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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頁     余宛宛    


  「以前是以前,現在我只跟著你。」她說。

  「為什麼?」他知道答案,可他希望聽她親口說。

  喜鵲望著他黑幽幽的眸子,一如以往地只要被問了問題,便會把眼睛鼻子眉毛皺成一顆包子。

  「為什麼一定要有為什麼?我就要跟著你。」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撒嬌撒野地膩進他的胸膛裡。「我不要一個人去找梅公子她們,好不好?」

  獨孤蘭君凝望著懷裡像蟲子般蠕動的小傢伙,感覺胸口裡像是有無數的蟲蟻啃咬著一般。他驀地將臉埋入她的頸間,悶聲說著他自己也期望能實現的事情。

  「你先去找梅非凡,我隨後就會到。」

  「師父,你很壞耶。」喜鵲鬆了口氣,用力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幹麼不早說!害我以為要生離死別,差點就要哭出來了。」

  他深吸了口氣,這才慢慢地抬起頭來,撫著她臉龐說道:「好了,不提這些了。你這幾日好好休息,你想做什麼、想要什麼、想吃什麼都由你。」

  這是他唯一能給她的。

  喜鵲一聽他語氣沉重,於是安慰地拍拍他的手臂,大聲說道:「師父,你別擔心。我最多就是多吃你幾顆包子饅頭,幹不了什麼花錢大事的。」

  她討好地咧嘴對他笑著,可獨孤蘭君沒笑,只是驀然傾身緊緊抱住她,半天都不願鬆開。

  「傻女人。」他說。

  喜鵲一逕笑著往他的懷裡鑽,因為覺得被師父罵傻女人,實在是件很開心的事情啊。

  接下來的日子,正如同獨孤蘭君所說的,喜鵲開始過著茶來伸手、飯來張口,走路超過百步,就會有祭族人抬著轎子過來詢問她是否有需要的好日子。

  喜鵲這時真覺得自己是只喜鵲了,於是鎮日歡天喜地的繞著獨孤蘭君嘀嘀咕咕著。

  因為她感覺師父沒有很開心,至少沒有她開心。而且總是在她一抬頭時,就會看到他緊盯著她的目光,所以她打定主意一有機會就對他猛笑,至少要笑到讓他跟她差不多開心為止。

  今天是六日,師父要她明日便前往巫山接上官大夫,而他要去巫滿的地宮尋找他娘的「靈」。說她不擔心是假的,只是她每回一跟師父提到這事,他便一臉神色自若、胸有成竹的模樣,她還能怎麼想——

  她的師父果然天下無敵啊!

  這一日,喜鵲躡手躡腳地從床上下榻,努力不驚動她師父的睡眠。

  打從他們開始做夫妻之後,師父白天練功練得勤、晚上又幾乎沒睡地纏著人,每天就只有正午時分才會躺下來休息一會兒。這時候如果有人膽敢驚醒他,她可是會和對方拚命的。

  喜鵲悄悄溜出房間,開始做著這幾日以來,她其實還是不怎麼習慣的事——

  無所事事。

  咦,也許她可以燉點湯、做些饅頭給師父吃。師父嘗過她手藝,鐵定會對她讚賞有加的。

  她雙唇一揚,小腿一拔,便轉向灶房。

  第8章(2)

  「大家好,灶房可以借我用用嗎?」喜鵲眉飛色舞地走進灶房,整個人都精神了起來。「麥子在哪?還是有已經磨好的麵粉?」

  喜鵲左右張望著,這才發現灶房裡的兩名婦女都用一種驚魂未定的眼神看著她。

  「我突然闖進來嚇到你們了?抱歉抱歉。」喜鵲笑嘻嘻地說。

  「夫人,您想吃什麼,吩咐一聲即可。」兩名祭族婦女交換了一個眼神,頓時上前將她團團圍住。

  「你們忙你們的,不用對我這麼客氣,我自個兒會找活做。」她話還沒說完,就被送到了門口。

  「請夫人回房休息,要吃什麼告訴我們即可。若是您有任何閃失,少主或是祭師追究下來,我們擔不起這個責任。」年紀較大的祭族婦女語氣堅定地說道。

  喜鵲看著她們近乎恐懼的表情,還有另一名婦女眼泛淚光的雙眼,她再次明白了一件事——

  這裡的人不喜歡她。

  難怪這幾日,她在府內無論向哪個祭族人打招呼,得到的回應都是低垂的雙眼和驚懼的回禮。

  為什麼?她什麼事都沒做啊!難道之前的祭師或是巫族人都對祭族很壞嗎?

