘭君沒甩開她,與她一同走進一間木屋。

  木屋屋頂偏斜了一角,裡頭擺著一張炕床。他看了喜鵲一眼,她正忙著從郭大娘手裡的竹籃中接過兩碗粥。

  「你們吃完粥後,好好休息。」郭大娘說。

  「大娘,謝謝你。你節哀順變。」喜鵲緊握了下郭大娘的手,衷心地說道。

  郭大娘紅了眼眶,喜鵲見狀也紅了眼眶,想起了過世的爹娘,兩個人便因同樣的喪親之痛而抱在一起痛哭出聲。

  獨孤蘭君看著喜鵲哭得上氣不接下氣,臉紅眼紅鼻子紅,一副她才是喪家的樣,他皺了下眉,只覺得吵。

  人都是要死的,有必要哭成這樣嗎?

  獨孤蘭君閉起眼,凝神了一會兒。

  「你小兒子說他希望下葬時,能穿著他那件藍布衫。」獨孤蘭君揚眸說道。郭大娘驀抬頭,止住了哭。

  喜鵲呆呆地張著嘴巴站在原地,因為沒人一起哭,而開始覺得自己剛才哭得那麼心酸,也實在是太離譜了一點。

  「你……你怎麼知道他生前最愛的就是那件藍布衫……」郭大娘結巴地問道。「他還說他不孝,要大哥好好照顧你。還有,後院槐樹下埋了一點銀子,原本是他要留著娶媳婦讓你開心的。」獨孤蘭君說完,便轉身在炕上坐下。

  郭大娘一聽,舉起袖子搗臉,哭得更加慘烈了。「傻孩子、傻孩子……娘不要你的銀子,娘只希望看著你好好的啊……」

  「你怎麼知道?」喜鵲吞了口口水,挨到獨孤蘭君身邊問道。

  「我聽到的。」

  「那他還說了什麼嗎?」喜鵲扯了下他的衣袖又問。

  再多他也不想聽,他沒那力氣和興趣替亡者一個個傳達心聲,方才不過是因為她們哭得太吵,想讓她們閉嘴罷了。

  「謝謝你們……你們喝完粥,早點休息……」郭大娘邊哭邊道謝邊後退著離開。

  「大娘不說,我都忘了肚子餓。」喜鵲舉起衣袖擦去淚水,依照這些時日的慣例,捧著粥送到獨孤蘭君面前。「喝粥。」

  獨孤蘭君接過,緩緩地喝了幾口粥。

  「真好喝。」喜鵲仰頭喝光了她那一碗,滿足地撫著肚皮。「如果再有一碗,那就更好了。」

  「我不喝了,拿去。」獨孤蘭君瞄她一眼。

  「喝掉,你吃得太少。」喜鵲雙手叉腰,很有幾分教子氣勢。

  獨孤蘭君揚陣冷冷瞥她一眼,轉身背對她,在炕邊角落盤腿坐下,閉上雙眼。

  「喂,你真的不喝?不後悔?」喜鵲嚥了口口水,瞄了一眼那碗粥。她方才不過是客氣拒絕罷了,肚子是真的還很餓啊。「做人不能浪費食物喔。」

  「你再囉嗦,我就把那碗粥倒掉。」

  喜鵲二話不說,立刻端起粥一飲而盡,小臉隨之漾出滿足的笑容。總算有點吃飽的感覺了,人生還有比這更美好的事情嗎?

  或者,睡上一場好覺?

  喜鵲坐到炕上,奇怪地看著獨孤蘭君。

  「你為什麼不躺著睡?」喜鵲問。

  「孤男寡女。」他眼也不抬地說道。

  「可是這張炕那麼大,而且大娘以為我們是夫妻,你不說我不說誰會知道?」喜鵲打了個哈欠,揉了下眼睛,睡意也隨之爬上眼底眉梢,催著她自顧自地在炕上躺了下來。

  「莫非你經常跟男子同睡一炕?」他問。

  「我是很想跟梅公子睡啦,但我通常都和東方姊姊……」稍有睡意的喜鵲在聽見自己說了什麼之後,她睜大眼,連忙搗住嘴,滿臉通紅地急聲想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我對梅公子……就是梅公子人那麼好……」

  「你和梅非凡是沒希望的。」獨孤蘭君不用回頭也猜得出來她此時必然滿臉通紅,真沒見過這麼一根腸子通到底的傻女人。

  「我知道。」喜鵲頹下肩,不自覺地抿緊雙唇。「梅公子那麼神采不凡,我只是一個小小丫頭。一切都是我自己的妄……」

  「梅非凡是女的。」

  「你你……你說什麼!」喜鵲睡意全消,當場便彈坐起身,飛撲到獨孤蘭君身邊。

  他一動不動地坐著,好似入定老僧一般,任憑喜鵲扯了他衣袖好幾下,仍然不予回應。

  梅公子長得是比尋常男人秀氣一些,但那滿肚子的學問、那穩重的態度,怎麼看也不像一個年輕女人啊。

  喜鵲絞盡腦汁地想著自己和梅公子相處的片段,卻是怎麼也瞧不出梅公子是個女人啊。

  她抱著亂哄哄的頭,想到連眼皮都重了,可獨孤蘭君仍然連瞧都不瞧她一眼。喜鵲打了個哈欠,決定明天再來想這件重要的事,畢竟她好不容易可以不用再跟屍體一起睡覺了,當然要好好珍惜啊。

  她躺回炕上,滾了兩圈回到枕頭邊。頭才沾上枕頭,雙唇便忍不住揚起,身子一放鬆、雙唇微張就睡著了。

  她沉入無盡黑暗裡,心滿意足地睡去睡去睡去睡去……

  她走在一處梅花林裡。

  林間雪梅綻放,燦然光潔地將小徑點綴得絕美不似人間。梅林邊有著\處以白玉蓋成的兩層宮殿,玉階玉門玉窗間錯著各色、現璃,美不勝收。

  住在這樣的玉宮裡,夏天時一定很是清涼好睡。喜鶴才在心裡忖,便看見白玉宮殿裡走出一個白衣翩翩的仙子。

  是獨孤蘭君!

  那麼烏黑的長髮、那麼白皙的面頰、那麼挺秀的鼻樑、那麼美麗的花瓣雙唇,漂亮到他即便蒙著雙眼,她還是覺得這是她此生見過最漂亮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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