  「我不是來給你們添麻煩的。」喜鵲頹下肩,歎了口氣,轉身準備走出灶房。

  「等到你們願意借我灶房時,再跟我說一聲吧。」

  「夫人!」那名眼泛淚光的婦人突然喚了她一聲。

  喜鵲看向她。

  「夫人,沒事。她只是要說您慢走。」另一名婦人急忙將朱大嬸推到身後。「夫人,救命。」朱大嬸對著喜鵲就是雙膝落地。

  「大嬸,你快起來,你幹麼跪我呢?」喜鵲一驚,連忙伸手去攙扶。

  「娘,你跪她如果有用,那麼陳家姊姊、李家哥哥,還會死嗎?」一個年輕聲音說道。

  喜鵲抬頭,看向灶房角落那個巨大的水缸後頭竟站出了一個又高又壯的年輕女子。

  「純,娘苦命的女兒啊!」朱大嬸一看到女兒,淚水就簌簌地往下流。

  朱純走出水缸後頭,扶起娘,哭腫的雙眼忿忿地瞪著喜鵲說道——

  「娘,你別哭,我升天之後會保佑你下輩子投胎到好人家,並詛咒這些殺人不眨人的巫族人不得好死。」

  「幸好我不是巫族人。」喜鵲放心地拍拍胸口,小聲說道。

  「你是少主的妻子,你比巫族人還可怕!」朱純大聲說道。

  喜鵲被她的大吼嚇到,頓時嘴巴微張,呆呆地看著她。

  「純,不許放肆。」年紀最大的婦人將朱純推到身後,畢恭畢敬地說:「夫人,請給純一點和她娘告別的時間,我們晚一點一定會把她送到祭殿的。」

  「送去祭殿做什麼?」喜鵲茫然地問道。

  朱純瞪著喜鵲的傻臉,指著她的鼻子開罵道:「你裝什麼無辜!我們的生離死別,還不都是你們這些巫族人害的!」

  「純。」朱大嬸抱著女兒又是一陣淚眼汪汪。「別說了。」

  「我怕什麼?我就要死了……」朱純抱著母親又是一陣放聲大哭。

  「你病了?」喜鵲問道,因為這個女子看起來比她還健康強壯啊。

  「你還裝傻,明天是七日!」朱純雙肩顫抖地瞪著她。

  「然後呢?」喜鵲本來覺得自己只有一點傻,可這個女人的表情讓她覺得自己非常傻。

  「你還裝!每逢七日、十七日、二十七日,是祭族人獻祭的日子。」朱純說道。

  「獻祭?」喜鵲打了個冷顫,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對,我今天早上被抽中為祭品,明天傍晚就要獻祭給巫咸國的神靈,死在祭台上了。」

  朱大嬸聞言悲從中來,抱著女兒又是一陣啜泣地說道:「娘願意代替你去死啊。」

  祭品會死?而且一個月還要死三個人,喜鵲騫打了個寒顫,如今終於知道獨孤蘭君為什麼不讓她跟祭族人太親近了。

  因為他知道這個祭事,他怕她傷心!

  「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巫族人?大家都住在巫咸國,為什麼就要拿祭族人的命來祭祀巫咸國的神靈?」朱純瞪著她,因為明天就是死期,所以什麼都不怕了。喜鵲抱住雙臂,牙齒打顫地問道:「你們為什麼不逃?」

  「逃?從來沒有人可以逃出巫咸國。逃走的人,沒人能活得過一個月,再加上若有人逃走,全家都要陪葬。」朱純扶起娘,轉過身再也不看喜鵲一眼。

  「夫人,請您別把今天的事情說出去。」年紀最大的婦人再度拱手拜託。

  「我不會。」喜鵲臉色慘白地搖頭,扶著牆壁,搖搖晃晃地走了灶房。

  灶房外,陽光正燦,暖暖輕風正拂過園林間各式色彩繽紛的獨特植物。

  喜鵲原本最愛看巫咸國這些長得與眾不同,又高又大又鮮艷,像是把所有顏色全都加在裡頭的植物。可她現在一看到那些艷橙辣紅的花卉,就只能想到朱純口中的「獻祭」二字。

  喜鵲用力咬住唇,飛快地在園中小徑裡狂奔了起來。

  這裡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可怕地方?她和師父何時才能離開這裡?

  喜鵲跑哪裡去了?

  當獨孤蘭君醒來,沒見到喜鵲時,他喚了人去找她。

  可接連幾個祭族人都臉色蒼白地說沒見到夫人時,他這才覺得不對勁,要他們不用再找之後,他走出房間。

  一跨進長廊,他便聽見了喧囂的鑼鼓聲由遠而近地逼近。

  在回到巫咸國前,他便聽說了在他兒時每月的祭族人獻祭之事,如今已成了一月三祭,且規定得從年輕祭族人中選擇祭品。直到返回巫咸國見了他娘之後,他才知道一月三祭的原因,根本不是為了不讓神靈發怒,而是出自他爹的私心。

  他認為這事就如同祭族人不能離開巫咸國的詛咒一樣,都只是為了滿足私慾的一場騙局。

  獨孤蘭君的雙唇冷冷地往下一抿。

  他爹既要祭族人把獻祭之死當成榮耀,那他爹為何不能接受娘就是個命數已盡之人呢?還要用別人的命維持那具空殼呢?

  這幾日,他在屋裡研讀娘留給他的地宮、祭殿地圖以及「血結印」的解法。他猜想著娘是想告訴他,她的「鎖靈盒」應當是被藏在此處。他娘應該早有心理準備,他爹是絕不會輕易接受她的離世,因此才會交代他無論如何得回國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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